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错意
从楼下看,就已经看不见家里的灯光了。回到家里,更加觉得是冷淡的色调。家里冷冷清清,开满了的白炽灯,映不出别人家那样的温暖。这时他才看到他的弟弟还在玩电脑,眼睛颓然,侧脸突出的不只是鼻子,还有那个带黑的眼袋。
“诶?阿哥,你外套咧。”商的弟弟看了他一眼,虽然带了把伞回来,却已经是半个落汤鸡了。
商呆呆的看了自己的衣服,短袖上滴着水,落到手臂上的冰凉才让他想起来:“在同学家吧,忘拿了,明天去拿就好啦。”
母亲的房间门紧闭着,门缝处也没有光亮,商疑惑的问:“晚上打算吃什么?”
“不知道哦,我等下都出去啦。”
“你去网吧?老妈咧。”
“她好像明天才回来。”
又走了,一种不甘和习惯的漠然印在了脸上,从小到大的习惯,现在已经变成了痛苦。好像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没人喜欢理自己了,可能是太过无聊了吧。
商嘻嘻笑笑的说:“有没有人请你啊。”
他的弟弟尴尬的说:“哈?你要来啊。”
“行不行啊。”
“随便你咯,我自己出饭钱的。”
“钱的事就不用担心啦。”反正到时候还是能逼你那些同学请我的,商心里这么侥幸的想着。
“好咯,要来也随便你啊。”
果然,除了这种话以外,就没有别的话题了。都是不爱学习的人,也都不爱抽烟,之后…除了游戏又不得不聊游戏。鼠标和键盘的敲击声声入耳,坐久了,还能听到老鼠跑出来,撞到了什么东西的声音…
果然,还是很冷清啊,孤独而不寂寞的商终于还是有机会静静的想事情了。
凳子上随便乱扔的书,给床边不时吹过的北风吹起了泛黄的书页,商关了房间的灯,关了房间的门,关了在房间的自己。扔外面冷清的路灯盖住自己的身上…
“舒服。”
衣服黏着皮肤,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他心头留着一滴又一滴没有蒸发的水。
家门一关,砰的声音和锁得齿轮撞击的声音,果然,商的弟弟是忘记了他所说的。又或者,是看他在房间里吧。
商用手盖着眼睛,拿了件衣服去洗澡。
外面树影裟裟,叶子絮絮的落,泪慢慢的留。天花板上的影子,给风吹动,又是在演哪出默剧。不清楚的还以为是什么人在上演悲剧呢。
时间匆忙从来没停留过,在略过了所有的自暴自弃和玩物丧志之后,连认真的人都放弃了。它曾经让很多人明白事理,也让很多人忘记了道德,更让不少人痛心,最后就是这样一幅鸟样,然后继续流淌。
然后,在冷风里过年了…
人人都换上了厚厚的棉衣,用帽子盖着头发,用围巾捂着口鼻。却是在这种冷不堪言的天气,更多的人出来了。过年嘛,到处张灯结彩,洋溢的是喜庆。新年歌震耳欲聋,从每一家店铺里吼出来。
蛟起床后,醒了一把脸,打电话给了商。
“你来不来网吧啊。”
商一边翻书,一边用扩音讲话:“我在老家啊。”
“啥?你什么时候回去的。”蛟讶异的说。
“就在前天啊。”
“难怪你这么久都没打电话给我们。”
商一阵苦笑,自己在又能怎么样呢,难逃一次寂寞的散会。
“那行,我们去玩啦。”
“去吧,玩开心点。”
蛟不忘唠叨的一句:“回来记得打给我们。”
身后的书架上全是灰,连书架都是残旧的,黄漆的木痕迹斑斑。裂缝里淡出的腐朽的木头的味道,包含了最开始收藏的那个人的珍惜,即使已经贴满了灰尘。
这些灰尘,在过年前的大扫除那天,竟然也没办法擦干净他们。就和记忆一样,悲伤如跗骨之蛆,难受就难受在无法摆脱。这是多少人一同积累下来的书房啊,包括着装修,包括着不曾属于自己的过去的照片。
商挂了电话,对着房间里的墙,轻叹了一声,继续看书。
回想起来,心上的裂痕破裂的那天,正被雨水打湿身体。可是,自那天以后,他再没出过家门半步,直到回老家的那天,才郁郁寡欢的一个人坐车走了。然后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早睡晚起,听歌看书。
过得比谁都闲,闲的身体都已经和老人一样的迟钝,才发现自己已经不那么伤心了。脑子已经迟钝了,反应不过来了,当然就不会觉得痛了。开始逃避以来,连表情都是这么拮据。
除了拿红包会说话以外,变得和书呆子一样。
将是新春,没想到春晚却并不如以前。
那头的城市里,蛟没有出去找谁,单独的挟着姬的手逛街。烟花炮竹,日夜不曾交替的在起哄。
姬不能被吓得太厉害,如果一时有个孩子冲出来,扔了个沙炮,可就很难处理了。路过城市里的角落时,蛟就会将围巾围上她的鼻子那么高,并且把耳机舒服的放在她的耳朵上…
她委婉的笑了笑,
