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还债
康奉王朝一行人暂住的行宫位于皇城的右面，当初修建时的目的便是用于招待临国贵客，肇兴周围一共有四个国家，每个国家的风格不同，所以别宫也以四种风格建造，康奉王朝目前住的是东宫。
宫门的守卫是认得他的，一见他便向前行礼。“参见瑾王爷……”
赵瑾源摆摆手，道：“本王想见细萝公主，你去通传一声。”倒不是赵瑾源如此有礼或者是他怕了细萝公主，而是圣上出于对康奉的尊重，下令所有来访者，无论身份尊卑，必须得由守卫通传。
守卫转身进去了，没过多久他回来，道：“王爷，公主在翠微湖边，她请你进去。”
赵瑾源点点头，行宫修建不比皇宫，所以走廓和亭台楼阁便少了很多，赵瑾源没走几步便看见了细萝公主，她坐在汉白玉的栏杆上，栏杆下面是湖水，湖里种着睡莲，这个时节睡莲已经萌了一些芽出来，星星点点的一片，更衬得湖水碧绿剔透……
她双脚闲闲的晃荡，头仰起看着天空，一只手遮在眼睛前面。
赵瑾源停了一停。
说起来，细萝公主跟在他身边也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当时两国战事吃紧，不止康奉，肇兴也因为战线过长而有些消耗不起了，这样的情况下，越早结束战争越好，在他困于破阵之法的时候，细萝公主便出现了，那是一次意外的收获，最初时也以为她只是一普通女子，直到被押下去时她的衣服被扯破了……
两国交战，赵瑾源是详细调查过康奉皇室的，这程度细致到皇帝一天吃几口饭，公主一月洗几次澡，所以细萝身上的那个特别的胎记自然逃不过赵瑾源的眼睛。
如此这样利用一个女人是卑鄙了些，特别是摧毁一个女人对他的信任，他想，但凡有一丝硬气的男子大概都是不会如此做的。倒不是说他就没有硬气了，只是他从小受的教导不同，仁慈可以有，只可以适度，正气可以有，但得看场合，像这个的情况，他的师傅会告诉他，不择手段便是最好的手段。
所以他心安理得的利用了一个女人，他没料到细萝公主会记恨这么久。
他想，也许是他错了。
“瑾王爷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呢？”见他久久没说话，细萝公主便开了口，她的语气透着一股讥讽的味道，她仍然闲适的晃着脚，没回头，也没看他。
赵瑾源朝前走了一步，他的语调诚恳。“公主，本王知道，你对梦鸾所做的种种事，不过是因为对本王怀着恨意，本王承认，对你所做之事，的确是过份了一些，无论怎么样……”
细萝公主挑了挑眉，她一侧身跳到栏杆里面。“赵瑾源，你何时也变得如此罗嗦，干脆一点，你说吧，你今天是来找本公主干什么的。”她把双臂抱在胸前。
赵瑾源不再迟疑。“公主，本王今天是来还债的。”他道。
公主怔了怔，她不理解的看着赵瑾源，然后就笑了。“你没事吧，烧糊涂了？你来还债的？你确定你不是想说你是来讨债的，你忘了，今天本公主可是狠狠捉弄了一下你的心上人……看来，你是心痛得胡言乱语了吧……”
赵瑾源神情未变。“公主没弄错，赵某今天是来还债的，还战时欠公主的债。”
细萝哈哈大笑了起来，她闲步走到赵瑾源旁边，挑起眼看着他，又伸出指尖划过他的脸颊，她的指尖凉，又带着一股轻佻的味道，分明像逗猴子似的在逗着他玩。“那瑾王爷想怎么还债呢？”细萝公主暖昧的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跪下来求我？”
赵瑾源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他瞟了一眼那匕首，然后递到细萝手上。
如果说细萝之前还带着玩乐的心情，这时便有些不理解了，她看着那经匕首，道：“赵瑾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战时赵某对公主所做之事，赵某承认是过份了些，但梦鸾是无辜的，她禁不得、也不应该承受公主的伤害，公主，你恨赵某，就冲着赵某一个人来吧……”
仿佛一跟紧绷的弦断掉了，这周围空旷，细萝后退了一大步，她死命的盯着赵瑾源，道：“你以为
，我对你，就只有恨吗？”
