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不喜
赐婚的话题无疾而终,一众人等簇拥着皇帝去了演武场。
此刻的演武场上比之前大皇子和耿安晧比试时,人还要多出了近一半,熙熙攘攘。
不止是舞阳在笑,简王世子君然也在笑,笑得前俯后仰。
原本就热闹的演武场随着皇帝的到来,瞬间就炸开了锅,众人皆是俯首给皇帝行礼,喊声震天。
端木绯当时蓄意对他眨了眨眼,也是想直白地告诉他,她们姐妹就是故意的,故意利用他。
皇帝连看了两场切磋,兴致很好地赏了胜出者,又对着耿海、魏永信几人连赞“自古英雄出少年”、“长江后浪推前浪”云云的话。
“这比试较量纵然好,可还须得点到即止。”魏永信对着皇帝似有感慨地说道,“臣那个内侄女昨日得了皇上的赏赐后,也是太过轻狂了,才会惹人嫉妒,被人借着比试射伤了手臂,卧病不起……”
须臾,舞阳止住了笑,再次看向了君然,她当然也看到了他眼角的淤青,挑了挑眉问:“阿然,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魏永信本来在等着皇帝询问,他可以顺势“诉苦”告端木绯一状。这个端木绯小小年纪竟然用那等带倒钩的箭头,真是出手狠辣。
舞阳撇了撇嘴,肯定地说道:“那也一定是你自己讨打!”
“殿下,您对我的偏见也太深了!”君然无辜地瞪大了眼睛,摇头又叹气。
端木绯眸光微闪,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少年清隽挺拔的身形。
皇帝说着也觉得有些好笑,舞阳和涵星顾着小丫头的面子,这些还是岑隐悄悄告诉他的。
封炎是安平长公主府的独子,今年十三岁,也是舞阳和四皇子的表兄。
“……”魏永信的表情有些怪异,没想皇帝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皇帝一向自诩自己有识人之明,魏永信知道再说下去无益,话锋一转,又道:“这小姑娘家家的娇气一些也属寻常,臣这内侄女受了伤,就怕会留疤,都哭一晚上了,臣想着,求皇上赐太医给她瞧瞧。”
今上隆治帝是大盛王朝的第九位皇帝,在今上和先帝仁宗之间还有一个在位三年的伪帝,那伪帝乃是今上的皇长兄,然为夺皇位弑父杀君,天地不容。
皇帝皱了下眉。
端木绯还记得有一次,祖父楚老太爷曾以今上的“拨乱反正”为题考校过她,当时,祖父对她的评述不置可否,只意味深长地说过一句话,“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
皇帝的眸色渐渐幽深起来。
那故去的伪帝有一位同母的胞妹,就是安平长公主。
“这事不妥。”皇帝直接拒绝了,语气轻描淡写,“你啊,别整天儿女情长的,还是悠着点吧,要是朕今日给了你太医,明日又得有一堆弹劾折子递到朕御前了。”
这一去就是两年……
舞阳眉头一挑,奇怪地又道:“炎表哥既然回京了,怎么今日没和你一起进宫来?”
楚青语微咬下唇,目露希冀地看着君然,乌黑的眸子中如水的眼波流动,水光潋滟,似含有脉脉深情,欲语还休。
君然却是耸了耸肩,随口说道:“殿下,他不肯来,我总不能打晕了他,硬扛着来吧?!”
他表面上说得好听,心里却是不以为然,他只是宠一个女人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偏偏那些御史就爱找茬。
楚青语心中暗暗叹息,樱唇动了动。
当领先的骏马飞驰过演武场的东南角时,皇帝忽然注意到两道眼熟的身影,涵星与端木绯正在一起看热闹,一会儿拍手,一会儿说说笑笑地交头接耳,两个小姑娘神采飞扬。
君然漫不经心地收起了折扇,目光又看向了端木绯,浪**不羁地说道:“幸好本世子没陪着他死磕,否则,怎么能与小妹妹你重逢啊!小妹妹,你看,本世子是大公主殿下的朋友,当然不是坏人。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跟本世子去喝茶?”
端木绯小脸上红扑扑的,兴奋地对着指着前方对涵星道:“涵星,你看,第三名快要追上了!”
