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知恩图报

第九章 知恩图报

饭桌上,赵宁一直没有说话,此刻他偷偷打量这位一袭杏色布衣的年轻男子。若说这娃儿不是他的,还真没人相信呢!

“啧啧,真是个温柔的小子。”周大夫抬起头,摇头晃脑着说。

慕容无心一一看去,除了一头栽进饭碗里就不出来的冷杰外,大家皆是一脸看戏的神情。“有什么看的!还不快吃饭!”

“是没什么好看的,但也还是第一次看见。”赵宁嘟嘟囔囔着说,忽然感到一阵冰寒的视线,连忙学着冷杰的模样将脑袋埋进饭碗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饿死鬼跑来了。

这顿饭大约是吃的最久的一次了,只因大家的视线都留在这个同他们一起用饭的‘犯人’。

沉醉在将小娃娃喂饱,哄着他又睡着了后,自己才端起已经有些冰凉的饭碗开始吃了起来。

席间,慕容无心不止偷偷一次打量过这名年轻人。见他举止优雅,面容平和,语气也是有礼而温柔,这样一个人物会是江城那种小地方教养出来的?

今日无事,擦了擦嘴后,慕容无心随意问道:“听说你是开酒馆的?”

沉醉怔了下,连忙答道:“是,一家酒肆。”

“你是自己酿酒,还是买了别人家的出来贩卖?”

“是草民自己酿的。”提到这儿,沉醉自然是有些自豪的。“草民没有别的技艺,唯有家传一桩酿酒之术。虽辛苦,但也有趣。”

慕容无心挑眉,看着眼前的人闪闪发亮的黑眸,怔愣下,问:“这么说来,你很会酿酒了?”

沉醉微笑着说:“很会谈不上,只是会而已。”

慕容无心赞许的点了点头,是个不骄不躁的,脾性确实不错。“昨夜我查了江城县令送上来的公文以及供状,上面说你已经自己承认对赵达一家怀恨在心,故意在酒中投毒,并以极其残忍的方式将尸体分割。仵作的勘尸报告上也有写明,死因是中毒。”

听到这儿,沉醉不由微笑着问:“既然如此,大人以为如何呢?”

本来已经抹净嘴巴,打算离去的几人又悄悄的坐回了位置,静待着事态发展下去。

“不以为如何。”慕容无心淡淡的说,又问:“你自己认为呢?”

这么问来问去,您来真的不累吗?沉醉腹诽,却不敢表露丝毫,只道:“大人,您应该明白。这自古以来都是民不与官斗,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言下之意,若此供词真的便能给他定罪的话,他也确实认了。

慕容无心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却说:“在本官看来你这个人看起来不像会与人结怨的人。”

听到此处,沉醉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对慕容无心有些崇拜的说:“大人果真神人也,这都被您给看出来啦!”

“噗哧!”

慕容无心利眸微眯,冷冷道:“赵宁,若是你再管不住你自己的嘴巴的话,本大人也许可以代劳一下。”

赵宁一惊,忙捂住嘴,说不出来,却是连连摆手,一脸的小心翼翼。

周大夫在旁边无奈的摇头,心中暗暗说:赵宁啊赵宁,平日里你在大人面前放肆大人可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也太不会看眼色了。明知道大人正在询问案情,还突然笑出声来,不是明白着找事儿嘛!反正,若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他也是不会为赵宁求情的,顶多在他受罚后好心的为他提供一下药材救助罢了。

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慕容无心继续说:“本官并没有在夸奖你。”

沉醉笑眯眯的说:“草民也没有觉得被夸奖。”

这位小子真够胆!赵宁心中想,闭了闭眼,心说:一会儿大人要将人给拍飞出去,他还是闭上眼睛吧!免得看见一片血雾,浪费了他刚吃进去的早饭。但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任何动静,他轻轻张开一只眼睛,一看……

他们家大人正摸着自己的下巴,皱着眉,不知想什么呢!不过,这脸上倒是看不到任何发怒的迹象。拍了拍胸脯,重重的喘了口气。虚惊一场啊!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胆大。”

沉醉笑着说:“有啊。不就是大人你嘛!”

慕容无心一愣,旋即竟是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说:“本官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草民沉醉。”他连忙回答说。

“连名字也和酒有关,你的家里人是有多爱酒啊!”慕容无心不由打趣着说。

沉醉眸光一暗,扯开嘴角无奈笑笑:“大人,草民也不知。草民的父母亲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

慕容无心一怔,半晌才有些抱歉的说:“对不起,是本官提到你的伤心事了。”

沉醉连忙摇头,说:“并不是大人的错,人活在世,终有一死嘛!大人无需介怀,草民也早就放下了。”

“嗯。”慕容无心点了点头,这人倒是不错的。冷静有度,是个人才。此刻,竟是兴起了几分爱才之心。若这样的死去了,不仅放纵了凶手,也可惜了这么一个有用之人。“你来说说,赵达被杀一案你是如何看的。”

听到这儿,沉醉不由惨笑着说:“大人,我只是听邻居们谈起,对这桩案子可是一点儿都不了解,您让草民如何去看呢?”

