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农村工作不简单

吃过午饭,他们也该回乡里了,林母给他们包了一包糯米饭,还有一包腊肉丝。她亲热的拉着张新月的手,让她下次再和林子冲来玩,一路絮叨着送他们到村口,才依依不舍地看着儿子和张新月离去。

林子冲他们走出好远,林母还在山上驻足观望,她的身影显得那么弱小。

林子冲几次回头望去,还看见她站在村口的大石头上,鼻子禁不住有点发酸。每一次他回家,母亲总是这样目送着他离去,那目光里充满了爱的期待,他感到自己就像母亲放飞的一只风筝,思念就是那根长长的线,如果没有了这根线,他不知道自己会飘向何方。

他狠狠地回过头来,拉着张新月飞奔而去,直到过了山坳,再也看不见母亲的身影,他才放开了张新月的手。张新月突然被他拉着跑了半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停了下来,只顾得上大口喘着粗气。等她缓过劲来,才结结巴巴地问林子冲:“你,你跑什么嘛,后面,后面又没有鬼在追?”

林子冲说:“我怕见到我妈那不舍的样子,每一次都让我不忍离去。”张新月刚抬脚要走,忽然感到脚腕钻心的疼,林子冲忙问怎么回事,张新月揉了揉脚腕,说:“可能是刚才崴着了,我穿着高跟鞋在山路上跑,能不崴着吗?”林子冲懊悔地说:“都怪我,还能走路吗?”张新月站起来试了试,再次痛得弯下了腰。林子冲见她不能走路,又是心疼,又是自责,说:“你别动,待会肿起来了。还是我背你走吧。”

张新月一想这么远的路,林子冲怎么背得动她呢,就说:“我慢慢走吧,离乡里还远呢,你背不动的。”

“我能背,我力气大着呢,从牛场坪背一百斤谷子回来我也不会累,背你走这点路算什么呀。”说着就弯下腰来让张新月伏到他的背上去。张新月痛得实在走不了,只好爬上了林子冲的后背。

林子冲背着张新月走在山路上,阳光透过树林的缝隙星星点点的散落在他们身上,听着林间小鸟的歌唱,一点也不觉得累。张新月温热的身体紧紧地贴着他的后背,让他的心里感到无比的甜蜜,这样的感觉让他幸福得几乎眩晕过去。

“新月,张书记说你是调配到期水乡的,这是怎么回事?”

见林子冲问到自己的伤心处,张新月不知道如何作答,想到这段时间和林子冲相处得还挺愉快的,和他说说也无防,就说:“我本来考的是县委办的秘书啊,结果人家不要我。”

林子冲觉得奇怪,问为什么。

张新月叹了一口气,说:“不为什么,就为我是个女的。”

“女的就不是人了?女的还不是一样会工作,是谁说的?”林子冲听了张新月的话,有点生气,怎么连工作也要重男轻女?谁有本事谁干嘛,公务员考试也不公平了,还有什么是公平的?这是什么世道。

见到林子冲为自己打抱不平,张新月感觉到一股暖流流遍了全身,说:“就是那个何一涛说的啊。”

“你说什么?县委副书记何一涛?”林子冲惊奇地问。

张新月见他有点不敢置信的样子,就说:“是真的啊。我还去找过他呢。”

“他亲口对你说的?”林子冲还是不敢相信。

“他,他何止只是如此。”张新月对何一涛的行为难以启齿,一时口吃起来。

“他怎么对你了?”林子冲担心地问。

张新月沉默了良久,林子冲也不敢再问,可是他还是忍不住:“新月,何一涛是不是欺侮你了?”

张新月点了点头。

林子冲迟疑着问:“那,他得逞了?”

张新月突然呜呜哭了起来,说:“就是因为我不从,才被分到这里来的。”

林子冲忙把她放下来,心疼地帮她拭着眼泪,劝道:“别哭,别哭,那个禽兽不如的家伙,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乡下虽然条件艰苦点,可是人好,没有那么多势利眼,谁要再敢欺侮你,看我怎么收拾他。”看到林子冲挥舞着拳头,咬牙切齿的样子,张新月“扑哧”一声,破涕为笑。

从家里回到乡上之后,林子冲对张新月的爱意更浓了,只苦于没有勇气向她表白。他多么希望张新月能和他想的一样,可是他感觉不到张新月对他的爱意,这让他迟迟不敢向她开口,他怕这样就会断送自己最初的爱。

每天上班面对张新月,都让他难以自制,内心深处隐藏的深情对他来说真是备感折磨。唉,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对她表白呢?林子冲陷入了沉思。

又逢周末,林子冲再次拿出了芦笙,带张新月到竹林边去吹给她听。他深情的吹了好久,夜都深了也不想离开。张新月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对他说道:“小林,休息吧,夜太深了,我们回去吧。”

林子冲抬起他深情的双眼,用心的看着这个令他夜夜失眠的姑娘,月光下的她比平时更加迷人了,他冲动地把她紧紧地拥在了怀里。张新月听到他的心好像就要跳出来,一股青春的气息让她有一阵眩晕。

好半天,小林才缓缓松开她,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在她鲜红的唇上亲了一口,说,“新月,我喜欢你!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喜欢你,你能和我在一起吗?”张新月被他的表白吓着了,故作镇定地对小林说:“小林,对不起,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给我时间,好吗?”