这话说得轻，却是极坚决的语气，她明明盯着他，又似乎没看着他，她的眼睛原本就大，如今这里面仿佛只有他的模样，赵瑾源顿时想起了冬日崖边的花，颤颤的，仿佛风一吹就要支离破碎的模样。
“对不起，公主……赵某今天是来还债的，还完了，便不欠你什么了……”
“你以为你还得完吗？”公主声音严厉了起来。
“只要有心，自然是还得完的。”
“那好，本公主倒要看看你怎么还完。”
赵瑾源掰开细萝的手，他把那匕首放到她手上。“别人说不千刀不剐不足以泄愤，公主，你有多少恨，就在赵某身上扎多少刀……赵某绝不还手……”
细萝公主冷笑了一声，她看着手里的匕首，道：“此话当真？”
赵瑾源点头。“自然当真。”
“那我把你刺死了呢？”
“怨不得别人。”
好一个怨不得别人，他的心中只有那个女人了罢，既然如此，那还留他干什么呢。“那好，本公主就杀了你……”
赵瑾源闭上了眼睛。
细萝公主举起手，匕首在空中反射出刺目的光，细萝公主咬咬唇，他对她所做的，值得过一条命，这人求死，她就成全他，她冷冷的笑了笑，握紧匕首的把，然后，划下……
匕首却在挨着他胸口的时候停了下来，她咬牙，用力，再咬牙，再用力……
可怎么也不能再往下扎一分。
赵瑾源睁开眼，他默默的看了她一会儿，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原本就握着刀把，细萝一下明白过来他要干什么，细萝想抽手，可他已经用力的摁了下去。
衣服破了，血涌出，刀子周围一片艳色，他没再用力。“公主，看，很简单的，不是吗？”
细萝摇摇头。“赵瑾源，你疯了。”
“我没疯，公主，你有多少恨，就扎多深……来吧……只是你扎完了，就不会再插手在我和梦鸾之间……”
细萝仍然摇头。
“公主……”
细萝一把把匕首拔了出来。“赵瑾源，你狠，你狠，只有你才会这么狠……你赢了……你够狠……”
他的神情未变，只道。“多谢公主。”又问：“赵某请问公主，如此，是否代表公主不再插手赵某与梦鸾之间的事，是否不在戏言要嫁给本王为妃……”
他怎么能连续说出这样的话，他怎么能如此步步紧逼。“赵瑾源，我恨你，我真的恨你……”女人的眼，似乎再也承受不了泪水的重量，她眨了一眨，那眼泪，便珠子似的往下掉。
“公主，请问是还是不是。”
她摇着头，仓惶的看着这个男人，他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在这个时候他心中都只有那个女人吗，那她算什么，她的身体，她的感情算什么。
“公主……”
“我不知道……”她退远了几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要逼我……我不知道……”她哭着转身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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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殊睿是下工时收到纸条的，纸条上的字不多，可那几个字的笔迹却是他极熟悉的，梦鸾的笔迹有一种别人没有的娟秀，那是像兰花一般低调。
她约他去江军楼。
江军楼就是他家附近，他记得，他们第一次相遇，便是在王府他住的别院。
一路有些紧张，快到时反而平静下来了，无论怎么样……又能怎么样呢……不过如此而已。
江军楼的小二是认识他的，他一进去就把他往楼上带。“她等了多久了。”王殊睿问。
“半个时辰了。”
王殊睿点点头。
推开门，她坐在窗边，手里捧着一杯茶，茶水热，幽长的热气，她的视线看着窗外，娴静淡然的模样，听见开门的声音，她缓缓转过身，却只微微朝他笑了一笑。
“殊睿，你来了。”
王殊睿有些哽咽。
一旁的紫莺咳了咳，她走到王殊睿
身边，道：“二公子，进来吧，坐下聊，夫人出来见你是得到王爷允许的，你不必担心，也不必着急，坐下吧。”
王殊睿看了一眼旁边的丫环，他觉得有些诧异，不过丫环确认的朝他点了点头，王殊睿坐下，丫环给他倒了一杯茶。
