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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我依然头痛欲裂,用手使劲摁了摁脑袋,坐了起来。我下了床,走到窗户边,要透透气。
我得打个电话请假。昨天的情况大家应该都知道的,没去上班领导也不至于怪罪吧?
手机呢?我瞅了瞅自己身上的睡衣,也不知是谁帮我换的。
我走出卧室,过客厅到浴室去找我的手机。老妈听到动静,从厨房里探出身来,说:“酒醒了?”
我“嗯”了一声,说:“妈,我手机哪?”
“在电视柜下面。刚才你单位的人打电话来,让你在家休息,下午可以不去上班。”老妈一边说一边端着个碗走出来,“给你熬了点瘦肉粥,快点喝了,看你昨天醉成什么样子!”
我接过来,赔着笑脸说:“我昨天没发酒疯,没乱说话吧?”
老妈心里有气,瞪着我说:“话倒没乱说,昨天你爸爸给你灌醋喝的时候,被你踢了一脚。不能喝就少喝点,醉成那样,也不嫌难看!”
我喝着粥,装作很奇怪的样子说:“不对啊,我记得乐刚送我来的时候,我还是很清醒的啊。”
老妈不高兴地说:“还清醒,一进门就往地上滚,把你爸爸和我都吓坏了。一会儿你爸爸回来,你跟他认个错。”
“我都喝醉了,认什么错啊,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嚷嚷着,看老妈忍不住还要教育我,赶紧喝了一大口粥,把碗递给老妈,“再舀一碗,还有吧。”
老妈接过碗,奔厨房而去。
“妈,刚才谁打电话说不让我上班啊?”我问道。
“好像说是姓冯,是你们领导吧?”老妈应道。
我撇撇嘴,“什么领导啊,跟我一样,一个破秘书。”接过老妈递过来的粥,又说道,“你再想想,还有其他人打过我电话没?”
老妈不耐烦地说:“自己不知道看电话,你手机不有来电显示吗?”
我看了看手机。哎,于婷你咋一点不关心我呢?我叹口气,怏怏地说:“我这不是怕打了它不显示吗?”
喝完粥,老妈继续念叨,我听得很烦,想走又怕伤了老妈的面子。正坐立不安的时候,老爸终于回来了。我讨好地说:“爸,买菜去了?”
老爸“嗯”了一声,靠着门蹭着脚准备换鞋。老妈在我胳膊上拍一下,嗔怪道:“也不说帮你爸爸把菜接过来。”我侧身一闪,跑回卧室换了衣服,又冲出来对坐在客厅的老爸说:“爸,我去上班了。”
老爸又“嗯”了一声,说:“下了班早点回家吃饭。”
老妈闻声从厨房里赶出来,“说了不用上班的,你上什么班哪?”
说话的工夫,我早已冲到楼下了。不能不快啊,要不老爸又教育上我,就走不掉了。
今天不急,我慢悠悠地晃到办公室。冯大秘眼尖第一个瞧见我,笑眯眯地对着我说:“小伙子不错啊,轻伤不下火线,又来革命工作了?”我冲他做个苦脸,故意去跟其他同志打招呼,装作无意地按顺序晃到于婷面前。
“于婷,刚刚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我问她。
“你酒还没醒吧,谁给你打电话了?”于婷好像不爱答理我。
“不会吧,我妈接的电话,说一个女的给我打的电话。不是你啊?那就奇怪了,除了你,不可能有谁给我打电话啊?”我装作纳闷的样子自言自语道。
于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刚要开口,那边冯大秘大声嚷道:“小隋,电话是我打的。”于婷听到又把嘴合上了。
我靠,冯大秘,你给老子滚!我无奈地走回去,恶狠狠地瞧着他说:“冯大秘,我恨你。”
连着几天于婷都没怎么理我,我很纳闷。我没干什么啊,就算有什么,也不至于这样对我吧!
办公室里一个老高一个她,都拿黑脸对我,叫我怎么活!冯大秘的笑脸倒是很灿烂,可我一看就恨不得一拳砸过去。这么多年怎么混的啊,连笑都没学会。
无所事事的我被魏书记叫到了办公室。工作这么久,我还是不敢坐,都站习惯了。不过这次,魏书记没藏在老板桌后面,坐到了前面的沙发上。我觉得可能有啥不一样,就大着胆子坐到他旁边,不过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小隋,你们办下乡的人选定下没有?”魏书记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现在不想坑谁,所以怕说错了引起误会,但又不能不如实说:“我不太清楚,好像还没定下来吧。”
魏书记沉默了一阵,说:“这个高正奎,一天到晚搞什么名堂!其他单位的干部都下去好久了!”
