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礼成
王迎松是被人请出去的，赵瑾源说完那些话之后便让人送客，王迎松没动，他端了一杯茶在旁边轻啜着，这王爷府大厅气派，梁上刻着虎狼纹饰，雕工精美，栩栩如生，檀木的椅，正中挂着一幅青松落月图……
整个王爷府的布局便从这大厅开始延展，然后形成了一个称不上规则的圆，在这圆形之中藏一个人，还是有不少地方的。
王迎松听见谢荣平静却坚决的声音：“大公子，王爷还有事要处理，您请回吧。”
王迎松微笑着起身，结果才回府里王殊睿就迎了上来，他左看右看没见着人，便问：“文锦呢……”
“别的事没见你这么认真……”王迎松抬脚进屋，又微讽道：“重色轻义。”
“大哥……”王殊睿反驳不得，便撒娇的道：“梦鸾还等着呐。”
王迎松有心为难他，坐了下来，又喝了一口茶。“他在王爷府里，但是赵瑾源不放人……”
“那怎么办呐。”
“能怎么办，看模样，赵瑾源不会伤害他的，我们能做的，只有一个等字而已。”
再说回来，从前厅出来的赵瑾源直接去了客房，客房前面站了两个丫头，丫头正在窃窃私语，地上摆着几样点心及稀粥，说着说着其中一个年长的丫头声音大了些，她正在指责年轻的，年轻的脑袋垂着，一副乖乖认骂的模样，赵瑾源停在了她们面前：“怎么了，为什么不把早饭送进去。”
“王爷。”两个丫头跪了下去。“王爷恕罪。”
赵瑾源治军严格，治府却有些散漫，平日里虽然没什么笑容，可语气却挺轻。“起来吧，说说是怎么回事。”
一个丫头起身回道：“王爷，是奴婢的错，奴婢是新来的，不知道小公子的爱好……”
小公子的称呼是指文锦，最初下人不知道如何称呼文锦，便去问谢荣，谢荣去问赵瑾源，赵瑾源略略想了想便道：“叫小公子怎么样？”
赵瑾源睨起眼朝门看了一眼，这些日子他过来的时间不多，只偶尔听谢荣提过孩子，谢荣说那孩子很怪，太安静了。赵瑾源生平见过不少的奇人怪事，“安静”这词听起来真没有什么奇怪，他没放在心上，今日听丫头提起倒是想了起来。“他喜欢吃什么？”他问。
另一个丫头回道：“是这样的，王爷，小公子之前曾绝食过一段时间，无论送什么进去，小公子一概不理，奴婢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带了小公子去厨房，奴婢让小公子喜欢吃什么就拿什么，但小公子什么也不要，只抓了两个供下人食用的窝头，奴婢记住了，所以小公子每天的早饭都是窝头和稀饭……织锦是新来的，不知道这一点，所以送了这么些东西过来，小公子自然是不吃的，奴婢看见了，正和她说这事呢……”
窝头是普通人家的食物，方便，用剩饭和着粗粮做成，热一热便可入口。
赵瑾源略略一想便明白了，怕是梦鸾在时给文锦做的早饭多是窝头，所以这孩子才如此执着。
赵瑾源挥挥手让两个侍女下去，他把门推开了一条缝，文锦已经起来了，他人小，站在窗边的椅子上朝外看，窗外不过是园子，园子里除了些草和树之外是没什么东西的，他却一直盯着，像入禅了似的。
赵瑾源知道这孩子有些奇怪，却不知道他是如此的奇怪，他让人送了些窝头过来，然后推开了门，他把窝头的放在桌上，问：“你在看什么？”
文锦回头看见是他，眼神便有些防备，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从椅子上下来，赵瑾源让他坐下，他犹豫了一下，慢慢坐了下来。
一高一矮，一大一小，一左一右。
“梦鸾以前都给你吃窝头？”
文锦没有回答。
“她喜欢吃什么？”赵瑾源又问。
文锦仍然没有回答。
“她……喜欢王家二公子吗？”
文锦嘴巴没有张开。
赵瑾源端起一旁的茶杯轻啜了一口，他想起有一次夜半，小太监敲