舞阳怔了怔,然后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不给面子地摇了摇头,道:“几面之缘而已,称不上。”
君然夸张地苦下脸来,其他人皆是眉眼含笑,四周的空气随之变得轻快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三十来岁、白面无须的太监拿着拂尘不疾不徐地朝这边走来,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宫女,每个手上都拿着一个长长的红漆木匣子,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两人的后方突然传来一个温文儒雅的男音,“第二个人应该能获胜……”
这是皇帝身旁近身服侍的余公公,在宫中颇有几分脸面的。
四周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表姐妹俩齐刷刷地循声望去,
等舞阳让宫女把那些在附近赏花赏鱼的姑娘们唤回来后,余公公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尖锐的嗓音高昂地宣布道:“传皇上口谕,赏李府三姑娘赤金头面一套,白玉环一对;赏端木府两位姑娘赤金头面各一套,白玉环两对……”余公公依次替皇帝赏赐了在场的几位姑娘,皆是北境将士的遗孤。
待余公公拖长音调以“钦此”作为这次赏赐的收尾,众女急忙恭敬地齐声谢恩:“臣女谢皇上恩典!”
余公公办完差事,就带着宫女们退了下去。
四周一下子空旷了不少,四皇子对着君然笑道:“君大哥,你上次不是答应要考校本宫武艺的吗?这两年本宫可没懈怠。”
“两年不见,当刮目相看也!”君然笑眯眯地又摇起折扇来。
四皇子有些迫不及待,对着舞阳告辞:“大皇姐,那小弟就和君大哥告退了!”
涵星看着慕祐昌皱了皱秀气的眉头,下巴微扬,没好气地说道:“二皇兄,你那么目光如炬,怎么不自己上去比比?!大皇兄也比过了……”
这两人走后,舞阳更加意兴阑珊,淡淡道:“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回凤鸾宫吧。”
慕祐昌斯文儒雅的脸庞上苦笑了一下,无奈地说道:“四皇妹,依为兄如今的境况,谁不是对为兄避之唯恐不及……四皇妹,患难见真情,要是四皇妹肯帮衬为兄一把,为兄也会记得四皇妹你的好!”慕祐昌的语气中透着一丝讨好与祈求。
此时,日头高悬,已近正午,金色的阳光柔和地洒在众人身上,徐徐微风中带来阵阵的清香。
走在最前面的舞阳忽然停下了脚步,想起了之前楚青语的那篮子花,本想让宫女去把那篮碍眼的花拿走,却看到端木绯的小手上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花篮。
“……”慕祐昌顿时面色煞白,面上又羞又恼,觉得不远处的其他人朝这边看来的目光像针一般刺人。
周围有些姑娘难免目露羡慕,今天大公主对谁都淡淡的,倒是对这位端木家的四姑娘似乎有几分刮目相看。
慕祐昌神色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表姐妹俩的背影,嘴角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抿成了一条直线,却见一个纤瘦的碧衣少女身姿优雅地缓步朝他走来,气质恬静娴雅。
很显然,端木绯是把从楚青语那里得来的那篮子鲜花留在了清芷水榭中,也就是说,端木绯并非是真的喜欢那篮子花,那么……舞阳的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只是还需求证。
端木绯坦然地仰首看着舞阳,笑吟吟地答道:“公主姐姐不喜欢楚姑娘的花!”
楚青语走到近前,得体地对着慕祐昌盈盈一福。
慕祐昌也认得楚青语,知道她是宣国公府的姑娘,彬彬有礼地微微颔首:“楚姑娘。”
楚青语定定地看着与她不过两步之隔的慕祐昌,缓缓道:“不知殿下想不想重获皇上的青眼?”楚青语的语气云淡风轻,那含笑的嘴角透着一抹淡淡的蛊惑。
慕祐昌微微挑眉,没有说话,看着楚青语的目光中多了一分审视与探究。
待回了凤鸾宫后,众女还有些意犹未尽,交头接耳地说着刚才在御花园所见所闻,一个个都是容光焕发。
说话的同时,一阵微凉的秋风拂来,上方的树冠随风摇曳,映得楚青语的眸子明明暗暗,思绪翻涌如潮。
舞阳飞快地瞥了不远处的楚青语一眼,笑吟吟地说道:“回母后,儿臣与众位姑娘相当投契,尤其是楚二姑娘,还特意采了一篮子‘栀子花’送给儿臣。”
头两天她还有些提心吊胆,到现在才算是放心了,心底暗自庆幸自己想了这个主意,如今就连祖父也不能把她赶回京去了。
只是这么想着,皇后就觉得心口钻心的疼,像是有人在拿刀剜着她的心似的。
她只记得当年一切风平浪静,直到秋猎快要结束时,一场轩然大波骤然降临。
皇后面上不动声色,犀利的目光如一支利箭般射向了楚青语,带着探究与审视。
据说,当天有人看到驸马封预之从安平的畅月宫里匆匆出来;据说,安平的自缢有不少疑点,因此一直有人怀疑安平是被封预之杀死的。
楚青语嘴角微翘,对着皇后盈盈一笑,似天真又似挑衅。
皇后自然是读懂了楚青语的眼神与表情,瞳孔微缩。
楚青语眯了眯眼,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丛山茶上,那红艳艳的山茶花开满枝头,艳丽夺目,就如同那位安平长公主一般。
皇后一眨不眨地看着楚青语,指尖狠狠地掐进了掌心中。舞阳是她的独女,是她的**,谁伤害她的女儿就是与她为敌,这笔账她记下了!
