234献宝
今日出行一切从简,她只带了翠生这一个贴身丫鬟,而就在刚才,翠生却说把她的护心丸落在马车上了,于是,她便让她回去取……
想来,取护心丸是假,放任她一个人走进厢房才是真!
皇帝有些意外地看着端木绯,没想到这只野獾竟然是年纪最小、看着最荏弱的端木绯所猎。
舞阳惊讶地眉头微挑,眼底掠过一抹疑惑。
幽静的青石板小径蜿蜒向前,似乎没有尽头,小径旁一片幽静的竹林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舞阳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皇帝,想到皇帝素来的禀性,再看看端木纭那张明艳的脸庞,舞阳一下子就悟了。
砰砰!
涵星一向机灵,虽然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也跟着俏皮地应和道:“绯表妹拔得头筹,父皇您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糟糕,是心疾发作了!
端木绯“谦虚”地说道:“回皇上,只是凑巧而已。”
砰砰砰!
“小丫头,等回营,朕就赏你良弓一副可好?”皇帝笑着又道。
恍惚间,一个清脆如黄莺的女音自假山后传来:“三姑娘,我家姑娘刚才已经去了厢房……”
至于魏如娴,从头到尾就是默默地绞着手指和帕子,一声不吭,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是翠生!楚青辞一下子就听出了翠生的声音,而和翠生在一起的是三堂妹楚青语。难道是她们俩……
皇帝随意地又问了几句姑娘们这一路的见闻,就提议道:“既然都遇上了,你们几个丫头还是跟朕一起吧,免得胡乱闯,不慎遇上了猛兽。”
伴随着二人的对话声,女子轻巧的步履声越走越近。
“大皇姐,本宫就知道你一定是迷路了,刚才你还死不承认!”涵星凑趣着接口道。
“不可能的。那可是‘春意香’,闻起来就与普通的安神香无异……”楚青语不紧不慢地说道,温柔的声音中却透着刺骨的冷意,“这会儿怕是‘好事’已经成了!”
跟在舞阳和涵星身后的端木绯默默地在心里叹着气。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困难,她只能艰难地以口吸气,喉间难以控制地逸出了一声痛苦的粗喘。
不近不远地落在了后方的封炎嘴角微翘,心情如同此刻的天气般一派阳光灿烂,心里琢磨着要大显身手……对了,干脆猎头山鸡,给蓁蓁再做一个好看的毽子。
下一瞬,一个十三四岁身穿紫色衣裙的清丽少女从假山的另一头快步走出,正好与蜷缩在地上的楚青辞四目直视。
总之,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为什么?!”楚青辞看着距离自己不过两三丈的楚青语问道,她虚弱得连说话都那么吃力,不过是三个字,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
“是啊,炎表哥,莫不是山鸡哪里得罪你了?”涵星也随意地接了一句。
时间似乎在这一瞬停滞,又是一阵春风徐徐吹来,吹得四周的枝叶簌簌作响,春风扑面寒。
封炎说,他的记性很好的。
说着,楚青语的眼神变得冷,如万年寒冰一般。
封炎他……
她决不能毁在楚青辞的手里!
见端木绯的目光落在箩筐里的那些山鸡上,封炎傲娇地挺了挺腰板,得意得尾巴都快要翘上了天,随口应付涵星道:“山鸡好吃啊。”
“是,三姑娘。”翠生低头不敢看楚青辞,急匆匆地转身离去。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皇帝不由也看向了封炎猎的山鸡,朗声笑道:“阿炎说
难道……楚青语是想设计自己和成聿楠?
楚青辞紧紧抱着了自己纤瘦的身体,脸上泛着诡异的红晕,额头、脖颈间也都是一片通红,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身子极剧颤抖着。
好热!
短短几息,她的四肢百骸都热得像是一团团火焰般几乎要燃烧了起来,而她心却寒冷无比,冰火两重天!
她的身子越来越难受,神智也越来越模糊。
据她所知,这次秋猎,楚家可没有带楚青语来!
楚青辞急促地仰天喘着气,如同一尾离水的鱼一般。
皇帝看着楚青语想了一下,认出了她,含笑问道:“你是可是宣国公府的姑娘?”
想到某种可能性,楚青语花容失色,紧张地上前了两步,“大姐姐……”楚青辞可不能死在这个时候。
青衣民女眼神复杂地瞥了皇帝的背影一眼,不敢多看,立刻就收回了揣测的目光。
下一瞬,原本俯卧在地的楚青辞忽然动了,朝楚青语扑了过去,似乎想要与她拼死一搏。
顿了一下后,楚青语有条不紊地解释道:“老爷,祖父多年都有足痹之症,一逢寒凉的日子就疼痛难当,行走不便。这段时日天气转凉,我担心祖父痹症复发,就带着药膏特意赶来了猎宫。”
楚青辞的眸中掠过一抹狡黠的光芒,然后她再次摔倒在地,后背狼狈不堪地靠在了后方的假山上。
秋猎前,她对着祖母楚太夫人一阵好求歹求,甚至还说了“预知梦”的事,然而,祖母委实是个冥顽不灵、固执己见的老妇,自己都这么求她了,这次出行祖母还是没有同意自己来。
这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自远处传来,不一会儿,就是翠生气喘吁吁的声音:“三姑娘,人来了。”
虽然她从家里逃出来了,但是一旦让祖父楚老太爷发现,肯定会被遣回京去的,她不能这么白跑一趟。上一世这一年的秋猎,她也来了,仔细回想后,她想起皇帝曾一时兴起去了附近的周家村,还带回了一个周姑娘,那位周姑娘荣宠一时,还为皇帝添了第九子。
两人放轻脚步,小心地绕过假山,她俩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而另一边,另一个沉稳的脚步声则越来越近……
正所谓冥冥中自有天意!
