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开口

赵瑾源一脸杀气。“寺里最为凶险的地方在哪儿?”

“王爷?”谢荣不知赵瑾源为何问起此事,便有些犹豫。“王爷问这做什么?”

赵瑾源却立时气急败坏了起来,他厉声道:“你管那么多,快带本王去。”

这模样比天塌下来还要惨烈,谢荣立时意识到什么,他视线移了移,屋内并没有人,桌上还摆着一把翠羽折扇,那折扇是属于梦鸾的,他有印象,于是什么都想明白了。“后山有一处悬崖,是整个寺院最为险恶的地方。”他一边说一边走。

一路匆匆,可悬崖边并没什么人的踪迹,赵瑾源站在边上,有风吹过,额上的头发被扬起,周遭竹叶轻轻浅浅的声音,他闭了闭眼睛,心底的不安却并没有因此而淡下去,赵瑾源一直站着,没有离开的意思,谢荣有些忐忑,隔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王爷,此处并没有血迹,也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您是不是多虑了,也许夫人并没来过此处,也许夫人只是暂时离开房间一会儿……”

倒也并不是不存在这样的可能性,细萝行为也许是有古怪,但并一定就是梦鸾的原因。赵瑾源知道自己一旦扯上梦鸾的事便分外紧张分外多疑,他叹了一口气。

谢荣又道:“王爷,不如先回寺里查找一下再说。”

“谢荣,本王是不是像个疯子似的……”赵瑾源看着他,语气有些自嘲。

谢荣垂了垂眼皮。“王爷只是太过忧心夫人了,属下能够理解。”

赵瑾源看了看天后沿着来时的路下山,确定梦鸾不在这儿之后,他的步子多少轻快了些,速度也不像来时那样急不可待,谢荣跟在赵瑾源身边仍然没有说话,这寺庙为皇家服务,地势宽阔,又依山而建,所以树林里动物泛多,有一些更是谢荣也没有见过的,动物怕生,有人经过时便一闪没了踪影,却仍然有些不怕人的,比如说猴子……

离谢荣不远处的那只猴子便不怕人,不但不躲,还直愣愣的看着谢荣,那是一只金丝猴,长长的尾巴,金色的毛发,最引吸人的却是它嘴上的东西,那是一只鞋子,它叼着,炫耀似的立在树杈中央。

谢荣也多看了两眼那双鞋子,这一看心里便有些哆嗦,他身为赵瑾源的下属,平日里留心着王府的一切,大到换了多少丫头,小到梦鸾做了那些衣赏……

这双鞋子是梦鸾的,他一眼便认了出来,这鞋是因为梦鸾怀孕之后赵瑾源特别交待做的,鞋底软,合脚,绣衬吉利,那天管家不在,店里师傅做好之后便送到王府来交到了他手上,他又转手交给了赵瑾源,最后是赵瑾源亲手给梦鸾换上的这双鞋。

“王爷……”谢荣知道,这事隐瞒不得。

赵瑾源停了下来。“怎么了。”

手指向猴子的方向,赵瑾源视线顺着看过去,只见他神情一变,提起脚便追过去,动物大都是敏感的,一见赵瑾源如此,嗖的一下便跳远了,赵瑾源紧追不放,几步之后却不见了那猴子的身影,那是一处山坡,坡面倾斜,上面散散的长着一些野草,野草之中有腐坏的落叶,一层一层……

一个月色的身影静静的躺于坡底。

赵瑾源踉跄着几乎是跌下去的。

“梦鸾,梦鸾……”他把她扶起来抱在怀里,女人紧闭着眼睛,神色有些苍白,那样的苍白之中又有几处鲜红,那是几处划伤,浅浅的血珠从那里面渗出来,一点一点……

赵瑾源觉得自己心都快碎了。

“梦鸾,梦鸾……你醒醒,醒醒……”

可哪有半点作用。

谢荣也跳了下来,他最先注意到的,却是梦鸾的裙底,月色的裙摆,此时一抹鲜艳的红,顺着那抹红看上去,便是梦鸾的小腹……

他多少是了解一些妇人的身体的,这样的情况,大概只会有一种情形出现,而那样的情形,是赵瑾源绝对不愿意接受的,这王府,怕是又会掀起一阵风波了。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却仍然道:“王爷,夫人的裙脚……”

赵瑾源神情一变,他抱着梦鸾站起来,坡面斜,走得并不顺,他不断的去看梦鸾。“梦鸾,梦鸾……你回我一下可好……就回我一下……好不好……”

隔了一会儿又道:“没事的,一定没事的,本王是天命之家,你又怎么会有事,你没有事,咱们的孩子也不会有事的,你不要害怕……”

……

……

……

可情况并不乐观,赵瑾源一回寺里便叫了起来。“代夫,代夫……”

斋宴结束出来的太后正好撞上此幕,梦鸾出了什么事并不是她关心的,赵瑾源中途不见了,现在又是这样的模样。“吼什么……你什么身份,没个规矩……”