反倒吵闹着自己要玩炮仗,然后蛟才不得不买了一包给她。并且是扔得远远的,根本不肯让她放在脚下一次性踩爆。
“好了吧你!老是这样。”
“你才是,明知道自己受不了的。”
“唉~~我就知道你又说这个,算啦,不理你了。”
“诶!别…”蛟交出了手里剩余的,看她咬着唇想踩又不敢的样子…
诸如此类的理由,屡试不爽。
很快给蛟撇开话题,指着远处那对生疏而有趣的情侣说:“那好像是徽啊。”那条围巾和帽子她认得出是生日的时候送给徽的,蛟眯着眼睛,其实没有仔细看。
“好像是哦…你个近视眼看什么啊,过去找他啊。”姬的责备,让他侥幸的把鞭炮丢掉,离开了那个危险的地方。
徽一回头,两个人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站在了身后,他想了想才尴尬的说:“新年快乐啊。”
“同乐同乐。”蛟也笑脸相对,姬就不同了,虽然没打算说什么,但是已经盯着徽身边的女生很久了。
那个女生真挺矮(说实在,应该是徽太高。),棉衣穿的跟裙子似的。披着不长的头发,中分的头发把脸盖得好严密。露出来的白脸,应该还是挺好看的。虽说,他们看起来还有点不适合。
“你什么时候开始的啊。”姬八卦的问。
徽还在傻笑,天真的说:“缘分是不讲先后,只讲长短的嘛。”
蛟在一边鼓掌赞叹:“哇,答得好。”却被姬一手抓住正在鼓掌的手,愤愤的说:“滚啦,用我的话来回答我?”
又是连连嬉笑,徽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好随意的解释说:“本来过几天就打算大家一起出来玩的,到时就可以带她来了。”
姬傲慢的抬头看他,得意的说:“我们是贵宾,当然优先见见啦。”
“是啊,是啊。”徽已经给他们捉弄的尴尬死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隙了。这样的笑,蛟也只见过一次。
姬已经看他们两个的傻笑看的厌烦了,不客气的吼了声:“还不快介绍一下。”
旁边那个女生回头看了他们一下,然后就胆怯的走开了。
“她不在这边呐,跟羽买烟花了。”
姬怔怔地看那个走开的女生,忽然觉得出丑了,尴尬的低下头擦了额头的冷汗。
“我…我认错人了。”她终于稍微平静了下来,无奈的把围巾围得更高。蛟却轻轻的弄下来了,说道:“别弄这么高,喘气会不舒服的。”不知不觉里,小小的唇,羞涩的眼睛…姬已经脸红了,绯红的两颊很美。她顿时失去了活力,无聊的把手插回口袋了。
徽捧着肚子说:“哈哈,你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姬只识趣的走到蛟怀里,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蛟只好抚着她的头发,开解道:“她无趣呗,既然她不在这边,那你就说说她的名字吧。”
“艾香。”
“听起来还不错,比你的名字好多了。哈哈哈哈哈。”姬转过来肯定的点点头。
“等下去干什么好呢。”
徽稳定一下情绪,干咳了一下,也不敢笑出来。随后冷静的说:“再有半个小时就放烟花了,我在这等她过来。”
“那,我们也在这里看烟花吧,听说今天的烟花放到九点半。”
“噢~行啊,我没关系。”姬难得的同意了,而且还完全没有抱怨。只是又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说:“商呢,怎么最近看不到他。”
两个人竟然异口同声的说:“他那个家伙跑回老家去了。”
“为什么啊…”
徽失落的说:“不知道,大概是前几天看到贞子以后,就成这样了。”
“他干嘛无缘无故看到她。”
“之前啊,艾香是贞子在另一个学校的同学,所以我拜托她帮我咯,而我就帮她补课还有写练习。那天她回家的时候,可能和他见面了吧。”
“这样,那个小气包肯定又误会了。”姬不以为然,听了全过程后,她也大概能想象的到了。
烟火在江对岸的建筑工地上漫散出来,五光十色的烟火正要开始彻亮这个夜晚,大街上的灯笼也竞相得发出更猛烈的光。一时间沸沸扬扬,在烟花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里,赞叹声脱口而出。
这么美得时候,连烟雾都是淡紫色的。人群渐渐向江边靠拢,热闹得人声鼎沸。浓烟掠过,刺激的味道引得一些人直咳嗽。但还是不能放弃这样的美景呢,反正过一会儿,风向就会变了。
蛟已经温柔的用袖子,帮姬挡住烟尘,自己却是已经眼睛进沙,睁不开来了。等到烟雾散掉,姬又小心翼翼的帮他吹…
徽看的有些难耐啊,手表上的针好像也是走快了,之前刚等到的烟花,现在居然已经结束了。只好无聊的说:“待会儿去玩什么?”
