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拆穿

悬崖事件后王迎松已经极少去明楼,就算有什么事,也是和管事儿的在府里谈,每月一次,谈完之后再把要管事儿做的事交待下去。转眼间这一个月的时间又到了,王迎松放下手里的茶杯对一旁和管家道:“叫个人去明楼说一声,我明天会过去,让管事儿不必过来了。”他这么做还是因为王殊睿,如今情势特殊,一点也大意不得。前几天灯会不知道有没有看见苏梦鸾和殊睿,谨慎一点,是不应该让外人到府里来了。

管家应声退了下去。

其实明楼这段时间的事情并不是太多,纺染权最终结果还没公布,所以楼里的工人多还在观望,这些年还算国泰,所以人们在吃穿用度上的花销便大了些,除了新年,平日里也开始做新衣了,如此布料的需求便大了些,连带着染行所需要的人手也多了起来,纺染权结果公布之后,部份染坊的经营会做出相应的调整,熟练一些的工人也会因为薪钱的升降而相应的选择东家。

而现在,全都在观望。

王迎松头有些疼,距离纺染权公布结果已经没多少日子了,而赵瑾源,却一点消息也没透露出来。

苍蝇不盯不缝的蛋,最怕,就是有蛋没有缝。

他过去的时候把时间提前了些,管事儿的在帐房外面备好了茶水,他还有事,王迎松便让他先去处理了再来。秋天了,地面上已经积了不少落叶,一层一层,颇有些萧瑟的感觉,王迎松怔怔的看了一会儿便叹了一口气。他有时也会感慨,这一生忙忙碌碌,一年里,不怎么注意就又是一秋了。

“二公子在时外面还没多少落叶……”管事儿的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瞅了一眼旁边的王迎松。“时间过得真快。”

王迎松轻啜了一口杯子里的茶,杯子是蓝色的青花瓷杯,产自江南,王殊睿最喜欢这种杯子,说是简单素净。说起来也是矛盾,王殊睿过的日子奢华浪费,喝茶的杯子,却喜素净。王迎松轻轻笑了笑。“是啊,殊睿过世也一两个月了,殊睿活着时顽劣,多亏管事儿的包容他,说起来,我应当对你说声谢谢。”

管事儿摆摆手。“大公子严重了,二公子聪明,他学东西很快,属下只是微微提点而已。”

“可惜没有福份继续学下去。”王迎松道,他颇为惋惜的语气,在末尾的时候淡去。“哎……”微微的叹息声。

“对了,二公子……”管家顿了顿,他小心的抬眼瞅了一眼王迎松,又谨慎的垂下头去,缓了缓,问:“二公子……找着了没。”

这自然是指的尸体找着没。“没呢。”王迎松顿了顿,又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他喝得慢,眼神有些悲痛的模样。“为这,娘没少骂我,她自幼疼爱殊睿,无数次说可怜殊睿在人世走一圈,去时墓里连块骨头也没有……”

“那……二公子有没有可能没死……”管家的小声道:“二公子福厚,也许能逃出升天呢。”

王迎松怔了怔,脸上却是悲痛的模样,隔了一会儿又疑惑的道:“你这么问,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管事儿的赶紧摇头。“没,没有,我只是想,上天有好生之德,二公子这样仁厚的人应该能得到上天庇佑的,何况,没有找着二公子的一肢片骨,不是吗。”

王迎松叹了一口气。“倒是这样想呢,只是乱葬谷啊,这名字……”他说着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管事儿的出门前看了一眼王迎松,这王迎松的厉害他自然是知道的,可这回答,滴水不漏,是是非非,既没承认,也没否认,顺着话说,却又没把自个儿绕进去,他问题的答案不但没找到,怕是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

管事儿的想,再不能在王迎松面前提这件事,但此事儿断断没有就此打住之理,富贵显中求,这弄明白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管事儿的眼睛转了几转。

是夜,王府被几个小贼闯入,小贼猖狂,各个房间洗劫了遍,却在临走时被逮个正着,最后留下钱帐逃了。

王迎松到地下室的时候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王殊睿给梦

鸾盖好被子后端了两杯茶出来,他把其中一杯摆在王迎松面前,又把蜡灯挑亮了些。“哥,这事……”他没往下说。王殊睿的意思是问这事儿是真抢劫还是假抢劫,王迎松自是明白的。“盗贼看样子是为劫财而来,但是……”他看了王殊睿一眼。“白天的时候我去明楼,管事儿的提过你……”

“他问我什么了?”