赵瑾源心情原本就绷得很紧。“你让开……”他不客气的道。“药堂在哪儿?”他问离他最近的和尚。

和尚有些害怕,便指了

一个方向。

这么多人的面,太后多少觉得有些被拂了面子,抿紧唇,一直瞪着赵瑾源。

赵瑾源哪顾得了这么多,道歉恕罪的话他是不打算说的,转身便朝和尚指的方向走,一会儿,便没了人影。

太后一口气顺不下去,拂了拂袖子,脸色难看得紧。人群中不知何时已不见了细萝公主。

药堂的门是被赵瑾源一脚踹开的,原本正在理药的几个小和尚停下来,赵瑾源也不理,开口便道:“治好她,不然不王要你们的命……”

几个和尚怔了一下,紧接着便各自动了起来。

一个白胡子和尚从内堂被请了出来,这么些戾气吼了出来,赵瑾源多少缓和了些,他把梦鸾放在一旁的榻上。“就是她,你看看,你看看她,你得治好她……”

“阿弥驼佛……”白胡子和尚不紧不怕的道。

赵瑾源差点打人,他俯下身去看梦鸾,梦鸾仍然紧闭着眼睛,那脸色,比起刚才更差了些,连眉头,似乎也皱了起来,也许是太疼了吧,赵瑾源不无害怕的想。

白胡子和尚在床边坐了下来,他抬起了梦鸾的手。

“王爷。”谢荣走近了一步。“没事的,你还是坐远一点吧,这样师傅更方便一些。”

赵瑾源自然不会同意。

和尚诊脉倒是没花多久的时间,他把梦鸾的手放回腰侧,抬起头来,他的神情倒是平静的,只是单手立在胸前朝赵瑾源俯了俯身。“王爷,缘来缘去自有定数,请你开怀一点,切勿多造杀戳……”

这话听着便不是什么好话,饶是赵瑾源见惯种种大场面,此时心也不由得揪了起来,他揪住老和尚的衣服,道:“你什么意思,说清楚一点。”

“王爷……小僧可以保住这位女子的性命,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王爷,请恕小僧无能为力……”

此时已经走到门边的太后正好听到这一句,她怔了怔,又看了看赵瑾源,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忽然变得有些忐忑,赵瑾源为苏梦鸾做了多少事,她是知道的,如今两个人的孩子掉了,得闹了多大的风波,更何况,苏梦鸾一个女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到后山去,那这背后所指向的人……太后有些头疼……

“真的没有办法吗?”她急步走到老和尚面前。“需要什么药,尽管开口,寺里没有,还有宫里,宫里没有,全天下总会有的……”

赵瑾源斜眼看了太后一眼。

白胡子和尚却只摇了摇头。“太后,人生舍得,自有定数……”

赵瑾源一下瘫坐在了床边,他良久之后才去看梦鸾,梦鸾仍然闭着眼睛,他的手缓缓抬到空中,又静静的落到她脸上,他的指尖一一拂过她的脸颊,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梦鸾……”他轻轻的叫她的名字,然后俯下身吻的她的额上。“梦鸾,本王会为我们的孩子报仇的。”他极缓极缓的说,说完抬起头,神情竟是前所未有的狠厉,他的视线在太后脸上缓缓滑过,最后拔出谢荣腰间的剑,一跃出了房门。

“拦住他。”太后大叫一声。

赵瑾源此时已经到了外面的空地上,数十个侍卫在太后的命令下把他团团的围在了中间,赵瑾源握紧手中的剑,他的双眼发红,他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你们,都不怕死吗?”

太后在太监的搀扶下从药堂出来,她也不敢再刺激赵瑾源,只道:“你现在如此冲动,本宫是怕你做错事,瑾源,你冷静一下……”

“本王做了该做的事,自然会冷静下来。”

太后见说不通,便道:“那好,本宫告诉你,杀了一批,还有另一批,杀完了,还有寺里的高僧,你觉得,你能杀多少人……”

赵瑾源没应声,他一直紧盯着太后,太后视线并未有任何躲闪,赵瑾源把视线移到人群之外的谢荣身上,道:“谢荣,去把人给本王带过来。”

谢荣应声而去。

谢荣是费了好大的一番力气才找到细萝公主和清书的,那时细萝公主已经带着清书准备下去,她们是从寺里的后门走的,那地方偏僻,不注意几乎看不见,谢荣见此情景当即觉得不妙,这样的行径不是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吗,他拦在公主面前,道:“王妃,王爷有事找您,请跟属下走一趟。”

细萝握着清书的无自觉用力。“你去告诉王爷,就说我现在没空……”

谢荣摇了摇头。“公主,你已知发生了什么事,又何必再做如此呢,王爷要见您,就一定要见……”

“那好,我跟你走,清书下山替我准备些东西……”