姬忙定后,蛟抓着她嫩白的小手,笑着说:“不知道,反正这马路堵成这样,也没什么地方可以走动了吧。”
马路上排满了汽车,像虫子一样的蠕动着,根本连黄线都看不到了。烟花尽后,人们更加是随
意的穿行在各大车辆中间,响喇叭的声音比刚才的爆炸声还要大多了,真有中国特色。
人稀了,孙羽才终于从人群里找到了他们,而且还拉了个姬不认识的女生一起过来。
“小艾!”徽跑过去抱着她,仔细的问:“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哥,你不知道她差点迷路啊,她同学居然中途回去了。”羽有点气喘,脸颊的汗在灯光的点缀下,有种晶莹的感觉。
徽还是着急的看着她问:“没事吧你们。”
“没,车太多,我看晕了。”
“你就是艾香了?”
她回头看看姬,诧异的问回去。
“你是?”
姬看着她干干净净的脸,短发蓬蓬,眼睛又大。活泼的样子很像羽小时候,看着真有种照片的感觉。浅浅的唇色,平平的鼻尖,样子平平。艾香还是怯怯躲到徽的手后面,果然不是个开放的孩子。
“不用害羞啦,她是我的好朋友,叫孙姬。”
艾香瞪大了眼睛看着脸色惨淡的姬,居然脸红了。姬只觉得她太好笑了,又不禁要捉弄一下了,没能放开对她的宠爱,说道:“是啊,你叫艾香吧,以后肯定会常常见面的,不早点熟悉不行啊。”
红色的褂子披在大衣上,还有那个红色的发夹,把她装点得像圣诞装一样。
“打扮好可爱啊。”
“…你也不错啦。”她尴尬的回了一句,淡淡的笑起来后,眼袋微微的肿了,更显得有趣。
姬已经笑得受不住了,蛟把她抱到了一边,说道:“徽是刚刚才交到女友,你不要这么吓人嘛。”
“我很吓人咩。”
蛟慢慢的把围巾缠高点,温和的说:“陌生人对你总是没这么快适应的吧。”
“知道啦,那就以后再说吧。”
橙色的灯光把艾香的头发透成了棕红色,玩玩呢的柳眉和刘海搭到一起,精致得多。
“妹,先叫我一声。”
“额?”她诧异看着此刻又不一样的姬,羽终于还是受不了。
“姐!你居然当灯泡。”她天真的拉着姬,边走边说:“走啦。”
姬霸道的仰着头,丝毫不为其所动容地说:“为什么咧,我不走啊。”
“其实没关系啦,不过我还不知道…”
“那就下次吧,我记着了。”姬搂着她幼幼的脖子,说:“稍微过来一下好吗?”
“额?”艾香给神秘的拉到了一边,不知道是谈判还是怎么。
羽给鼓励在了两个高大滴男生中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姬好像也是故意排挤的一样,背对着她。她只好低着头数石子了,百无聊赖的问:“对了,那个谁,怎么没来的?”
徽睿智的说:“你是说商么?”
“好像是吧,怎么没见到他。”
“我们也没见到塨啊,你居然先问我们找商,难道你…”
羽难堪的驳道:“滚啦,塨都没打电话找我。”
“也没什么啦,他就这样的。不过商很奇怪啊,居然回老家了。”蛟嗔笑道:“差不多就这样吧,新年什么的也不重要,反正红包都拿到手了。”
“是啊…超少的。”羽无奈的抱怨着今年的新春,不止春晚无聊,连钱也特别少。难道最近大人的世界难过了?
路面的鹅卵石反射着不同的光泽,眼花缭乱。
车已经慢慢退出了这个街道的演出,留下空闲的时间给观众们议论纷纷,孩子们给无情的拖回家了,可能在什么角落正有孩子因为分别而在嚎啕大哭呢。
忽的,徽好像想到了什么好主意,阴险的说:“我想,既然商是回老家的话,那今年肯定是丰收了,到时叫他请我们吃东西好啦。”
“是啊是啊。”
“我看,他是伤的不轻了吧。”羽垂头丧气的低着头,自言自语着。看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影子,颜色深浅不一,忽然觉得商的经历和自己不相上下。在闻到新春花开的香味时,就有种特别的感觉。
可能他的名字,就已经是一处伤了吧。
老家是没有盛大的烟火的,因此这里的人们都是自娱自乐,小孩子们的炮仗声是一种乐趣的话,那大人们在屋里说话就算是一场演唱会了吧。
依然窝在书房的商看看时间,九点…安静的房间里,从窗外传来的温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皮跳了一下,好像想起什么一样。透过窗纱看向外面的孩子
人脸看不清楚,只能看到豆大的光亮在地上炸起,然后是孩子们的尖叫。又或者一道道像玉米一样的烟花,横在空中,照亮了小小的一点。不过仔细看着,就会忘记很多烦恼了,毕竟别处再怎么冷漠,老家的此时依旧在热闹呢。
“来这里,应该不算走错路吧。”一声没有必要的自责,说道:“反正都已经来了,幸福的事就继续让别人幸福吧。”
他高高兴兴的数着自己眼前陈列的红包,数目果然是不少啊,亲戚多的地方有时也挺有好处的。
活得不够自由的时候,开心就好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