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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跟菩萨、一恼夺刀争锋。

他一松手,那一僧一道反而在力扯之下,一个把持不住,各自往后退了七步不等。

孙青霞已挣得空出一双手来。

他双手凭空一抓,一上一下,已接住了两道暗器。

暗器打不着他。

也打不着龙舌兰。

他没事。

龙舌兰也没事。

可是他的双手却有事。

——中了暗器!

他抓住那两道暗器的时候,只觉手心一冰,再看掌心,那还有暗器的影子?

他心下一凛,知道自己到底还是着了道儿了!

这时,有人说话了。

说话的是个女子。

那女子,在树上。

刚才树上没有人,现在有了。

一个树上的女子。

她在那个光秃秃的树上,那树上就像是突然开了一朵花一般。

一朵大白花。

花之风情。

白的纯洁。

她的唇启合间像在梦与非梦间开合的两扇心窗,眼波流转顾盼,足以在人心头酝酿醇酒。

但她的眼神却不是。

她眼神很狠。

很恶。

很毒。

——甚至比她刚刚发出的暗器更歹毒!

孙青霞一见这个非常少女、十分女人的树上女子,只觉好像头上开了三粒椰子五粒木瓜,外加双耳挂了两颗西瓜。

——总之头大。

而且痛。

因为他知晓那女子是谁。

他不想遇到她。

更不愿在此时此际遇上她!

那女子吃吃地笑着,笑得一声还比一声狠,像要活生生一口一口的吃了他:“怎么样?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我苏眉吧?好哇,要爱,便疯狂地爱;要狂,就尽情的狂!你这回狂得连名动天下的御前紫衣女神捕都敢光天化日掳掠**,果然死性不改,不愧为天下第一yin魔孙青霞!”

孙青霞望着自己发绿的双掌,苦笑道:“苏眉,你死缠不休,真不怕我杀了你?”

苏眉格格笑得整棵树都颤哆了声来,她还嗲声嗲气、黑眸半闭、呵气若兰、半呻微吟的用手轻拍着心口说:“我怕呀,你来呀,我不怕你杀了我,我还怕你把我……”

稿于一九九五年一月一日元旦:与何家和、梁应钟、李敏华、余铭、陈念礼等人在“飞天”共渡凌晨,齐欢唱,打气功,喷彩泡,笑人痴,酒酣耳热说文章,意兴遄飞论武侠/“五彩红绳牵月老,画眉京兆许张郎”/孙十二独赴鹏城会合,一众兄弟同游“世界之窗”/惜花小恙不作伴,欢中有深憾/《先生周报》刊出我相片小传誉为“客家人之光荣”云云/公布江苏版新作《绝命一石》/火爆伤人伤己心/华儿及时在95年第一天未过子时赶来会合,同赴水晶宫/首在圳庆六一和元旦。

校于95年1月2日至6日:与敏儿“思爱逾恒”/与孙、礼大唱“火烧圆明园”、“男儿当自强”,意气方豪/余返孙归念离,寂寞小楼西/花儿辞职相伴同游,知己红颜,可感可动/雨歌传真频/与孙食猫等作“学术交流”笑死/爱倩两个字:好辛苦/“小李飞剑”欲返江西,极力支持/陈墨来书《海外新武侠小说论》多处评及我作品/首赴“花家”,不朽若梦/电姊热烈/酸姜电好玩/“在人间已是癫,何必要上青天,不如温柔同眠”/无线要拍“暴力女孩”/皇冠约稿/四弟及时购得敏华赴京之机票/何小七居然又寻得“港台武侠小说精品大观”论及我七八套小说/联副稿约/义芝、陈华来咭来扎/何家义、RoseRoyce“老鼠濑屎”(即梁露丝、詹莱丝)、毛念礼(近日表现精彩)聚于金屋/闲人之所不闲,忙人之所不忙/活得似个大丈夫/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兰房笑语,口舌轇轕亦是乐,俱成趣/“蜜月之旅”,告一段落/温李何梁相处融融/“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分道,扬镳,暂别,温大返香江,小李回萍乡/结束澳门、珠海、深圳行/萍水相逢,一笑祝好/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看了苏眉的神情与模样,在场的人,谁都免不了怦然心动。

