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二十七节
自从夏阳亲自去拜访过一次徐婷后,徐婷越发感到内疚和恐惧起来。她本以为自己只有给夏阳吃了一次闭门羹,夏阳肯定不会再主动找上门来,殊不知过了没几天,夏阳却又再一次出现在了她家门前。徐婷下班回来刚刚走到住宅楼的楼梯处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唤自己的名字,她一回过头看见远处是夏阳的身影,立刻拔腿就跑,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楼梯,就连她手上拎着的天蓝色购物袋里掉出了好几个新鲜的西红柿,她也没有发觉。
夏阳反而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从楼梯上捡起一个掉落的西红柿,她抬头望着幽暗的楼道,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徐婷这么害怕看见自己。夏阳只好沿着楼梯走了上去,一路上把徐婷掉落的五个西红柿全都捡了起来抱在怀里。夏阳一连敲了好几次门,徐婷都没有做出回应,夏阳在心中已经明白徐婷并不愿意和自己见面,只好说道:“我把你掉下来的西红柿放在门口了。”
夏阳又想了想,从包里掏出笔记本,撕下一张纸写上了自己的地址和电话,然后从门缝里塞了进去,说道:“徐婷,这是我的地址和电话,你什么时候愿意见我的话,你都可以来找我。或者我们在电话里沟通也行。”
一连几天,夏阳始终没有接到来自徐婷的电话。她总是情不自禁地滑开手机,似乎期望着能够获得一丝新的信息,她想,她宁愿亲自告诉她周若曦的死和她毫无关系,也总比现在这样好。不然她总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悬在半空中,始终等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夏阳又看了看手机,时钟下方显示着日历的时间“11月8日”,她忽然想起距离方美君下葬的日子剩下只有最后一个星期了,那么一个星期之后呢?她是按计划返回北京,还是应该继续留下来弄清楚周若曦自杀的原因,如果留下来后仍是像现在这般迟迟没有进展,她又该怎么办?
她的心里没有一丁点头绪,她又想,也许一切都是自己想太多了,也许什么事情都没有。
两天后的早上,夏阳起床练完瑜伽后正准备外出买菜,走到门口时,她的脚下发出了一声细碎的声响。她低下头,只见一张折成方形的白纸半合着躺在地面上,上方印着一小块深灰色的鞋印。夏阳捡起那张纸,拍去上方的灰尘,把纸展了开,纸上只有三个使用黑色水性笔所写的三个字“韦洪民”。
“韦洪民?”夏阳疑惑地念了一遍纸上写着的名字,头脑里只有一片空白。夏阳转过身走回沙发上坐了下来,她反复在脑海里搜刮任何与“韦洪民”这三个字有关的记忆,可她始终想不起来在自己过往所认识的人当中存在这样一个人。
最后,夏阳只好找到了张丰,问他是否认识一个叫韦洪民的人,又或者是否可以通过警队的系统查一查这个人究竟是谁。夏阳把纸条递给张丰,他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我今早起来就在门口地上看见的,有人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夏阳回应道。
“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吗?这会是谁给你的?”
夏阳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张丰回到警局一查“韦洪民”这三个字,果然查出了一份档案来。他把档案调了出来,一个人坐在档案室的办公桌旁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心想,我当年怎么不知道有这事呢?是给压下来了吗?他又翻开看了看日期上写着“2000”年,自言自语道:“2000年,哦,那会儿已经毕业不在这了。”
随后,张丰找到了夏阳把与韦洪民有关的案情和她说了一遍。原来当时在2000年前后,靖远县本地的一个网络社区论坛里传播开了一组照片,照片中是一个被脱掉衣服只剩下内衣的女学生,甚至其中有几张照片中,女学生的上半身内衣也被扯了去。不过在每一张照片中,女学生的头都被一块黑色的塑料袋给罩了起来,看不清被摄对象的脸。后来警方得知此事介入了调查,调查发现这组照片的拍摄者便是当时于靖远县第一中学任职的数学老师韦洪民。韦洪民为此被处以十五日的监禁以及五百元罚款,但是学校担心影响不好所以没有公开通报批评,只是在事发后对其进行了革职处理。
“一中的老师?”夏阳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啊,我刚看到的也和你是一样的反应,不过出事的时候我们已经毕业了,所以才不知道这事。”张丰回应道。夏阳想了想,又问道:“但是我也不认识他啊?为什么会有人把他的名字从我家门口底下塞进来呢?”
