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火 一

深夜。

朱红的院墙外,几道身影闪过,聚在片阴影之中。

“做事。”

为首的黑衣蒙面人声令下,“嗖嗖”声中,人已不见……

“方丈、方丈,山、山门处有人放火!”

个十三四岁的小沙弥,匆忙赶来大雄宝殿,略显慌张却又愤愤不平的喊道。

“阿弥陀佛,子须,戒骄戒躁,勿嗔为上。”

子须听闻,站在原地,低下了头。

方丈在蒲团上打坐,并未起身,手中的念珠直在拨动。

“师傅,师傅,大事不好,寮房起火了!”

名灰衣僧人冲入大殿,慌张之间,跌倒在地。

“阿弥陀佛,智觉,即心名慧,即佛乃定,定慧等持,意中清净。”

智觉听闻,也站在原地,默默的低下头,不再言语。

方丈如若无物般,继续拨动念珠。

“慧真师兄,寺内有歹人侵入,四下放火,达摩院、般若堂、戒律院、药王院皆已遭难。”

名黄袍僧人跑入殿内,双手合十,面露急色的说道。

“阿弥陀佛,慧明师弟,心,静若止水,而动则乱。”

慧真睁开双眼,手中念珠也停止了拨动,缓缓起身道:

“吩咐各院,各自救火,处理伤患,未遭火难的其他院,各自闭院戒备,切记,不可乱了方寸。”

三人听闻,领着几个值守的僧人,迅速离开,赶去各处通知消息……

待脚步声远去,慧真将手中念珠戴于胸前,双手合十,向大殿屋顶念道:

“阿弥陀佛,施主大费周章,引得寺内大乱,众人既已离去,何不现身相见。”

“不愧是慧真大师,中原武林第人,果然名不虚传!”

“做事!”

“嗖嗖”声中,五条身影闪现,站在了宝殿门前。

“咯咯,大师既已知晓我们埋伏于此,为何又支开他人,莫不是太过自大,目中无人?”

站在正中的蒙面壮汉身后,个声音阴柔的女子娇嗔道。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武艺高强,既是为我而来,老衲不想无端连累了他人。”

慧真拿起横放在地的金禅杖,缓缓走出殿门,立于众人面前,原本表情轻松的几人,突如泰山压顶般,额头渗出滴滴汗珠。

“哈哈,我们前来取你性命,又不是添香火,何来施主说?倒是你这颗值钱的脑袋,不如施舍给我们,成全你也做趟‘施主’。”

瘦高的蒙面人阴阳怪气的说道,额头的汗却不住往下滴。

“阿弥陀佛,万法缘生,皆系缘分,各位施主有缘在此,听老衲句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哈哈哈,老子杀人如屠狗,手底下的人命多的只怕是佛祖也不敢收留。初,不必再等,赶紧解决了这老秃驴!”

瘦高的蒙面人说完,看向了站在正中的蒙面壮汉。

“初三,慧真大师是有大智慧的得道高僧,纵是任务,休得口出狂言。”

被唤作初的蒙面壮汉开口训斥道,眼光却瞄向慧真身后。

“阿弥陀佛,几位竟是杀生楼下的正月十五,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这老秃驴,莫不是痴傻了?咱们正月十五,杀人如麻,此番前来取他性命,他居然还想渡化咱们,痴人说梦,可笑,可笑。”

体态肥胖的蒙面人笑的前仰后合,后背却早已被汗浸透。

“老三、老七,别忘了初加入正月十五前,也是个秃驴!”

声音沙哑的蒙面人幽幽说道,眉头却直没舒缓过。

慧真听闻,微微怔,开口道:

“阿弥陀佛,初施主,钱财乃身外之物,亦要放下心中执念,学会放手,放下的越多,拥有的更多。”

初略有所思,抬头仰望,嘴角轻撇,忽然开口:

“做事!”

声未落,人已动!