魏书记看起来又要动怒,可能是顾及在我这小兵面前过多责骂老高也不好,又忍住了。他侧着头,仿佛深思熟虑了一番,对我说:“小隋,如果组织上让你下去,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这话来得太突兀,让我大吃一惊。按魏书记的性格,这不可能是他的临时决定,应该早就筹划好的,说不去显然不合适。我……要下乡?我虽然没有老高和冯大秘那么多事,可我也不想下乡啊!
“市……市里不是说,要派主要领导去吗?我,我什么都不是,下去不符合要求吧?”我断断续续地说道。
“这些问题你不用考虑。”魏书记坚决地说,“你只要表个态,如果组织上派你去,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如果领导觉得我合适的话,我愿意。”我答道。唉,你能容我说不吗?
魏书记站起身,走回老板桌后面,坐下来说:“那就这么定了,明天县委办就公布人选。”
我跟着站起来,打算告退。
“小隋,你是党员吧?”魏书记问。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是。”
“下去后,争取把党入了。”魏书记说。
哎,我应一声,带上门离开。
办公室那么难产的下乡人选终于定下来了,同志们该放心了吧?
冯大秘,你说说,此时此刻你感想如何?
老高,看你好像挺高兴的,别藏着掖着了,想感谢党感谢国家,你就说出来吧!
于婷,谁让你心动谁让你心疼谁又让你偶尔想要拥他在怀中?
唉……办公室里的人生百态啊!
下乡有啥啊!我又不是没下过。爷爷奶奶在的时候,我就在农村住过。魏书记,人家市里说派领导下乡派领导下乡,你倒是给我提个副主任再让我下去啊,也不枉我跟了你两年。说到底还是不够大方啊。不过,让我入党好像是个暗示?嘿嘿。
我决定站好最后一班岗,绝不能因为要下乡,就提前下班!
都宣布我要下乡了,于婷仍没有什么表示,看来她心里确实没有我。我想着,心里真挺难受的。
可我不死心,继续待在办公室里磨叨。别的同事都陪我感慨了一番,你怎么也得给句话吧。我就坐这儿瞧着你,看你怎么办?
于婷硬是一句话都没有,忙乎一阵,等到下班的点儿,她竟挎着包自顾自地走了。望着人家远去的背影,我才知道什么叫怅然若失。
再待着就没劲了,我也走吧。
我闷闷不乐地走着,忘了开车,当然这状态也开不得。我走出大院,顺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
前方不远,于婷双手提着挎包站在路边。在等我?不会吧?
我脑子里交换着这两个问题,不断地思考,脚步犹疑,心情忐忑。
我经过她身边,想说话却又怕等的不是我,那样会好尴尬。
不,我绝不要这样可怜,我侧过头,装作没注意到她,走了过去。
Oh,My God!她居然不喊我!难道没看到我,不可能啊?不过不管怎样,她等的显然不是我。我庆幸自己作了明智的选择。
算了,谁在乎谁啊。我懊恼地加快脚步,想快快离开这个地方。
嗯?有人在后面跟着我,这么快的步子除了我还有谁?我好奇地停下来,转过头。
于婷站在后边。
笑靥如花。
于婷俏皮地看着我,我傻傻地笑。
突然她侧着头,好像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似的,挺好奇地凑过来。
研究我的头干吗?我看她一脸好奇的样子,忍不住笑着说:“你干吗,我脸上有花儿啊?”
于婷停下来,定定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没底,收敛起笑容,又暗觉不对,有什么好怕的?我干脆迎着她的目光。看吧,谁怕谁啊。
对视一会儿,于婷伸出手,示意我牵着。
我不干,这算怎么个意思啊。想起她这段时间对我不理不睬的,我很委屈地说:“我怎么得罪你了?”
于婷不说话,把手伸过来,想拉我的手。我把手往后一缩,“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
于婷瞪着我,还是不说话,一只手把包挎到肩上,上前一步,另一只手粗暴地抓住我的手,拉着我就往前走。
我不情愿地跟着。于婷恼怒地侧转身,看我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拖着我跑起来。
天哪,我是很注意形象的人,在大街上这么跑像什么话!可是我内心里,却是快乐的。
耳边仿佛响起熟悉的旋律,Only you,Only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