梦鸾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她看上去瘦了一些，不过精神倒是不错的样子，身上衣赏的料子很好，是皇家用的锦布，那锦布衬得她的皮肤白了一些，她的手放在桌上，指间是漂亮的戒指，她的手指修长，手上的茧也淡了很多。
他控制着没有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
“梦鸾，你过得好吗？”
梦鸾点点头。“衣食用度方面，他从未苛责过我，殊睿，你放心吧。”
“其实呢？”
“也很好。”
他点点头，有些紧张的张了张嘴，脑中思绪太多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样，就好。”他最终只说了这几个字。
梦鸾点点头，她静静的看着王殊睿，相对无言，怕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形吧，明明如此熟悉的两个人，现在，竟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听说，明楼被你打理得很好……”梦鸾隔了很久才开口。
他默默的垂下头，紧紧的捧着手里的茶杯。“那是因为，那个地方有你的气息……”
梦鸾怔了怔，她端起杯子轻啜了一口，杯子放下，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殊睿，你想过没有，今天，我为什么要出来见你……”
王殊睿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还没有放下，殊睿，知道刚才我看见是什么想法吗，你瘦了，看，你以前穿着这件浅绿袍子是很好看的，我还记得你在我面前显摆的模样，帅不帅，很好看吧，你总是这样对我说，可是现在你不了，你只是看着我，连笑容也没有了……”
“梦鸾……”
“你日日呆在明楼，你把明楼打理得很好，可是我看不出你有多开心，你只不过是依存着那一点回忆，可是殊睿，我们已经回不去了，永远也回不去了……”
“梦鸾，你想说什么……”
梦鸾停顿了一下，她怔怔的看着他，可是她的眼神平静。“殊睿，我出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而已……”
“什么事。”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王殊睿怔了怔。
“我知道你前几天偷偷在府外看我，我不知道你看了几次，每次看了多久……殊睿，这些，都不要了吧，我已经安静的打算过以后的日子了，你也……尽快把这一切放下吧……”
王殊睿掀了掀嘴唇。
“今天有人告诉我你生病了，我很紧张，可是却知道我不能出来看你，幸好，你没事……殊睿，这就是我们的现状……既然已经无路可走，何不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梦鸾看着他。“以后无论你发生了什么，也许和别的女人结婚，也许有了孩子，也许生病，也许……殊睿，我不能再让自己出来见你了，我要试着放下你，淡忘你……殊睿，保重……”她说着举起了面前的茶杯。
“我明白了。”王殊睿笑了笑，他没有太久的迟疑，最后只举起茶杯迎向她。“梦鸾，保重。”
梦鸾走了，王殊睿仍然坐在包房里，这包房大，她来之前和来之后并未有什么改变，连空中她的气息，被风一吹也没有了，只有桌上的两个茶杯，一个在这端，一个在那端。
王殊睿把那一个拿过来，他把两个茶杯放在一起，想了想，又把它们分开。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用手蘸了茶杯里的水，然后在桌上写下了这几个字。
所有的一切，不过如同浮云一般，该忘的，就忘了吧。
王殊睿站了起来，他的脚步有些踉跄，他扶着楼梯下楼，小二看见后赶紧上来扶着他。“二公子，没事吧。”小二关切的问。
王殊睿摇摇头。“没事。”他想，会没事的，就当是为了她，也会没事的，相忘于江湖，他会做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