所以,她可以肯定,前世她事后听闻到的推测应该是正确,安平是被驸马封预之所杀害的。
“楚三姑娘以后摘花一定要小心。”这时,端木绯一脸娇憨地说道,“刚刚那篮子栀子花里就飞出了一只蜜蜂,吓了我一跳,幸好我躲得快。”说着,她后怕地拍了拍胸膛。
重生以来,家里总是给她添堵,再加上某些事情变了,她都没能培植出自己的人手,而安平这件事事关重大,单靠自己多半是办不成的。
周围其他的夫人、姑娘多是表情微妙,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
几个渐渐长成的皇子中,大皇子和四皇子的背后有贵妃和皇后扶持,在自己没有表现出足够的价值前,应该很难让他们与自己合作,三皇子上一世一直默默无闻,不知深浅。
联想起刚才在汀兰水榭中楚青语坚持要把那篮子栀子花送给舞阳大公主,姑娘们都是若有所思,莫非,是楚青语故意把蜜蜂混进花篮里的?!
慕祐昌野心勃勃,在上一世,他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虽然现在正处势弱,但想必不会就此沉寂,为了重获圣宠,他必会慎重地考虑自己的建议。
本来,她“不知道”大公主对栀子花粉过敏而送上栀子花,不知者无罪,皇后发作不了自己,可现在不同了——不管这蜜蜂到底是怎么回事,却是给了皇后一个怪罪自己的由头。
楚青语的脸上随着慕祐昌的这句话绽放出一朵自信的笑花,绚丽夺目。
楚青语忍着心中愤懑、不甘与屈辱,俯首屈膝认了错:“皇后娘娘,大公主殿下,都是臣女的疏忽。”
皇帝没有久留,又看了一场切磋,就带着耿海几人摆驾离去,临走前吩咐岑隐留下了,让他留意一下有没有什么可用的好苗子。
皇帝走了,但是这演武场里的气氛却反而更为凝重了,那些个少年青年一个个都紧张得仿佛在参加武会试一般,身体绷紧如拉满的弓弦。
须臾,皇后才淡淡道:“语姐儿,姑娘家当温柔娴静细心。”她这话似是提醒,也似训诫。
当端木纭抵达演武场时,就发现四周静得有些出奇,眸底的惊讶一闪而过,倒也没太在意。
皇后见好就收,也没打算为难楚青语,毕竟是楚家二夫人也在场,总要给楚家几分面子。
端木纭对着岑隐莞尔一笑,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这蜜蜂的事无论语姐儿是无意还是蓄意,都是她自己非要往大公主那里凑,才会招来这个错处。等今日回去后,定要好好训诫一番,语姐儿都这么大人了,再如此轻狂,只会辱没楚家的门风!
跟岑隐打了招呼后,端木纭的目光就继续往四周望去,视线很快就落在了不远处的端木绯和涵星身上,朝那对正忙着看热闹的表姐妹俩走了过去,“蓁蓁,涵星表妹。”
婆母亲自教养出来的嫡长女终归是不同的……
姐妹俩与涵星等人告辞后,就说说笑笑地走了。
楚二夫人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恭敬地替女儿再次向皇后致歉:“皇后娘娘宽厚,小女性子浮躁,臣妇回去一定让小女好好抄些佛经,静静心。”
端木绯说得愉快,端木纭听得也愉快。
楚二夫人谢过皇后以后,没有立刻坐下,又道:“皇后娘娘,臣妇家老太爷前几日见了江南大儒闻弼,相谈甚欢,想举荐给四皇子殿下,不知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端木绯猝不及防,差点没被自己的脚绊到,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就听端木纭还在接着道:“封公子说明天再来接你去玩。”
闻弼出身江南世家闻家,因其诗赋文章出众闻名大江南北,二十几年来都在江南闻家的昌元书院教书,教出了三个状元郎,数十个文进士,可说桃李满天下,被世人尊称为“昌元先生”。
“……”端木绯的小嘴张张合合,半天吐不出一字,小脸上的表情说不出复杂与沉重,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心底欲哭无泪:命运的屠刀终于要向她下手了吗?!