响了王府的门，他原本已经睡熟了，小太监让他赶紧进宫，说是圣上醉了，闹得厉害，希望他能去劝劝。血缘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他和他那大哥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感情却是极好的，他入宫之后被带到了雍和殿，他大哥已经醉了，嘴里叫个一个女人的名字……
赵瑾源是知道那个女人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皇权的争夺，那个女人在江山美人的棋盘中被牺牲掉了，天下大定之后却成了心尖上念念不放的东西……
他大哥说，失去的，总是最好的，她在笑容，会在朕心上刻一辈子。
那梦鸾的笑容呢？
赵瑾源抚了抚文锦的眼睛。“是不是想给你姑姑报仇……”赵瑾源看着手里的茶杯，他喝的是茶，却仿佛已经醉了，文锦的那双眼睛，不知怎么变成了梦鸾的，看久了，便笑了出来，他从腰间掏出一样东西摆在文锦面前。“这是匕首，会要人命的。”
文锦的眼睛盯在那把匕首上。
赵瑾源把匕首放在了文锦手里，文锦手原本摊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把匕首……
“握着吧。”
文锦把手指收拢，然后收紧。
“是不是想刺向我的心，来吧，刺吧……”
文锦把匕首举了起来。。
谢荣推开门闯了进来。
匕首没有插进赵瑾源心窝，地上有红色的**绽开，不多，是从谢荣的手间滴落下来的。“王爷……”谢荣跪了下去。“您这是在干什么呐。”
赵瑾源没有应声，他看着文锦，文锦也看着他，四周的一切仿佛在此时被冻结了，赵瑾源伸手摸了摸文锦的头。“想不想替你姑姑报仇。”
文锦清脆的回答：“想。”
“那你要多吃些东西，长高一些，长壮一些。”
文锦点头。“嗯。”
谢荣被这两个人弄糊涂了。“王爷。”他不解的问。
“谢荣呐。”赵瑾源看了看他：“以后本王就把文锦交给你了，你去请一个师傅来教他识字，另外，文锦的功夫就交给你了，你有多少本事，就教给文锦多少本事，倾尽相授，一滴不留，知道吗？”
谢荣糊涂极了。
“知道吗？”
谢荣怔怔的点了点头。
赵瑾源又在里面坐了一会儿才朝外面走，他一起身谢荣就跟了上去，还跟着挺紧，这么走了一段距离，谢荣实在忍不住的问：“王爷，您究竟是什么意思呐。”
赵瑾源脚步没停。“你觉得王家大公子是什么样的人？”
谢荣仔细想了一会儿。“是一个精明的人，冷静，有决断力，目光卓绝……”
赵瑾源打断他。“他是一个商人，具备一个商人的所有特点，冷静，精明，你觉得这样一个精明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找上门来要一个孩子？”
谢荣摇摇头。“属下不懂。”
“本王也不懂呐？”赵瑾源停住了脚步。“所以你派几个人……给我盯着王家……”
谢荣渐渐有些懂了。“那王爷让属下教苏文锦功夫，其实是让属下看着他。”
“难道你没听清本王的话吗？”赵瑾源语气压重。“倾囊相授，你有多少，就教苏文锦多少……”
“王爷，岂不是养虎为患。”
“养虎又如何，就算是一只虎，他也姓苏，他也得呆在本王身边……”赵瑾源重重的扔下这句话，一拂身走了。
——————————
梦鸾午睡之后陪着王夫人在园子里侍弄兰花，王夫人喜兰，芳华苑里各处种着兰花，王家负责照料兰花的花匠便请了三人，王夫人有心情时也会亲自料理……
苏府以前也种了些兰花，虽然品种没有王府名贵，可也精心打理着，梦鸾每年看着花开花败，也积累了一些侍弄兰花的经验。
王府最名贵的几盆兰花养在一个架子下面，架子上种着青藤，青藤喜阳，夏秋两季正是繁茂之时，而对兰花来说，秋日则气重干燥，所
以架子上的青藤起了很好的遮光作用，如此一阴一阳，恰到好处。
王夫人手里拿着一只水壶往花上喷水。
“夫人……”王夫人停下来看着梦鸾，梦鸾顿了顿道：“您浇水只为降温，其实呐，浇在花盆里还不如浇在花盆四周……”梦鸾道。