谢荣视线停在清书身上,清书显然哭过,眼边还有些红印,和他的视线对上之后却是一副无畏的模样。

谢荣缓缓摇了摇头。

细萝公主惶惶不安的握住了清书的手。

过去并没有多少时间,那端太后已经在空地上坐了下来,正中的位置,而赵瑾源却仍然

站着,太后的正下方,所有侍卫则立在太后两旁,所有人皆是谨慎应战的模样,空中有淡淡的药香味,那是为梦鸾熬的药,已经快好了,所以味道分外浓烈。

“太后,王爷,人带到了。”谢荣下跪道。

细萝带着清书也跪了下来。“臣妾参见太后。”“奴婢参见太后。”

“都起为吧。”太后淡声道,停了一会儿后又道:“细萝,你可知道本宫让你过来是所为何事。”

细萝缓缓摇了摇头。

太后凛了凛神,又道:“这会儿时间你是不是没见过苏梦鸾,那本宫告诉你,苏梦鸾就躺在本宫身后的药堂里,她受伤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掉了……”

细萝心中绷紧。“臣妾不知太后的意思,还请太后明示。”

“那本宫就直说了,本宫问你,苏梦鸾跌下山坡的事,是不是你做的或者你指使的。”

细萝神情一变,她膝盖一折的跪倒在地。“请太后明察,就算给细萝十个胆子,细萝也不敢做出如此的事来,太后……你一定要为细萝做主呀。”

太后没有开口,却只闻赵瑾源一声冷哼。“本王还从未见过主动承认杀人放火的犯人。”

太后自然知道赵瑾源是在讥讽她。“那本宫也知道一个词,叫屈打成招,王爷,你觉得呢?”她微微扬了扬语调。

“那本王倒要看看太后如何审理此案。”

太后抬了抬头,问细萝公主:“午膳之时,本宫倒是见你出去了一趟,细萝,你去哪儿?”

“臣妾去看望侍女了,臣妾的侍女清书今早起床时便觉得身体不适,不过她仍然坚持陪臣妾上山祝福,臣妾感激她的一片心意,便同意了,午膳时清书觉得不适,臣妾在让她在房里休息,但想了想仍然不放心,便中途离席去看望她……”

“是这样吗,清书。”

清书赶紧跪在地上。“的确如此,是奴婢连累公主了。”

太后笑了,极淡的笑容。“王爷听清楚了,事实便是如此,至于苏梦鸾的意外,并不关王妃的事。”

“意外?”赵瑾源反复咬着这两个字。“那本王倒到问问,之前王妃碰见本王时的慌张是怎么回事。”

细萝笑了笑。“原本王爷是在意此事,那只是因为臣妾担心清书,臣妾远嫁肇兴,身边只有清书一人,清书从小照顾臣妾,臣妾早已把她当成亲人一样,所以臣妾才会如此紧张她,又因为宴席中途离场,这是对太后的不敬,臣妾并未向太后请示,所以被王爷撞见之时才会如此……王爷……”

赵瑾源的神情没有半分相信。

“好了。”太后道:“王妃身为康奉的公主,行为礼仪自然大气而不拘小节,本宫相信王妃身上有一种气节,这样的气节和尊严让王妃不会做出如此之事,王爷,你多虑了。”

这态度,明显向着细萝公主了,倒是,两国关系原本就如此僵硬,此时断断不能于生事端,就为这,太后也会护着细萝。赵瑾源心底明白,不过时间过去了这多久,再多的情绪也能藏在心底了,他神情未变,只低沉的道:“这世上总有许多找回公道的方法,一种方法不行,便试试第二种,第二种不行,便试试第三种,只要有毅力,总能达到目的,是吧……”他冷冷的笑了笑。

此话暗示明显,太后垂了垂眼皮。

正在此时,却见一小僧走上前来。“太后,王爷,夫人已经醒了。”

此话一出,神情变化最明显的便是丫头清书,至于细萝公主,倒是平静如常的模样,赵瑾源对一切瞧得分明,他心思动了动。“太后,梦鸾醒了,何不去问问她,是谁害了她,微臣冤枉了谁,一问便知,不是么?”

赵瑾源率先抬步,屋内梦鸾确实已经醒了,她在喝药,药汗还残留了一些在嘴角,脸色仍然是苍白的模样,赵瑾源去抚起她,她看了看赵瑾源,有些喘,张了张嘴,声音却极淡。“王爷,对不起。”

赵瑾源握紧她的手。“没事,没事,本王会为你做主的,那些害你的人,本王一个也不会放过。”他低声道。

太后已经走了进来,她看了一些梦鸾并未靠近。“苏梦鸾,本宫问你,你是如何跌下斜坡的。”

那神情,却是高高在上的模样,而细萝公主则站在太后身后,而清书,则靠在细萝公主旁边,细萝公主低垂着头,只偷偷抬起眼看她,那神情,却是害怕伴着几分祈求的。

梦鸾想起了之前的那一幕,微微垂下了眼。

“你不要害怕,是谁,不管是谁,只要你说出来,本王就不会放过她。”

“王爷这番话是指的什么?”太后冷声。“你是不相信本宫的判断还是不相信王妃。”

赵瑾源没应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停在梦鸾身上,她抬了抬眼,似乎极费力的道:“我不知道,我没有看见,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下,然后我便跌下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