那已不止是一种美。

而是一种媚。

入骨的媚。

妩媚之美。

孙青霞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苏眉玉颊上寒寒的挂了一个婷婷的哂笑:“你原来连话都不敢说了吗?嗯?我还以为没你不敢做的呢?你这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孙青霞看着他发绿的手掌,连脸都有点发青了,可是他脸上,还是挂着个不在乎的笑,仿佛手不是他的,脸也不是他的,连毒也与他无关。

不过,这回孙青霞倒是说话了。

他微蹙着眉心,像感到有点胃痛。

他说,轻轻的,“不过,最后你还是留起了长发了,”说到这儿,顿了一顿,以一种哄一个婴儿睡去般的轻柔,他道:“其实这又何苦呢?苏眉,你还是放不下、忘不了我。”

他这几句,说的没有任何杀伤力,轻若鸿羽。

唯独是那挂在树上、何等犀利、一出手就暗算了孙青霞的女子,听了,脸色变了,整个人都颤哆了起来,以致她所处那棵树仅仅剩下的几片树叶子,也全抖落下来了,籁籁不已,飘飘而降。

“你……”她咬着唇,也咬着牙,甚至还在咬着自己的舌尖强忍激动,但她的语音却像快哭出来了:“——你还记得我的长发!?”

“苏眉,你恨我吧?你恨我又对付不了我,所以更恨自己。”孙青霞轻松得有点疼惜的说:“何必呢?一个人要是对他没有爱了,就会连恨也没有了。我只是一个不值得你喜欢的Lang子。我是个不会专心一生只做一件事情的人,何况用情。”

苏眉一听,几乎轰的一声,落下树来,一时平静得既像万籁俱寂,也似万念俱灰,心情已坏到了没有心情。

——要是他动手,她就可以跟他拼命。

——如果他骂她,她便可以与他对骂,痛痛快快的把一切抑郁都宣泄出来。

可是,没有。

他中了她的毒?既不恼,也不气,亦无惊恐,反而柔声对她说了这几句话。

柔语让她感动,其语中的无情却让她悲恸。

——这个男人仿佛连绝情也似是一种赠阅。

每个人都是爱自己的,但她却爱上了他,爱上了他就爱不了自己了。

所以在无尽的夜里,她焚烧他的名字,但折磨的却是自己。

——他居然还记得自己的那次的落发……(可是他的话锋又似是专攻人的内脏……)她噙着泪,不让它垂落下来,狠着心狠着声狠狠的说:“你的绝招是把敌意表达为诚意,我上过你的当,我再也不上你的当!你杀了无辜村民,又图奸龙女捕头,丧心病狂,令人发指,今日我们决不能放过你——”

孙青霞摇摇首,只为这个女子觉得可惜可憾,“你说这种话就有用了吗?自欺欺人,骗得了人,骗得了自己吗?”

他觉得苏眉已失去常性,他正为这一点觉得可悲。

他倒不是为自己辩护。

因为他不在乎。

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甚至也不在乎自己的看法。

可是他说了一半,突然发现自己错了。

而且恐怕还错得很厉害。

很恐怖。

很万劫不复。

因为一把剑已横在他咽喉上。

很小巧精致的剑。

一把女人的剑。

孙青霞没有再动。

因为他已给胁持了。

剑已搁在他颈上,只要稍一发力,他就得脑袋分家,命送于这把相当女人的剑下了。

这把女人的剑,当然是握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很女人的手。

秀、巧而纤丽的手。

拥有这样女人的手的女人,一定也是个很女人的女人,或者,也是个很女子的女子。

女人和女子,毕竟是有些分别的。

——是谁家的女子,能这般贴近孙青霞,甚至横一把剑搁在他脖子上,而他犹未觉察?