小林没有想到张新月会拒绝他,眼里的光一下子就淡了下去,忧伤地说:“新月,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是大学生,又是城里人,我只是个中专生,还是山里的苗族,你不会看上我。可是新月,我对你的爱是真心的,你知道吗?”

张新月不知道要怎么来回答小林,她知道林子冲喜欢自己,可是她真的没有想过和他在一起,林子冲是善良的,她不想伤害他,但她也无法接受他。

她挣脱小林的怀抱,语无伦次地说:“小林,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真的还没有想过。”说完就飞快地跑了,小林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整个人就像虚脱了一样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张新月拒绝了林子冲没几天,就到春节放假了。这一年初春的雨好像来得比晚年早了一些,才刚刚收假上班就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小雨把春天的气息带到了人间,期水乡的雨比油还贵,春耕就要开始了。

上班的那天下午,乡党委书记张树林就和乡长王大包商量好明天召开一个干部职工大会,安排一下全乡的春耕备耕工作。张书记还告诉王乡长一件喜事,就是他们一直努力的人畜饮水小水窖工程,市里给他们批了八个自然村的项目,项目资金已经拨到县财政局了,等县水利局再审一次,这个计划很快就能实施,王大包一听两眼放光。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真是太振奋了,他生在苗家长在苗家,他知道苗家人盼星星盼月亮地在想水啊,只要有了水,就能减轻一个劳动力的活计,这一个乡有六千多户三万多人口,如果都解决了,那得解放多少劳动力啊。虽然这次项目少了一点,可是也让他看到了希望,他乐呵呵地说:“呵呵,还是张书记你有办法,我一定支持好你的工作,把项目落实好。”

工作安排之后,乡里的干部职工又得下乡了。其实乡镇的工作就是和老百姓打交道。

自从拒绝了林子冲之后,张新月感到自己和林子冲之间突然生出了无法逾越的隔膜,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每一次面对林子冲眼里的忧伤,她都只能无语地走开,假装没看见。

为了避免和林子冲待在一起的尴尬,张新月主动向乡长王大包请缨去下乡。她的要求令王大包大为不解,按说放她在办公室是对她最好的照顾,为什么她要主动去下乡呢?既然她提出来了,去锻炼一下也好,就同意了,并把她安排在离乡政府最近的田龙村。

李新国这次仍然是工作组组长,李新国是市民委派来挂职的,张新月一边做中心工作,一边和他收集整理当地的民俗。李新国用两天的时间就教会了张新月苗文的发音,还让张新月试着和妇女们对话,加强巩固,因为苗文就像学汉语拼音,会拼还不行,你得会说才拼得出来。不出几天,张新月就能用简单的苗语和大家对话了。随着她对苗族文化的认识,就把自己听到的一些传说和对苗族文化的认识心得记录下来让李新国看,还把自己想把这些寄到报社和民族杂志去发表的想法和他说了,李新国鼓励她试试看,没想到寄了两篇到县里的清云报社和省里的民族报社,没过多久就发表了,这让她非常有成就感,于是一篇接着一篇地写,很快稿费就如雪片一样飞来,虽然没多少钱,可是没多久她这个才女在清云县就出名了。

本乡和县内的一些小伙子们对她趋之若鹜,写给她的情书都塞满了抽屉,可是没有一封能打动张新月的心。她就像天上的一轮月亮,不管他们如何表现,依然我行我素,不为所动,渐渐地围着她转的人就慢慢少了下来。林子冲却保持了沉默,他就像一个旁观者,看着张新月身边的小伙子来来往往,他唯一帮张新月做的就是默默地帮她收好寄来的稿费单和样刊,在她下乡回来的时候交给她。

有一次她下乡回来,在夜晚听到阵阵芦笙响起,不由出门寻着笙声走去,没想到竟然是林子冲在他屋里吹那首《凤求凰》。她停住了脚步,凝神静听,芦笙被林子冲吹得低沉而忧伤,**气回肠。不知不觉,她感到嘴边咸咸的,自己的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林子冲,也许她心目中的爱情还没有来到吧。