楚二夫人主动提出举荐闻弼,自然是为了弥补楚青语惹下的错,平息皇后娘娘心中的不满。
她屈膝应道:“回皇后娘娘,正是昌元先生。”
一旁的端木绯收回视线,微垂小脸,也暗暗地松了口气,不是为了楚青语,而是为了楚家。
端木绯抬手揉了揉眼,用带着浓浓睡意的软糯嗓音撒娇地唤了一声:“姐姐……”
百年来,楚家从未权倾朝野,却能世代簪缨,衣冠不绝,那是因为楚家行事不卑不亢,既不恃势横行,也不会示弱于人,如此,方能保得楚家长盛不衰,为天下人所敬仰。
没一会儿,紫藤也进来了,禀道:“大姑娘,刚刚有一位小公公过来叮嘱说,让我们自己锁住院门就成,不会让人吵到这里的。”
为了化解僵局,端木绯这才故意胡说那篮子花中有蜜蜂,逼得楚青语当众对皇后认错,把这件事含混地揭过去,现在楚二夫人又以闻弼来安抚皇后,想必足以消除皇后心中那丝残余的不满。
端木绯的第二觉一直睡到了次日,睁开眼时,天已大亮。
她一边由着两个丫鬟伺候她起身,一边随口问道:“碧蝉,昨晚是怎么回事?”
碧蝉早就打听清楚了,立刻就机灵地回道:“姑娘,听说是昨天晚上,皇贵妃住的宫室走了水,闹了一夜。一个时辰前才消停下来。”
皇贵妃的宫室离她们芝兰阁远着呢,隔了至少有七八个院落,火再怎么“烧”也波及不到这边。
紧接着,殿内的众女眷就簇拥着皇后移步隔壁的西偏厅,宫女们开始训练有素地为众人传菜上菜,小心伺候……
端木绯优雅地用着膳,悠然自在,举止间没有一点局促。
这会是单纯的意外,又或是北燕那边出了什么事?
待到未时,席宴就结束了,众位夫人姑娘纷纷向皇后告退,离开了皇宫,在宫门口上了各府的马车,各自归去。
“……”端木绯闻言难掩惊讶地眨了眨眼,嘴里喃喃道,“看来北燕新王和那个先王的关系实在很糟糕啊……”
在不绝于耳的马蹄声和车轱辘声中,端木府的马车一路往北而去,径直过了两条街后,马车右转,忽然,车夫紧张地惊呼了一声,紧接着那拉车的黑马发出躁动的嘶鸣声,猛地停了下来,马车的车厢剧烈地往前晃动了一下,以致车里的几人狼狈也随之往前冲去,差点没摔倒。
想来是她从皇帝要送使臣回国一事上看到了危机。
端木纭紧张地揽住妹妹的肩膀,护住了妹妹。
封炎理了理思绪,就随意地说起了一些关于北燕新旧王的恩怨。
“踏踏踏踏……”
耶律执登基后,就派耶律索镇守燕国西北,留了耶律索的独子耶律世在都城为质,本来也算相安无事,直到六年前,耶律世在他人的挑唆下,与耶律辂切磋比试,却命丧都城。
那少年约莫十三岁左右,肤白如玉,乌黑的长发以一段银绳扎成简单的马尾随风飞扬,肆意狂放,金色的阳光在少年身上洒下一圈金色的光晕,一眼望去,那英姿飒爽的少年郎竟比天上的骄阳还要夺目,让四周的其他人都黯然失色!