是龙家的女子。

龙舌兰。

2.天荒地老情已灭孙青霞这才省悟:自己实在太大意了。

——无怪乎苏眉会说这种话,甚至是一早麻三斤就这样说话了。

这根本是……——那些话是说给正在慢慢、渐渐苏醒中的龙舌兰听的。

他们要刚从昏迷中苏醒的龙舌兰女捕头相信一件事:她身上衣衫半祛,是因为他要强奸她,甚至还是他杀了所有的乡民,而这些和尚、道士、箭手、剑手、乃至树上的女子以及麻三斤,全是来救助她的、保护她的、保住她清白的人。

龙舌兰听了,毕竟是名震江湖的女神捕,她一直仍佯作晕迷,但其实是在等待时机:——等候机会来钳制自己!

他已有口难言。

百口莫辩。

他失去证人。

没有朋友。

——甚至证据确凿,铁案如山。

他,只一个人。

敌人,却是全部。

他竟一时大意,受制于她的剑下。

——他正救护的人之剑下!

他的命悬于剑锋。

剑在龙舌兰手上。

——由于他肩着龙舌兰,而今一旦让她的剑搁在自己脖子上,这就极难以甩脱了:何况龙舌兰也是武功极高、反应极快的女子。

剑锋、刀刃一向都是冷的。

剑刃刀锋,本来都带点冰意。

可是这把搁在他脖子上的剑,却不是。

它就算不是热的,也是温的。

——这把怀剑想是一直收藏在这姑娘的亵衣内,所以才没给施暴的烦恼大师搜寻出来吧?

收藏得这么隐秘的小剑,想是一个玉洁冰清的女子在生死关头的最后武器吧?

那本该是发生在那yin僧正在强行奸污她的时候,她突然一痛而醒,又羞又怒之下,拔出剑来在那yin僧欲仙欲死时一剑杀了他的事。

不过,那也得要那施行奸肆的人,到头来仍然没搜出这小剑,又或因太急色之故,未曾尽褪这姑娘的贴身小衣才有可能保住这把剑。

可是,而今,这柄很女人的剑,却用来对付自己,而不是那yin徒。

那yin徒却给自己杀了。

自己却成了yin贼。

在这种时候,孙青霞居然还想到这些。

生起这些联翩浮想的他,只有苦笑。

只是,想起而今这柄搁在自己脖子上的剑锋,在片刻前还紧紧的贴在那姑娘温热的身子上,他心头却生起了一种很奇特的感觉……——这温热想是这姑娘的体温,传到剑身上,再传给自己的吧?

这女子的身子好暖。

——昏迷的人的身体通常都会比较冷,但他肩着她的时候,却仍是感到很温,很热……奇怪的是,刚才他背着她招招拼命、式式抢攻的时候,却一点也没生起这种浮想、妙念。

而今命在剑下,他反而生起了这般想入非非的念头。

他这样想的时候,苦笑渐渐转为一抹诡笑:仿佛给制住了的不是他,而是她一样。

他古怪的笑意使全场的人都以为龙舌兰并没有成功的制住他,一时都不敢有异动。

直至龙舌兰低声怒叱:“……你这yin徒,丧心病狂,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你死有余辜!”

孙青霞只觉得好笑。

“我一向都死有余辜,但也活有余味就是了。”他满不在乎的反讽龙舌兰,“你醒的真不是时候,可谓醒不如睡。”

龙舌兰又羞又愤,发现在场人人望着她的身子,眼中透露奇诡的异色,令她无措。这时她身上衣裳有多处已给撕破,白玉凝脂般的,若隐若现,她身在孙青霞背上,若挺直身子,则让大家都看个清楚;若俯身曲背,就没那么招摇,但却让这无行Lang子占了便宜。

她一时伸也不是,屈也不是,相当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但手上的剑却很稳定:——她毕竟是个大姑娘。

但她也究竟是京里第一紫衣女神捕。

既然她已抓住了这恶名昭彰的yin贼,她就决不让他脱逃:再尴尬也得把此事办好、把此贼治罪。

这儿她没什么熟人。

但至少有一个。

所以她向苏眉遥遥招呼道:“你有没有衣服……”

苏眉如梦初醒。

她忙解下自己身上的绯色披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