她悄悄地退回了自己的小屋,那一声声轻柔婉转的芦笙深入肺腑,令她彻夜难眠。想到林子冲的失落,她的心没来由的一紧,但她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去接受他,只能任其伤心落泪。

水利工程款拨下来以后,项目分到了田龙村、李家村、老箐村等八个村寨。张书记和王乡长给工作队员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赶在五月雨季来临前配合县水利局的技术人员完成整个工程。

由于技术人员少,只能每个点去指点一下,工程和进度还是得驻村的工作队员来抓。田龙村的工程无疑只能由张新月来督促了。张新月没有这方面工作的经验,只能依靠村里的干部。这天,她还在村公所整理资料,村长杨小二跑了进来,连连说:“出事了,出事了。”

张新月以为出人命了,一下慌了神,忙问出了什么事。

村长说:“小张啊,这个水窖工程好是好,可是现在是农忙时节啊,我们农民靠天吃饭,这个天时耽误不得的,现在村民们都不愿干,我也没办法了。”

张新月一听也犯了难,只能一家一家去做群众的工作,还是不行,大部分人家都说只能让一个人来建水窖,那要建到猴年马月嘛。她垂头丧气地回到乡里,心里直恨自己没有用。兀自唉声叹气,突然一个身影挡住了她,她抬头一看,是林子冲。

张新月把自己遇到的困难跟林子冲一五一十地说了。小林说:“你是没有农村工作经验,能不能这样啊,把全村的人家进行分组,分几个组来做,人就多一点,做完一家再做一家,这样就快了。”

张新月听了大喜:“这个主意好,我这就去办。”说完也不管小林,飞快地跑了。就这样,让每户都抽出一个劳力来,六个人编成一个小组,一共十组来建设工程,不但不误春耕,也加快了工程的进度和质量。她每天都和群众们生活在一起,为了活跃气氛,她还和他们一起唱苗歌,鼓励他们休息的时候跳芦笙,做到劳逸结合,没多久就和群众打成一片,田龙村的百姓也越来越喜欢她了。

别村的水窖工程还是一团糟的时候,张新月负责的田龙村已完成了一半的工程,张树林和王大包很吃惊,就亲自到田龙村视察,一看她的办法还真不错,对她表扬了一番,立即决定在全乡推广此做法。张新月很得意,她没忘记这是小林的主意,特意请他吃了几只大鸡腿,小林说那是他有生以来吃得最香的鸡腿了,逗得张新月越发开心,两人之间的隔膜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那不快的一幕从来没有发生过。

水利工程快结束的时候,王大包就向张树林建议,趁五一、五四两个节日快到了,不如开一个文艺联欢晚会,庆祝苗家人终于喝上了干净的饮用水。张树林也很赞同,期水乡很久没有开展文化活动了,的确应该在这样高兴的时候好好的搞一个活动,最好还能开展一次篮球比赛,让干部职工们放松放松,到时候再把挂钩他们乡的宣传部部长刘兴邦请来指导工作。他俩商定好后就让小林写出一个活动方案,准备好好的组织一个全乡性的文化活动。

张新月是妇工,又是乡政府唯一的女职工,文艺晚会的事当然就全交给她办了。她也不推辞,很快就根据本地的实际情况拟出了节目单,并自告奋勇当晚会的节目主持人,还自编自演了一个节目《苗岭的早晨》。

文艺晚会上,她穿上一套苗族服装去主持节目,本来就生得俊俏,稍微打扮一下更显得亭亭玉立,刚上台,台下就响起了阵阵掌声。此时有一双眼睛好像突然发现了一颗璀璨的夜明珠,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当她在台上随着《苗岭的早晨》那悠扬的笛声翩翩起舞的时候,那凹凸有致的曲线和窈窕玲珑的身段更让那双眼珠瞪得差点掉了出来。

这双眼珠属于主席台上的刘兴邦,左右陪着张树林和王大包。他指着台上的张新月问张树林那个女孩子是谁。张树林讨好的答:“是我们乡里的妇工,能写会唱,是个人才啊,才来半年不到,妇女工作就做得风生水起了。”

刘兴邦听了略有所思地说:“是吗?我们宣传部下面的报社正缺一个会写的人,张书记你们能不能忍痛割爱啊?”张树林没有想到刘兴邦会在这个时候和他要人,他毕竟是一个常委,又联系挂钩他们乡,虽然有些舍不得张新月,但这个讨好上司的机会怎能放过,便笑着说:“当然当然,部长要人我们哪能不给呢?您回去只管下文,人,我们马上给您送到。”乡长王大包也听到了他俩的谈话,他知道林子冲正在追求张新月呢,这一调走不是棒打鸳鸯吗?便一个劲地给张树林使眼色,让他别同意,可是张树林就当作没看见,他只能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