“是吗？”
“嗯。”梦鸾小声的回道：“以前我在书上看过，兰花性喜湿润，却不可太湿，而在花盆四周浇水可起到润却不至湿的效果。”梦鸾声音放得轻，她站在离王夫人两步远的地方，头微垂着，双手摆在腹前，那模样——
王夫人皱了皱眉，像个丫环。
“梦鸾，过来呢。”王夫人朝她招了招手，梦鸾过去，却仍然低垂着头，王夫人伸手抓住她，梦鸾疑惑了一下，想把手抽出来。“夫人。”
“梦鸾，以前你也是小姐之身，怎么现在却唯唯诺诺的呢？”
梦鸾抬了一下头，很快又低伏了下去，脸上有一些烧，她觉得无言以对，于是过了很久才道：“夫人，现在，毕竟和以前不一样了。”
王夫人拍了拍他的手。“有什么不一样的，我听殊睿说，他曾让你抬头挺胸，现在，我也让你抬头挺胸，不管你过去做过什么，现在或者即将，你都是王府的二少夫人，没什么不一样的，大气点，嗯……”
“谢谢你，夫人。”
王夫人瞪她一眼。“既然你与殊睿决定在一起了，就别叫我夫人了，怪生疏的，这样吧，今晚一家人吃个饭，然后你就跟着殊睿一起……”王夫人顿了顿。
“一起什么？”
“一起叫我娘啊。”王夫人呵呵笑出了声。
梦鸾脸红了起来。
回去的时候梦鸾有些羞怯，王殊睿不知从哪儿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原本在侧室听王迎松和那些掌柜讨论生意，以前他是顶讨厌做生意的，虚伪，但经此一事，多少成熟了一些，便主动提出跟着学习，王迎松见他神情认真，便微微颔了颔首。
“梦鸾……”王殊睿的语气有些恍惚。“这是真的吗？娘真让你嫁给我啦。”
梦鸾不好意思，但微垂着头应他。“是呐。”
当晚的菜式其实与平日也差不了多少，但王家三辈人都在，王落生，王夫人，少夫人，王珠睿，王迎松兄弟，还有王家的小小姐。
“梦鸾，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是殊睿挑的妻子，也是王家认可的媳妇，如今形势特殊，所以不能行三媒六聘之礼，但王家对你的心不变，所以今日的晚宴不注形式，敬酒之后，你便于殊睿结成夫妇……”
梦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出嫁的模样，许许多多的幻想中，独独没有这一种，她曾经最厌恶王殊睿之类的花花公子，想不到如今却带着感恩和心与他共饮三生酒。梦鸾想，她这辈子是不幸的，却又是幸运的，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却在冥冥之中走到了一起……
梦鸾跪了下来。“爹，娘，你们对梦鸾的情份，梦鸾会一辈子记在心里……它日王家有任何需要，梦鸾自当付所有以为所报。”
王落生夫妻接过了梦鸾的茶杯。“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了。”
王殊睿也跪了下来，他说的话则要简短多了。“爹，娘，哥，谢谢你们。”
王夫人有些哽咽，她这辈子经历的事也够多了，临老了还要经历这么一出，可不管怎么样，孩子们的幸福总是让人开心的，她轻啜了一口王殊睿的茶脑中忽然一个念头闪过。“梦鸾呐，既然是仪式，自然也得按仪式的方式走，大家都在，你们也拜一拜吧。”
王迎松站了起来。
“大哥，你干什么？”
“让你们夫妻交拜啊。”
王迎松摆摆手。“不要你，不要你，我才不要你呢，我自己迎亲，我自已来……”
桌上的人都笑了。
两个人起了身，王殊睿看了看梦鸾便迫不及待的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梦鸾，你是我娘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