楚青辞的脸颊越来越红,娇艳欲滴,心脏仿佛就要撑破胸膛飞了出来,眼神恍惚,体内的火焰烧得她几乎心神涣散。
“多谢皇上赞赏。”楚青语又福了福,压抑着微微翘起的嘴角,看来温柔娴雅。
她的嘴角逸出了豁达的笑意,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出假山,跌跌撞撞地朝前方那清澈的湖水奔跑过去,纵身一跃。
她可以想象祖父祖母肯定会勃然大怒……
湖水四溅,漾起了一圈圈涟漪。
楚青语不露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封炎,就见封炎随意地甩着手里的马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那目光分明又在看着那个端木绯。
媚骨花虽然药性霸道,但并非不可解,只要在冷水中泡上四个时辰,它的药性也就渐渐散去了。
上一世今年的秋猎,封炎还在禁足中,所以没有来。
可就算如此,楚青辞也必须赌这一次,她不能留在那里坐以待毙……
楚青语的眸底浮现一抹势在必得。
随着体温下降,她的心跳得愈来愈快,四肢开始不听使唤,渐渐麻木,僵硬……湖水霸道地涌进她的鼻腔,灌进她的口腔……让她无法呼吸。
一行人在程训离的带领下,又进入猎场中,沿着那蜿蜒的山道不疾不徐地朝猎宫的方向而去。
不过,没关系!
楚青语口若悬河,似乎与端木绯、端木纭很熟稔亲近般,但是端木绯从头到尾地都只是虚应几声“过奖了”、“可惜了”之类的话。
这是她刚才趁楚青语不备,从她身上拉下来的。
对于楚家的家教,她最了解不过了。
楚青语送她这么一份大礼,自己也该好好回礼才是!
所以,端木绯可以肯定,楚青语应该是偷跑出来的。
碧蓝的湖水中,楚青辞的小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端木绯不动声色地瞥了楚青语一眼。
她努力地活了这么久,最后还是没能撑到及笄……
一旦要是让人知道楚家姑娘偷逃出家门,必然会影响楚家的声誉,还会连累楚家那些待字闺中的妹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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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青语面色微僵,她心知她孤身上路这一点经不起细推,所以一点也不想说这个话题,偏偏又不能让别人看出端倪来,只能若无其事地说道:“端木四姑娘,朗朗乾坤,这一路都是官道,又有驿站可以投宿,猎场这一带还有禁军在附近巡逻,我有什么好怕的。”
爱你们!
楚青语怔了怔,眼底掠过一抹慌乱,立刻就找了理由道:“端木四姑娘,我走错路了。不小心从前面岔道绕到这个村子来了,幸好遇上了你们。”
端木绯弯嘴笑着,只是瞳孔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刚才楚青语自己也说了猎场一带有禁军在附近巡逻,不仅如此,这方圆十几里都有禁军把猎场四周都包围了起来,楚青语根本就没机会走错路。
一段漫长的黑暗后,楚青辞猛然睁开眼,狼狈地咳起水来,她的头发、眼睫都在滴水,让她眼前朦胧的一片,恍然如梦。
这是不是代表,她笃定她会在这里遇到皇帝,然后借着皇帝的脸面,她就不会被赶回京城去。
水声像是放大了无数倍一般回**在她的耳边,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一股脑儿涌入她脑中,让她的大脑和眼神都是一片混乱,因为那些记忆而一时喜,一时悲,一时惊,一时绝望……
她还记得去年三月,楚青语在皇觉寺被舞阳“推”下了石阶,“正好”被皇帝看到。
她曾经是楚青辞,但是如今却是乳名蓁蓁的端木绯了,年仅九岁。
端木绯隐隐有一种感觉,楚青语似乎能事先知道皇帝会在哪里出现。
昨日,端木家女眷去云门寺上香,因云门寺离京城有些远,做完法事后,便来这杨合庄里歇息一晚。
除非……
才九岁的端木绯根本不会泅水,身上又穿着薄袄,棉絮吸了水就更沉了,没扑腾几下,小姑娘就沉了下去……等到庄子里的粗使婆子把端木绯救起来的时候,这具小小的身体中所藏的灵魂已经不再是原来的端木绯了。
楚青语没注意到端木绯的异色,努力地转移话题:“端木四姑娘今早进猎场可有收获?”