还真是个可怜的替罪羔羊啊!慕容无心颔首道:“无妨,谈谈即可。说说看,那一日赵达来你的铺子里,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他并没有告诉沉醉,就在那酒壶里,发现了微量的砒霜。不过,这却也是让人疑惑不解的地方。这江城县令果真是成事不足,砒霜这种剧毒物质若在药店中购买,必须经过登记,此乃大夏律法中严明记述的。若有心找到杀人者,只需要去药店查找是谁买走的砒霜即可。还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

“异常的举动?”沉醉皱着眉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赵大叔那一日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只说家中来了客人。但想来,不会是什么正经人。”忍不住,他多说了一句。

“不是正经人是什么人?”

沉醉叹了口气说:“赵大叔是老来得子,到了三十多岁才有了个儿子,对这个儿子可是极尽疼宠。平日里舍不得吃穿,全为了这个儿子。但没想到却是个不争气的,从小就不是个安生的,长大后更是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聚在一起,可怜赵大叔大妈这种好人了,唉。”

“听你所言,你似乎对他们家还是很了解的?”

沉醉腼腆一笑,说:“偶尔上街的时候,大婶们会提到,碰巧听见了。”

听八卦这种事对于一名男子来说,还是有些丢脸的,是以他红着脸,倒也情有可原了。慕容无心睇了他一眼,这么认为着。

将至中午,约莫刚吃过一顿饭的功夫,这天淅沥沥掉起雨点来。

与其说是掉落,倒不如说是瓢泼一般。雨点打在石板上,顿起飞烟,朦朦胧胧,像披了层纱帐。屋檐像挂了层珠帘,一颗颗的,很是清透。

而就在这样大雨倾盆的天气里,一路黑骑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策马自敞开的大门中向城外狂奔着。

沉醉打了个哈欠,关了窗子,上榻卷了卷被子,忽然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若以往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待在酒窖里,去看看他那些宝贝们的吧!即便是宝贝,到该舍弃的时候,也可以毫不犹豫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他闭了闭眼,叹了口气。

幽幽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中响起,“五年啦……”

雨后晴天分外寒凉。月光如银,照得青石板路似铺了一层冰雪,亮晶晶的,是水珠在滚动。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流过一缕清淡的花香,慕容无心推开门一看,却是他那盆别人送的兰花,无人照顾,竟也开出了个小小的花瓣儿来。花形虽小,但模样却很是精致,绿绿幽香,沁人心脾。

隔壁的屋子黑着,据手下们说,这人自从午饭后就不曾出过屋子。他摸了摸下巴,心道:莫非,是不打算吃晚饭了吗?不知他是如何将沉醉与食物联想到一起的,莫非他那张脸长着一脸吃相不成?

“叩叩!”

房门被叩响,沉醉蹭了蹭枕头,揉着眼睛并未起身,只问了句:“谁啊?”

屋外的人似乎怔了下,随即清冷的话语缓缓传入耳中。“是我,慕容无心。”

沉醉猛地打了个冷颤,盯着四周全然陌生的景物,忽然拍了拍下自己的脑门。瞧瞧他这记性,不过是睡了一觉,就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慌慌张张下了地,趿拉上鞋子,他连忙走过去开门。

慕容无心突然觉得脸庞上感到一阵气流袭来,房门就被从里面打开来。他怔了怔,正要说话,却不想对方已经先行开口了。

“呵呵,是慕容大人啊,请问有什么事吗?”

慕容无心皱着眉看着他散开的发髻,以及略微凌乱的衣衫,低斥一声:“成何体统!”

沉醉一怔,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暗道一声:坏了!忙抓着头发,慌忙关了门,大声说了句:“慕容大人,草民蓬头垢面的便来迎客是草民失礼了,待草民打点妥当,再向大人赔礼道歉。”

里面听着一阵窸窸窣窣,大抵是整理衣袍的声音,慕容无心摸了摸险些被门板拍到的鼻子,眸色晦暗不明。这可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个敢当着他面摔门的人。真是有种啊,沉醉!

大约等了一阵,房门再度被从里面打开,沉醉已经收拾妥当,发髻一丝不苟却被一支材质粗劣的玉钗挽起。慕容无心看了他一眼,随口说:“这幅模样可比刚才好看多了。”方才那样太过女气,像个娘娘腔一样。他不自觉的看了眼沉醉瘦弱的身材,一看就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沉醉还没弄清楚对方这是称赞,还是嘲讽的话语,便听他又说了:“该吃晚饭了。”沉醉差点儿被口水噎死,感情这大张旗鼓,把他吓了一跳就只为叫他吃饭。对方既然惦记着他,沉醉也不会把人家的好心践踏了,不禁笑着说:“慕容大人,谢过了。”

慕容无心不语,只是抬起的脚步微顿了下,随即便行动如此的继续走着。

到了饭厅里,里面已经有人坐好了。沉醉偷偷看了眼,除了上午和中午见过的那名寡言男子,并没有看到其他人。想到这里是六扇门,大家都是刑部的捕快,肯定是出去执行任务了,自然也不会多问。这世道要想好好活下去,最首要的一点就是管住你自己耳朵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甚至是一双眼睛,也要好生看管着,免得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饭桌上少了赵宁这个活宝,吃饭的氛围顿时沉寂了下来。

这三人呈三角形各坐一边,空荡荡的,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慕容无心本就冷言,而冷杰更是个寡语的,至于沉醉他和这些人不熟,自是没什么话好说。本来还有个小娃娃能活跃一下气氛,但已经在中午前被他的父母接走了。

倒是沉醉并未对那小娃娃表现出丝毫的不舍来,令他有些讶异。他看着沉醉对那娃娃很是照顾的,还以为是喜欢孩子的,此时看来倒也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