“他问有没有找到你的尸骨。”

“你觉得是管事儿的指使的?”

王迎松摇摇头。“不好说。”王迎松道:“这时间配合上让人生疑,但也并没有巧合的可能……”

“那……”

“管事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王迎松微微闭了闭眼。“一个有些小聪明的人,可以利用,但不值得信任。”他顿了顿又问:“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王殊睿沉默了一会儿。“看来府里暂时不能呆下去了。”他道。“我带梦鸾去别庄住一段时间吧。”他顿了顿又说:“至于管事儿,现在动不得,一动,便是作实了他的怀疑……我看,让人看着他一点……”

王迎松点点头表示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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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来赵瑾源下了朝只会朝一个地方去,管家对此是了解的,所以只需一个眼神他便明白了,他接过来赵瑾源的衣服便道:“小公子在后院练功呢。”

赵瑾源点点头。“早饭准备好了吗?”

管家点头。“都准备好了。”

“准备了些什么?”

“水晶铰子,香酥馒头,八宝瘦肉粥……全是小公子喜欢吃的……”

赵瑾源表示满意。

穿过月形拱门便是王府练功的大院,大院左侧摆放着刀剑等十八般武器,右侧则是一排木桩,中间则是大理石砌成的圆形平面,四周则种着香槐,香槐秋日落叶,此时光秃秃的立着,模样并不好看。而文锦则站在平面中间,他半蹲着,在扎马。

谢荣朝赵瑾源行了一个礼。

“扎多久了。”赵瑾源缓步过去,他踢了踢文锦的腿弯,又摁着他的肩膀朝下压了压。“本王年少的时候,从凌晨便开始扎马,一扎便是两个时辰,万丈高搂平地起,这基础,是最重要的。”

文锦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昨天那套拳,教完了吗?”赵瑾源问谢荣。

“已经完了。”

赵瑾源点点头等在一旁,文锦扎完马之后他便要和文锦比试,文锦自是打不赢他的,几下就被撩倒了,文锦这孩子也倔,每次一摔之后马上站起来,每摔每站,最后只落得了气喘吁吁下场。

“服输不。”

“今天服了。”

赵瑾源微笑。“很好,那从明日起,每日的扎马加半个时辰……”他对一旁的谢荣道。

谢荣点点头。

文锦自然是听见这一切的,他没说什么,规规矩矩的站好,那意思便是,不用明天,我从今天开始。

赵瑾源年轻时也有这么一股子倔劲,他最是欣赏这样的脾气,他哪管文锦如此听话的动机是什么,他喜欢了,便去摸文锦的头。

文锦一偏头躲开了。

赵瑾源也不恼,他恼走离开,结果才走出院子不久便被管家叫住了。

“王爷,王爷……”

赵瑾源停了下来。

“王爷……”

“怎么了。”赵瑾源有些不耐。

“刚才在府外抓了些人。”

“那就送官府呗。”他说完就转身,谁知又被叫住了。

“这些人有些奇怪。”

“说。”

“是这样的。”插话进来的却是谢荣。“近几日府里侍卫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的在府外窥探,昨日还有人给银子向府内的人打听王爷的事,属下听后便让人盯着点,如果再看见此人就先抓了再说,可不,现在就给抓住了……”

赵瑾源有了些兴趣。“他向人打听本王什么?”