一个念头忽然从夏阳脑海里一闪而过,她想,不对,难道。在这个念头继续扩散开前,夏阳便将其阻止住了,她告诉自己,不,不可能的,不可能是这样的。她突然间站了起来,走向一旁连接着客厅与厨房之间的通道,背对着张丰,试着重新平复自己的情绪。张丰刚想说些什么,看到夏阳异样的反应后也没有说出来,他望向夏阳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夏阳迟迟没有回应张丰,而是停留在原地沉默了好长一会儿,仿佛她只要转过身,或者只要回应了张丰也就等同于间接承认了方才脑海中闪过那个念头存在的真实性。但是此刻,她尚无法接受这个念头向她所传达的结果,开始陷入一阵挣扎之中。夏阳透过走道处呈“L”型的透明玻璃窗望向远处,远处林立着低矮的楼房彼此错落,灰蒙蒙的天紧紧地压在它们上方,仿佛灰色的空气中那些看不见的颗粒也在一点点地放大,沉沉地压在这栋楼房的最顶层,压在夏阳的身体上。
这时,夏阳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就好像空气中的氧气正在悄无声息地被抽了空一样,她艰难地张开嘴,吸入大口的空气。张丰越看越感到不对劲,便走了过去,他拍了拍夏阳,问道:“到底怎么了啊?”
夏阳还是沉默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她说话的时候也不敢抬头去看张丰的眼睛,只是低着头,问道:“韦洪民那份档案上,记录的那个被拍摄的女学生是叫什么名字?”
张丰清楚地感受到夏阳说话时的声音几乎都在颤抖,但她却又用理智把自己的颤抖压抑了下来,他一时间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说道:“上面没写那个受害者的名字,好像韦洪民也没有透露,说是为了保护受害者。根据上面记载相关证人提供的消息只知道是一中的一名女学生。”
从张丰口中说出的“一中的一名女学生”这八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夏阳的身上。尽管档案上并未指出受害者的名字,但是夏阳却本能地把这个案子和周若曦的死联系到了一起,她想,如果韦洪民一案中的受害者不是若曦的话,为什么会有人特意把他的名字告诉自己呢?毕竟自己和韦洪民本就不认识,一定是有人知道我最近在调查若曦自杀的一事,所以才偷偷地告诉了自己这个消息。且先不管这个人是谁,又或者有什么目的,夏阳心想,若曦的自杀很可能和韦洪民脱不了关系。
夏阳一想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周若曦的身上,她又是一整夜的失眠。她再一次拿起周若曦本要寄给自己的那封信,心想,她信中所说的无法承受的一切其实指的就是这件事吧?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比起学习和周英诠所施予的压力,这件事情已经远远超过了她内心所能承受的范围。夏阳的心中除了愧疚之外,又多添了一种莫名的恨意。每当她想到受韦洪民所残害的女学生便是周若曦时,夏阳的心里就会冒起一股冲动的力量,这股曾经在她少年时短暂出现过的黑暗的力量又再一次占据了夏阳的大脑。
不过,她的理智很快地又把这股力量压制了下来,她知道自己现在必须找到证据去证明这一切。
第二天,夏阳特意买了一袋新鲜的苹果和山竹去拜访高丽丽。正一个人在阳台上忙着修剪花枝的高丽丽听到敲门声后便放下剪刀,跑了过去。高丽丽开门一看见是夏阳,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她本想伸手去拉她,却又想起自己手上还带着一副粘满了泥土的黄色塑胶手套,只好说道:“快进来吧。”
夏阳似乎也不含糊,进门后就表明了自己的来意,然后又帮着高丽丽一起拾起阳台上被剪断的花枝。高丽丽不解地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人来了?”