可是,他那双如暗夜般的眸子却是那么深邃幽黯,眼底溢满了浓浓的悲怆,仿佛承载着无尽的煎熬,仿佛他已经生无可恋……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端木绯听得认真,不时地微微点头,可是当她听到什么“一举得手”、“觊觎在侧”时,脑海中不由浮现昨天在畅月宫的一幕幕,差点没脚软……
端木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樱唇,脚下的步子下意识地就缓了下来。
那是安平长公主府的封炎。
两人心有灵犀地联想到了同一幕——
下一瞬,青莲色的窗帘彻底落下,遮住了那只素白的小手,高大矫健的红马也自马车旁飞驰而过……
两人的脸颊都像是染了胭脂似的红了起来,呆若木鸡地彼此对视着,一个心虚,一个羞赧,思绪却是又一次达到了同步:
小贺氏的乳娘李嬷嬷也挑开了马车另一边的窗帘,目送那玄衣少年策马远去的背影,在小贺氏的耳边附耳说了一句。
端木绯和封炎皆是心事重重,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的猎台边一个着丁香色衣裙的少女正一霎不霎地盯着他们,少女的手里捏着一枝红艳的山茶花,下意识地用手掰着上面的花瓣。
外头,传来马夫的吆喝声和马鞭声,马车继续往前驶去,这一次直接回到了端木府,再无停留。
楚青语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封炎,她本是约了封从嫣在此碰头。
早在她重生以后,她就刻意地与封从嫣交好,这一年多来,两人也算是手帕交了。
贺氏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在端木纭、端木绯身上扫过,根本就懒得与姐妹俩寒暄,关于宫中的事也一句没问,只是神色淡淡地说道:“纭姐儿,绯姐儿,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晚上就不用来我这里了。”
楚青语又掰下了一片花瓣,耳边回响起封从嫣那不满的抱怨声:
贺氏使了一个手势后,一旁一个身穿褐色暗纹褙子的老嬷嬷就很有眼色地把屋子里服侍的几个丫鬟都遣退了,又留了人在檐下看着。
“我现在看着魏姑娘,就想到我以后恐怕也是要这样夹着尾巴做人……”
贺氏端着一个青花瓷茶盅,轻轻以茶盖拨动浮在茶汤上的茶叶,问道:“今儿在宫里一切可还顺利?”
真相一定是这样的!
“母亲,看来皇后娘娘果然是想拉拢楚家……”小贺氏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哼,皇后连儿子都生不出来,拿什么和我们贵妃娘娘争!”
这一刻,她改变了原来的打算。
时也,命也,原本他们端木家有机会拉拢楚家的!
楚青语随手扔掉了手里被她**得惨不忍睹的那枝山茶花,大步流星地朝封炎和端木绯走了过去,温婉地笑了笑:“封公子,端木四姑娘。”
楚青语对着二人颔首致意后,就对着封炎开门见山道,“封公子,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有要紧的事,要和你谈谈……”
“母亲,虽然楚大姑娘没了,但是楚家还有别的姑娘……”小贺氏试探地说道。
饶是楚青语早有准备,也不禁因为封炎的冷漠,面色一僵,心脏仿佛被人抓在手里掐了一下般。
楚家可不是普通的世家,是大盛顶级门阀士族。
封炎停下了脚步,侧身看向了楚青语,眸光似电,只吐了一个字:
对于楚家这样的顶级世家而言,嫡长女一般都是与其他三大世家联姻,几百年来都罕有例外。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四周的空气一冷。
封炎随意地负手而立,他鸦羽般的黑发和身上的青莲色衣袍随风飞舞着,俊美的脸庞上透着几分放任不羁,几分肆意冷然。
前文改了一下排行,楚青语行三。
又是一阵凉风吹来,她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封炎身后的端木绯,才道:“封公子,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封炎二话不说抬脚就要走,楚青语急了,再也顾不上其他,赶紧道:“封公子,令堂近日可能有危险,还请公子千万小心。”
封炎再次停下了脚步,看也没看楚青语,问道:“就这个?”
所以,贺氏才想为长孙端木珩聘了楚青辞,一来可以让他们端木家从新贵一跃为世家,二来,有了楚家的助力,那么大皇子也就如虎添翼,区区一个闻弼又算得了什么。
她本来以为,封炎会问她是从哪里听闻的,或者她还知道什么,但是封炎的反应又一次超乎她的预料。
说话间,贺氏淡淡地瞥了小贺氏一眼,只觉得这个儿媳的眼界还是浅薄了一些。
然而,楚青语的话没机会说完,封炎已经转头招呼着端木绯,毫不留恋地离去了。
小贺氏沉吟一下,又道:“母亲,刚才我回府的路上看到安平长公主府的封炎了,许是刚刚才回京。”
不要着急。
小贺氏就把刚才偶遇封炎在街上纵马飞驰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后略带不屑地撇了撇嘴道:“母亲,皇上仁慈,不计前嫌,让他去军中历练……”她摇头又叹气地说道,“可惜啊!他就是一个不堪扶的阿斗,我看这辈子也不过是一个败家的纨绔。!”