“蓁蓁,太好了!你没事!”
“没想到姑娘不仅擅琴棋,连骑射都如此不凡。”楚青语热络地继续与端木绯攀谈着,夸赞有加,端木绯脸不红心不跳地全数收下了。
端木纭温柔地轻拍着她,然后,果断地对一个圆润的中年妇人道:“张嬷嬷,你替我照顾蓁蓁。”
众人与皇帝行礼告退后,就各自散去了,各归各院。
端木绮站在一汪清澈如镜的池塘边,阳光下,水面波光粼粼,仿佛在发光一般,衬得纤细的她温婉而柔弱。
端木绯只是说着,就是口涎欲滴,提议道:“姐姐,我们干脆拿去畅月宫让安平长公主殿下也一起品尝一下吧。”她眨巴着大眼说道,“殿下府上的厨娘手艺真是好。”
端木纭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眸中闪过一道冷芒。
姐妹俩说动身就动身,吩咐丫鬟带上那头肥獾,就去了安平和封炎暂住的畅月宫。
“你再说一次?!”端木纭嘴角勾起一个冷笑,箭步如飞地走向了端木绮,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右手,死死地握紧。
“阿炎,我要见你娘!”封预之近乎咆哮地对着封炎吼道。
“端木纭,放开我!”
相比封预之的激动,封炎的俊脸上透着几分漫不经心,随口敷衍道:“你想见我娘是你的事,我娘见不见你,是她的事……”
端木绮发出近乎尖锐的声音,可是端木纭没有理会她,冷不防地出脚往端木绮小腿上一踢,然后右手往前一推……
封预之气得面色憋得通红一片,鼻息间的气息又粗又重,真是恨不得抽封炎一巴掌。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四周的下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端木绮脚下一个踉跄,直愣愣地往后面波光粼粼的水面倒了下去……
“要是你娘再避而不见,她一定会后悔的!”
随着一阵落水声,水面上溅起了高高的水花,那些下人吓傻了,端木绮则在水中狼狈地扑腾着,嘴里惶恐地叫着:“救命!救命!”
当封预之风风火火得好似一道风般从自己身旁走过时,端木绯的身子僵直如木偶般,她她……她好像又听了不该听的了。
“快,快下去把二姑娘救上来!”
安平看到姐妹来心情不错,招呼着她们坐下,然而,还没寒暄几句,就听封炎直接道:“娘,‘他’刚刚来过,要见您……‘他’似乎发现了什么。”
下人们合力救人,没一会儿,落水的端木绮就被人从水中救了起来,跟着又是一阵高喊声:“太夫人来了!”
四周随着封炎的话落静了一瞬,端木绯欲哭无泪地去捧茶,红唇抖了抖,无语地心道:封炎还真是没拿她们当外人啊!他……这也太不见外了吧!
四周一片喧闹嘈杂,众人都围在刚刚被救起的端木绮身旁。
安平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笑着看向了姐妹俩带来的野獾,“你们姐妹今日的收获不错啊。”
端木太夫人心疼不已,眉头微蹙地看向了端木纭,冷声质问道:“纭姐儿,你可知错?!”
“我没错。”端木纭已经回到了妹妹身旁,把披着斗篷的端木绯揽在怀里,昂然与端木太夫人对视,“二妹妹能推蓁蓁落水,我为何不可?!”
这个丫头片子不仅冲撞长辈,还知道记恨了!果然是养不熟的狼崽子!端木太夫人眸中闪过一丝阴霾,她怀中的端木绮哭着叫了起来:“祖母,您看,大姐姐连祖母您都不放在眼里!”
匣子打开后,露出一整套由粉色碧玺制的首饰,从珠花、耳饰、璎珞、手串到禁步,精心地搭配了一套,精致可爱,十分适合端木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
端木太夫人目光锐利而冰冷,等着端木纭讨饶。
安平直接把端木绯招到了跟前,亲自给她戴上珠花,又吩咐子月给她戴上璎珞、禁步等等,忙得不亦乐乎。
“我没错。”
她没想到,安平会知道妹妹的生辰,还特意准备了礼物。
“蓁蓁!”端木纭惊讶地低头看着被她揽在怀里的妹妹。
她本来就喜欢安平的为人,又和气,又大方,又贴心,最重要的是她喜欢妹妹,对妹妹也好,还有封炎……
端木绯又咳了两声,她的大脑里还有些混乱,无法平静地思考,脑海中就像是层叠的瀑布倾泻落入水池之中,水与水彼此拍打着,水花激**,心底一股对端木纭本能的维护在这一刻涌了上来……
不过她还得再看看,反正妹妹才十一岁,没必要那么快就定下,她要慢慢看,怎么都得给妹妹挑个最好的夫婿!
她看向端木太夫人,被池水洗涤过的眸子亮得出奇,“我们没错!他日,端木府必开正门迎我们姐妹归府。”
小姑娘沙哑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端木绯不敢不从,多坐了半盏茶后,就借着更衣为名,磨磨唧唧地出了东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