初三、初七同时拔出腰间长刀,扑向慧真,左右拦腰斩来,慧真持杖护在身前,双刀未至,刀势忽然下沉,直取脚踝,慧真见状,手中金禅杖往地面点,腾的双脚离地,躲过双刀,身在空中,左右两侧同时传来“嗖嗖“的暗器之音,他右手持杖,左手挥动袈裟,凭空向左扭身扫,闪过了右侧梅花镖,扫落了左侧的银针,刚落地,身形未稳,两条诡魅的长鞭左右破空而来,缠住他的双臂,狠狠向两侧拽起,眼前,初手中的长枪亦直插心口而来,初三、初七冲势过后,反身跳起,从慧真背后举刀跳劈,直取双肩,如此默契的配合,就像早已演练过无数遍,电光火石间,已经将慧真逼入绝境。

可怎料得,慧真猛地向后仰,右手手腕抖,手持金禅杖末端,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横置于胸前,与双臂齐平,挡下了身后双刀,同时,借着向后空翻之力,脚踢在枪柄之上,双臂亦突然发力将持鞭的两人拽的扑到在地,刹之间便破了这必杀之局!

初从慧真身体上方穿过,去势威猛,直冲出数十丈,他没有回头,脸上却带着丝冷笑。

初三、初七的刀是虚招,初二、初八的暗器、长鞭亦是虚招,夺命的是初的长枪,而这夺命的枪既被躲过,又为何胸有成竹?

正月十五,躲得过初,躲不过十五!

慧真空翻过来,刚落地,柄长剑直取咽喉,出手的正是直躲在初身后的阴柔女子!

长剑来的速度并不算快,若往常,慧真自当接下百十剑,也不费吹灰之力,可眼下,他双脚刚刚沾地,借不上丝力气,双手虽已挣脱,却已然回护不及,金禅杖挡完双刀,便已坠地,纵有再有千般手段,已来不及,旁人看来,实属绝杀之局!

武林第人,难道要命丧于此?

只见慧真颈项转动,胸前念珠飞驰而起,击在剑身侧,剑锋稍有倾斜,划颈而过!

六人满是吃惊,却也不敢有丝耽搁,迅速起身,聚在起,还来不及言语,只见殿内顿时火光四起。

“速撤!初十,叛变了!”初望着殿内突起的大火,压低声音说道。

正月十五,躲得过初,躲不过十五,而这十五,不是个人,是两个!

本应出现在慧真身后,用长剑突刺后心的初十,没有出手。

“慧真大师武功盖世,此番受教了,来日方长,就此别过。”

初抱拳施礼,话音刚落,便带着众人急速向后掠去。

慧真站在原地,双后合十,望了眼离去的六人,转过头来注视着院墙外不远外的银杏树,良久之后,口中悠悠念道:

“阿弥陀佛,既种业因,便得业果,莫要执念太深,太深。”

大殿火势凶猛,慧真拾起金禅杖,步入大殿内,盘坐于金身之前,手捻念珠,诵经礼佛。

银杏树上,诡异的红影闪过,远远地离开……

各院僧人见得大雄宝殿起火,不顾慧真告诫,纷纷赶至救火,时间,整个寺内乱成团……

“师兄!师兄!火势太凶,快快起身,出门躲避啊!”

慧明站在大殿正门,远远望着仍盘坐在佛像之前的慧真,急迫的喊道,殿门处已被烈火席卷,难以入内,几名黄衣僧人闻声赶来。

“慧明师弟,方丈师兄现在何处?”

开口僧人横眉竖眼,宛如怒目金刚,声音浑厚有力,想必内力浑厚。

“慧尘师兄,你来的正好,慧真师兄仍在大殿内诵经,火势凶猛,我喊他出来避难,师兄却充耳不闻,这可如何是好。”

“师兄!”

“师兄!”

门外众人大声喊道。

“阿弥陀佛,慧明、慧镜、慧尘、慧海,你们都来了……此番寺中劫难,皆因我而起,也该因我而终,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决,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我人之死,能换得少林寺平静,死又何妨,成佛也罢,死亡也罢,殊途同归,皆是无牵无挂,无欲无求,皆为人生的终焉,你们不必悲伤,不必怀恨,这是我应走之路,盼,能劝人放下恶念,善哉,善哉。”

慧真说完,身影被烈火吞没,代宗师,就此化为飞灰……

“方丈圆寂了!!”

随着慧明声呐喊,所有救火的僧人都呆在原地,片刻之后纷纷跪倒在地。

“方丈!”

“师傅!”

“师兄!”

哀嚎之声,遍布满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