于是,夏阳只好又把事情的大致的经过和高丽丽说了一遍。高丽丽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脱下黄色的手套,缓缓站了起来,想了一会儿后才说道:“被你这么一说,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了。其实这个事情啊,当时是被学校和教育局压下来了的,虽然老师们都知道这件事,但是学校担心影响声誉所以都不允许大家谈论它,也没有报道这件事,就等于偷偷地在开学前把这个老师给开除了。我们当时也是开会的时候,校长说了一下,但也没有说这个受害者是谁,只是据说那个韦洪民在警察的追问下承认了是一中的女学生,而且好像还给人家下了药。今天听你说了,我也才想起来,他那时候好像就是你妹妹那个班的数学老师,他平常还在外面做一些私下的补课,好像他们班上好几个学生都去了。不过我年纪大了,记得也不大清楚了,至于你妹妹有没有参与过韦洪民的补习班我也不知道,但是他肯定教过你妹妹那个班的数学,这我是记得的。”
在高丽丽说话的过程中,夏阳意识到自己的猜测正在一步步地得到证实,她的血液似乎也在一点点地不断升温,就连她的心脏所发出的撞击声也开始在脑海中回响了起来。她想,我应该当面去见一见这个韦洪民吗?但是我见到他之后又该说什么呢?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吗?还是想看到他惭愧的模样?但即使如此,若曦也已经不会回来了。想到这里,夏阳靠在沙发的靠背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又想,至少能够给她的死亡还原一个真相吧。
“高老师,我想问一下,那个韦洪民也是住在县城里吗?”夏阳又问道。
“不是,他被开除之后就回了老家,我们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老家好像是在洛东镇那边。”
“你这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我想去见见他。”
“我这里肯定没有,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到时我再给你信息吧。”
“麻烦你了,高老师。”本来夏阳打算问完了相关的信息之后便离开,但是高丽丽一再坚持要留夏阳在家里吃午饭,夏阳也不想推却高丽丽的一番好意,只好留了下来。没想到高米圆得知夏阳在这里吃饭的消息后,她下班后也跑了过来。
夏阳问起张轩和张克帆的情况,高米圆只是叹气,小声地靠在夏阳耳边说道:“我现在只求他们两父子不要吵起来就好,这个小的也不理他爸,他爸现在也知道怕了,成天让我劝劝儿子什么的,你说还能怎么样?唉,毕竟一家人,这日子还不是得过下去,我想等他考完期中考试了再和他聊聊吧,现在不想打扰他了。”
眼看高丽丽准备下锅煮菜后,夏阳和高米圆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纷纷走到厨房里去帮忙。最后三个人围着一张饭桌,桌上摆着一道清蒸鲈鱼,一碗莲藕排骨汤,还有一小份素炒丝瓜和清炒菠菜。高丽丽看着身旁坐着的夏阳和高米圆,仿佛时光又倒流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夏阳和高米圆那时都还是青涩动人的少女,她们也曾像现在一样坐在这张陈旧的木桌旁和高丽丽一起吃饭。高丽丽的心中泛起了一阵暖意,她夹起两块鱼腩的部分别递到了夏阳和高米圆的碗里,高米圆开玩笑地说道:“你看,我妈对你比对我还好,先给你才给我的,而且你那块还比较大。”
“那我换给你,我还没吃呢。”夏阳笑着说道。说着,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吃饭后,夏阳决定再去找一趟张丰,便坐了高米圆的车来到公安局。高米圆笑着说道:“夏阳,你看你还是留下了好了,不然到时候张丰舍得你走吗?你还记不记得你高三那年参加校运会那个三千米长跑的项目?你那时候天天早上都去跑步,这个张丰也天天跟着你一起跑,唉,要是他哥能他一半,我真的就不用操心那么多了。”
“话可不能乱说,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而已。”夏阳笑了笑,一个人下了车。
一九九七年的校运会举办在和现在一样燥热的秋天里,只要一到了下午,太阳就会火辣辣地高挂在天空,炙烤着本就已经足够干燥的空气。张丰在得知夏阳报名了三千米长跑项目后,自己也特意报了名,他单纯地只是为了每天早上都可以陪着夏阳一起跑步。但没想到的是,何嘉乐这件事情后却对夏阳冷嘲热讽起来,而且还主动对张丰发出挑战,要求进行一对一的篮球比赛,他说道:“要是谁输了以后就不准再靠近夏阳。”
夏阳对此感到十分生气,她认为何嘉乐非常不尊重自己,为此就连张丰也受到了牵连。最后张丰不得不主动去对夏阳道歉,也取消了和何嘉乐的比赛,但是何嘉乐却因为自尊心作祟而迟迟不愿低头,两人的关系也渐渐走入了低谷。
后来,何嘉乐看到于颖的主动示好,犹豫之中还是选择接受了她。夏阳则一心一意地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不管对于张丰还是何嘉乐,夏阳从来都只是把他们当作朋友而没有想过任何更进一步的关系。但是,其实夏阳怎么会不知道张丰喜欢她呢?