秋风萧瑟,吹着些许落叶随风而落,似在感慨,又似在哀叹。
母以子贵,若是封炎有出息,没准安平长公主还有出头的机会,现在看来,怕是彻底败落了!
端木绯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后方的楚青语那锐利深沉的目光,不紧不慢地与封炎并行,四周的山林眨眼就将他俩吞没了。
小贺氏从永禧堂出来后,就急匆匆地去了端木绮的轻芷院。
端木绯的身子随着霜纨的晃动一摇一摆地颠簸着,小嘴微抿,思绪飞转。
庭院里,金色的阳光明媚却不灼人,温柔地洒在那飞檐翘角上、精心修剪的花木上、大树下的秋千上,几个丫鬟婆子正在院子里勤快地做着洒扫,枝头的山茶花开得如火如荼,微风一吹,就有无数花瓣如花雨般落下……
而且,他那十拿九稳的样子,似乎是抓住了安平的把柄,所以有恃无恐。
小贺氏一进院子,端木绮的乳娘就上来行礼,愁眉苦脸地禀道:“二夫人,二姑娘今儿个还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肯见,到现在都没有用膳……”
端木绯长翘的眼睫宛如蝶翼般轻颤了两下,那双如黑曜石般的大眼闪烁着灵动的光芒,脑海不禁联想起楚青语这一年多来的某些古怪行为:去年正月里,楚青语偶然救助了一对章姓母子俩传为佳话;去年三月她在皇帝跟前摔下石阶;这次秋猎她又特意去周家村守着皇帝……
四周静了一瞬,跟着屋子里就响起了端木绮羞愤欲绝的声音,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楚青语会不会能够知道一些未来快要发生的事?
“您让我自生自灭吧!”
想到这种可能性,端木绯瞳孔微缩,乌黑的眸子登时变得深邃如渊。
“……”
她歪着一张如玉小脸,一本正经,那明亮的眼神仿佛在说,她可是很有用的。
她的女儿自小如珠如宝般养大,还从未受过这样的苦!
他的蓁蓁对他真好,真好,真好!
小贺氏狠狠地磨着后槽牙,心中暗恨:反正她们姐妹俩也进过宫了,以后也没什么好担心了!一对孤女而已,又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好一会儿,封炎突然动了,却是取箭,拉弓,一支羽箭风驰电掣般射出,精准地射中了七彩炫羽的山鸡,箭矢从山鸡的眼睛横穿而过,干脆利落。
小贺氏抿了抿嘴,冷冷地吩咐身旁的丫鬟道:“浣碧,你去告诉厨房,大姑娘和四姑娘近日有些上火,做些清淡的吃食,让她们消消火!”
端木绯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封炎盯着不远处那只一动不动的山鸡,缓缓说道:“‘他’也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母亲的一个把柄……”
浣碧屈膝领命,快步退下,只听身后传来二夫人意味深长的训斥声:“绮姐儿,你还小,人生数十年哪里会事事如意,总是有输有赢!”
对封炎而言,也没什么是不能和端木绯说的,他正想接着往下说,端木绯就出言打断了,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封公子,这个把柄是不是很重要?”
“绮姐儿,你快开门啊!”
端木绯捏着下巴,沉吟道:“驸马爷与长公主多年分府而居,他直到现在才用这把柄来威胁长公主,这说明,他自己应该也是刚刚才得知,那么,除了驸马爷以外,还有谁知道?!驸马爷的消息又是来自哪里……”
于是,这一日黄昏,当厨房的食盒送到的时候,端木纭和端木绯看到的就是白绿一片,除了两碗清粥外,不是青菜,就是豆腐。
顿了顿后,端木绯又仰起小脸,看向了封炎,道:“要是没有把整条脉络都弄明白,现在还不能动。”
“大姑娘,四姑娘,她们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也是这个想法,所以,先安兵不动,看封预之还有什么后招。不然,就算现在让封预之“闭嘴”,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后患,相比之下,封预之反而没那么麻烦。
端木纭眼中怒意翻涌。
封炎笑眯眯地说道,唇角微微翘起,眸子里寒意森森,就像是一头盯住了猎物的孤狼一般。
端木绯的小脸上却始终笑眯眯的,神色间不见丝毫怒意,心知肚明厨房的人肯定是依命行事,这是小贺氏是在为女儿端木绮出气。
明明上方还是大太阳,端木绯却觉得身子有些凉,被封炎盯上的感觉,那可不好过!
“紫藤,带上食盒,随我去永禧堂……”端木纭粉面含怒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