谢荣顿了顿。“打听的是王爷

的私事……”

赵瑾源沉默了一会儿。“去看看。”

被抓的是一个中年人,相貌普通,有胡子,那人最初不肯招,赵瑾源见多了这种人,看是外强,其实中干,他闲闲的喝了一口茶,道:“既然不肯招,那将上刑吧,瑾王府打死一个人,赵某还怕不到哪儿去……”

那人咬牙不看赵瑾源。

赵瑾源冷哼一声。“给本王打。”

结果没打几板就招了。

“王爷,王爷饶命,是管事儿,就是明楼的那个管事儿让我来的,哦,您不知道明楼,哪您知道王家吧,就是王家的明楼……”

赵瑾源有一段时间日日潜在明楼,他哪会儿不知道,他站起来,淡淡道:“早知如此,何必白挨那几板子呢?”他顿了顿又问:“他让你查什么?”

“也没什么……”那人疼,嘴便咬着。“他让我问问府里的丫头下人,看看王爷喜欢些什么,与哪个女人交好……”

“就是这些?”

“就是这些。”

赵瑾源一出地牢谢荣便跟了上来。“王爷,那人没说个明白,依你看,王家在查什么事……”

赵瑾源摇摇头。“不会是王家,王家大公子要查事何必劳烦一个小小管事儿,本王看啊,是有人不安份……”

“王爷……”

“既然他想知道本王的事,本王怎么能不去拜访拜访呢?谢荣,入夜后跟本王走一趟吧。”

谢荣颔首应声,他知道赵瑾源如此做的原因,原本这一切可以简单,像抓那人一样把管事儿的也抓来严刑拷问便可什么都弄个明白,但如此一来,王迎松必定会知道出了事,打草便会惊了蛇……

但这样深夜过去,便可神不知,鬼不觉。

管事儿回家前去喝了几杯小酒,他这人喜欢酒却又禁不得喝,出了酒馆便走得跌跌撞撞,回去时家里一片漆黑,他想了想才想起媳妇带着儿子回娘家去了,他推开门,摇摇晃晃的点开灯,灯一亮才发现桌边坐了两个男人。

他被吓了一跳,回过神之后便跪了下去,他这几日都在打听瑾王爷的事,自然知道赵瑾源长什么模样,他不笨,跪下的时候便知道事情差不多已经败露了。

“王爷。”

“等候多时了。”赵瑾源轻轻抬了抬眼皮。

“不知王爷到贱民家里来是所为何事?”

赵瑾源微笑。“今日王府闯进了一只小贼, 此小贼贼头鼠目,本王看了就讨厌,最厌恶的是还不诚实,本王被他弄烦了,便让谢荣处理了他,谢荣,你是怎么处理的。”

“王爷,自当凌迟千刀而亡……”

“哦。”

“用解牛的刀,此刀最嗜血,沾血便变得锋利无比,用此刀缓慢的切,最先切大腿,血流如注……”

管事儿的酒全醒了。“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呀……”

“说。”

“贱民是因为怀疑王二公子的事才去王爷府打听的。”

“说清楚一点。”

管事儿的道:“前些日子灯会,扔绣球之时贱民仿佛看见了王二公子和苏梦鸾,他们两个戴着黑巾斗笠,行迹有些鬼祟,贱民又想,这王二公子和苏梦鸾不是命葬谷底了吗,那这是怎么回事呢……正想弄个清楚之时这两人消失了,贱民去向王大公子打听,可是什么也没问出来,灯会上贱民从王爷口里听到了梦鸾的名字,便想查查王爷和这苏梦鸾有没有关系……王爷……”管事儿伏身趴在地上。“贱民全招了。”

赵瑾源在前半句时还是端坐着,这最后几个字出来却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年看着谢荣。“梦鸾……没死……”

“王爷……”管事儿的忐忑不已。

赵瑾源经历的大场面何其多,他很快冷静下来,他看了一旁的管事一眼,道:“只要你听话,本王就不会要你的命,如果不听话……”

“贱民听话,听话……”

“那好,你就当今天晚上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