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记得要忘记 2

他把这些看作是对她最后的交待。

火车呼啸着离开的时候,他把最后一句我爱你留在顾轻瑶的家乡,留在并行的铁轨上,让绿车皮的火车一节一节压过去,每一个春夏秋冬都会过去,这一句话,有啄破一切的力量,宇宙就是它的温床,它会发芽。

酒精也会发芽。听完倪幸的祝福,他就意识到到达广州的第一夜并不会很完美。喝不下的酒在往上翻涌,连呼吸里都是乙醇的味道。他还是一次一次地举杯,答谢那些专程为他赶过来的朋友。朋友们也在酒杯之间寒喧,说好久不见,说他那为人称道的酒品……他去过一次卫生间,镜子里自己的脸白得有些吓人,他使劲揉了揉,也还是没有揉出一点血色来。

回到座位后,他举杯,要挨个给祝福,倪幸抬了抬头,发现他的眼睛红得像哭过。

祝福完所有的人,许柏林拍拍自己的脑袋,发现周围的人都给他点了个遍,但这丝毫不妨碍他要送出的更多的祝福。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说,“祝你和他,恩爱有加。”

他的声音不大,可满桌子的人都听得真真切切。只有隔壁包间的吵闹声传过来,这边显得很沉默。许久以后,蒋维打破沉默问他,“你不送一个祝福给你自己么?”

“那祝我……”他话没有说完,然后满桌人都听到了“扑通”一声,喝多了酒的许柏林倒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后两点。床头的单人照告诉他,这是蒋维租住的小屋子。下床刷了牙、洗了脸,看到桌子上有早已冷掉的早点。放在微波炉里热了热,然后就囫囵吞下去。

睡过十四个小时的许柏林果然很精神,完全不是昨晚那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午后两点的慵懒日光斜斜地打在窗棱上,没有抽烟的日子,房间格外明亮,蒋维也不会呛出眼泪出来。即便他曾以怎么样的一种难过心情在字条上写出这样的字——

假如一个女人的生命中只有一个男人,那她会不会就和他恋爱、结婚呢?

他喜欢的那个人叫唐小曼,高中陪过她三年,大学四年,现在又尾随着她来到广州。酒桌上的朋友都笑他,“嘿,看一个姑娘连着看八年你不厌么?”蒋维只是笑,厌不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看着看着就容易恍神,一恍神一辈子就过去了,厌什么呢?

拿着字条的许柏林想象着蒋维呆头呆脑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是的,放在他的桌子上,想必也是缠绕了他很久很久的问题。不过许柏林还是觉得蒋维长大了,以前蒋维可是称自己为男生蒋维的。

时间真快。现在的蒋维开始有细细密密的胡茬了,说话的声音也粗了不少。如果遇上好朋友,他的喉咙会再往上飙三分。今天的不同就是,他的声音又小了下去,仿佛回到了在405宿舍那靠窗的右下床上。那时候他声音小小的,每个人都要刻意去保持安静才可以听到他在说什么。

“为什么追她会追这么久呢?”许柏林对这个长不大的小男生有一点点的怒其不争意味。“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吱声,耗着你做什么呢?”

蒋维只是在纸上写字。写缦、蔓、漫、谩、慢。一年不见,蒋维的字仍旧那样好看。尤其是曼字,完全可以复刻下来放到钢笔字帖里去。这四个字让许柏林很纳闷也很不解,看起来仿佛和他的问题没有关系,好在他们有的是时间,朋友之间,问题的答案往往不用急于一时。蒋维说,“你看,有丝为缦,有草为蔓,有水为漫,有言为谩,而人一有心,就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