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既然这么高成本地活着,就更不能辜负自己啊!

我们唯一拥有的只有现在。

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建设好这些现在,将它攒成更好的未来。

01

朋友最近搬了家,公立幼儿园就在楼下,却插不进班,其他幼儿园又离得远,老人接送很不方便,四下托人帮忙。

那个幼儿园出了名的严苛难入,我辗转托人帮他联络,最终还是办不成。

无奈把这消息告知他,人家没说什么,我自己先满心沮丧起来。

这份情绪,不只是未能帮上忙的内疚,更多的是,它勾出我多年来,身为一个异乡人的落寞和无奈。

朋友和我一样,也是半路来到青岛,一家老小举家搬迁,只为支持他创业。

如今公司发展很好,也成为别人眼中“混得很不错”的那一类,月入五位数,年终拿分红,披星戴月地拼命,终于购房购车落户口,在这个城市安了家。

可只有我们这样的人知道,安了家,并不等于扎下根。

和所有那些看上去在大城市混得不错的漂族们一样,真正困难当前,依然很难为孩子解决一个入园名额。

这便是,拥有了远离七姑八舅催二胎的自由、拥有了凭一己之力在他乡站稳脚跟的荣耀背后,难言的代价与辛酸。

02

工作第一年的秋天,父母从老家来看我。

一是,他们很不放心我与陌生人合租的房子。

二是,他们很想看一眼我上班的公司,哪怕只是看看写字楼外观,也是心安。

他们在公司附近的海边等我下班,然后我带他们去一个小饭馆吃饭。

两笼灌汤包,几个小菜,每人一碗粥。总共花了68元。

可这是我人生的里程碑——我终于用自己的工资,真正请他们吃了一顿饭。

他住了两天便回去了。走后爸爸发了一条短信,告诉我被子底下放了500块钱。

他还是看出了我的窘迫。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

我交完房租是如何靠借钱度日的。

同事请客我怕还不起人情是如何找借口不去的。

平日是如何谨小慎微不敢生病不敢得罪房东的。

以及,半夜应酬回来是如何厚着脸皮请男同事将我送上漆黑楼道的。

那一年,我夜夜下班后都去码头看班轮鸣笛起航。

暮色中,大船缓缓驶离,大货车开出堆场,装卸工人粗犷谈笑着,准备归家。

别人都有家可回,我没有。

有时会有陌生男人来搭讪,我紧张得赶紧离开,一路一走一回头,生怕被尾随。

那些小心翼翼、畏首畏尾的日子过了很久。

没钱是一方面,胆小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在他乡赤手空拳闯入社会丛林,四顾茫然的无助。

彼时,老公尚是我的异地恋男友,他有时会坐四个小时的长途车来看来,傍晚到公司楼下接我下班。

我见到他,从来不会说一句甜嗲的“我想你了”,更多的“我通过试用期考核了”“今天开会经理又表扬我了”的兴奋。

对我来说,被领导认可,远比被男人深爱更重要。

因为失去他,我尚能存活。

而失去工作,我将在此无地立足。

03

多年之后,每当回想起那段往事,太多感慨与叹喟交织,五味杂陈。

那是我人生的重大财富。

它让我尝过孤注一掷、非此不可的滋味。

它逼着我从多愁多感的林黛玉,长成强悍泼辣的王熙凤。

从此我知道有些苦,我为养活自己必须要咽下去。

从此我懂得有些路,我并无资格睥睨,唯有咬紧牙关走下去。

我的狠劲,我的决绝,都在那个时期野蛮生长开来。

那年初做HR,我第一次面临辞退试用期不合格的员工。

那是我亲自招来的一个外地应届毕业的女孩。

与她面谈前夜,我自己先哭了一晚。

我代入感太强,悲伤难抑。

想着这一夜之后,她将再次成为断梗飘萍,被推向不可知的命运。

想着她是否要重新被挤向人才市场汹涌的人流。

想着她是否会因突然没了收入来源被房东赶走。

想着她是否无法找到更好的工作只能打包行李离开这座城市……

我把我对自己的担忧焦虑,都投射到了她身上。

后来几年,几经磨砺日渐圆熟,我学会了面对应聘者侃侃而谈,面对淘汰者不动声色。

不是冷血了,而是明白了,我们每个人,都要接受这世间竞争规则。

无可逃遁也无人代替,那是每个人必须要经受的坎坷必须要趟的河。

何止是竞争的淘汰和辞退的无情,还要面对日后无以计数的压力焦虑担忧挫败,风尘仆仆地翻滚着折腾着苦苦奋斗着,快乐阈值只会越来越高。

可这个过程还是会让人那么受益。

为了留在这里,会逼着自己长出羽毛生出翅膀,成为自己的Super man。

为了跑赢对手,会在格子里间里孤军奋战,刀光剑影,誓不低头。

为拿出一个方案,为解决一个需求,为搞定一个Bug,与自己死磕到底,决战于巅。

最终,我爱上那种张力,那种韧劲,那种紧张感,那种能对自己下狠手的过瘾和痛快。

自此,拥有一份枪林弹雨咬紧牙关之后,终能立身笃定的自持。

04

今年春节过后,公司一个实习半年的女孩辞职。

她很努力也很有潜质,但家人坚持要求回老家。原因不外乎两点:

一,买不上房子。

二,找不着对象。

很简单,却无比现实。

我能理解她的妥协。

这世间,这尘世,怕与痛、愁与忧,困顿与焦虑,无奈与畏惧,每一天都在每个人身上上演。

离开的不是逃兵。

留下的也不是英雄。

那只是每个人甘苦自知的选择。每一种选择背后,都意味着告别与适应,都意味着代价与承担。

我们唯一拥有的只有现在。

我们唯一能做的唯有建设好这些现在,将它攒成最好的未来。

那夜读到一段文字:

因为在一个城市缺乏根脉,所以漂们往往更孤独。他们缺乏发小、哥们儿、好一点的能有几个大学同学,差一点的就只有工作认识的利益之交,更因为没有七大姑八大姨等重要的亲缘关系,那些看上去混得不错的漂们,也很难为家乡父老谋得一张在大医院的床位,或者为没有当地户口的孩子寻一个不错的学校。也正因为这样的漂泊感,让他们比任何人都努力,通过个人奋斗去获得本地人才有的资源,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他和他们漂泊的城市充满荣光。

泪流满面。

那些一往无前,那些破釜沉舟,那些暗夜里刻骨的绝望,那些被嘲笑过的倔强,也许都是我们心中另一种英雄主义。

正是因为经受磨难和历练,我们才更有勇气,站在自我独立的选择里,让荆棘开出花。我们才更加珍视,每一次小步的前进每一份细碎的所得,铺陈成人生林林总总的小确幸。

昨天翻看日历,陌然发现,9月9日这一天,距离我当年背起行李异地求学、真正成为一个异乡人的那一刻,整整过去了19年。

我全部的青春,我所有的努力,都完好地、无悔地留在了这19年间。

它如此宝贵,从未浪费。

此刻,37岁的我,在经历过离群索居的低谷绝望之后,在体会过踽踽独行的无助挫败之后,在感受过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惶然凄楚之后,走在人流如织的街头,穿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对着那片天海,对自己说:

“既然这么高成本地活着,便更不能辜负了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