站在公安局等待张丰的这一刻钟里,夏阳又想了想,到了现在她依旧维持着和二十年前一样的观点,她以前不可能和张丰走到一起,现在同样也不可能。他们已经选择了截然不同的生活,完全成为了两个世界里的人,再过一段时间,她离开这里之后,他们之间也不可能还有多少牵连,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为了一份所谓的“爱情”而一辈子留在这座小县城里。
夏阳望着天边红火的阳光,发出自嘲般的笑,她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自己仍是和当初一样,她不懂爱情是什么,似乎在她心中也没有丝毫对爱情的渴望。她想,究竟爱情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呢?人活着一定需要爱情吗?
“不好意思啊,刚才在开会。”张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过来,夏阳回过头,只见张丰依旧穿着那身熟悉的牛仔裤和夹克。她看着张丰那张仍散发几分少年气息的脸庞,她明白了,“朋友”才是最合适他们的一种相处状态,轻松,自如。为什么一定要去破坏这份原有的和谐呢?
“什么事啊?”张丰站在一旁,又点了一根烟说道,“到我办公室去坐坐吧,这外边太热了。”
“我其实有个不情之请,就是上次那个韦洪民的案子,里面不是有个女学生被他拍了不雅照吗?那些照片我可以看看吗?我不拿走,我只想看一眼就好,可以吗?”夏阳向张丰投去恳切的目光,张丰想了想,叉着腰,说道:“应该可以,反正也结案那么久了,你在我办公室里看应该没什么问题。”
张丰带着夏阳走进公安局的办公大楼,好几个和他们擦肩而过的警员无不侧目或者回头打量着夏阳。就在他们走上楼梯时,一个分属于张丰管理的警员刘聪故意拍了拍张丰的肩膀,靠在他耳边小声问道:“中队,新嫂子来探班啊?不介绍介绍?”
“臭小子,别瞎说,赶紧忙你的去。”张丰在刘聪的背上拍了拍,又看了夏阳一眼,尴尬地笑了笑。
宽敞的办公室里摆着两张暗红色的木桌,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台台式电脑,以及插着一面红色的小型五星红旗,墙上则贴着一张靖远县及周边地形的地图,入门处还有一套黑色的皮沙发以及一张黑色的茶几,茶几上摆着一整套紫砂茶具,还有一个装着西湖龙井茶的绿色圆柱形铁罐子。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一下档案室。”张丰遮上门后便走了出去,只剩下夏阳一个人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张丰刚离开没多久,门口又被人推了开,两个穿着便服的年轻警员站在门外,紧张地打量夏阳,其中蓄着胡子的叫吴衡,另一个单眼皮的男生则叫朱鸿飞,两人看着夏阳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后,吴衡又从身后推了推朱鸿飞。夏阳看到他们这副模样,难免有些想笑,只好主动开了口说道:“你们中队长去档案室了,过一会儿才回来。”
“哦哦。”朱鸿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尴尬地应了一声。吴衡又靠在朱鸿飞耳边小声地说道:“快去啊。”
结果,朱鸿飞一个没注意,被吴衡一推就跨进了办公室里,他倏地一下站立在夏阳面前,仿佛见了领导一般不知所措。他想了想,又从身后伸出另一只手,手里握着一瓶易拉罐装的王老吉放在茶几上,紧张地说道:“那个,给你的,中队让我拿给你的。”
话刚说玩,朱鸿飞转身就想马上离开,可是身后又传来夏阳的道谢声,他不得不又一次转过身,情不自禁地做了一个敬礼的姿势,说道:“不,不用客气。”
站在门口的吴衡早已一边偷笑,一边转身离去。朱鸿飞刚要离开却没想到又撞上了张丰,不等他先说话,张丰便问道:“干嘛呢?”
“我,我,我…..”朱鸿飞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张丰只好摇了摇头,说道:“成天就知道跟着吴衡胡闹,快回去干你自己的活,不然今晚加班啊。”
朱鸿飞赶紧转身就走。张丰随手关上门,走向夏阳,说道:“这些小孩子,真的是,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啊,他们就是爱瞎闹。”
张丰在夏阳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翻开手里的档案,说道:“当时电脑上那些照片都是电子版的,现在在系统里不是很方便调出来,这里归档的文件只打印了三张,不是特别清楚,不过也可以看看。”
夏阳拿起其中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只有上半身的照片,灰蒙蒙的色调中,地板是冷冰冰的深灰色,女孩被罩住的头歪向一旁,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夏阳拿着照片的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她盯着女孩左边锁骨上的红色胎记,还有身穿穿着的那件白色运动内衣,那是一件和自己高中时常穿的内衣一模一样的运动内衣。夏阳清楚地记得,每次方美君给她买内衣**或者袜子的时候,为了享受促销的优惠,方美君都会连着周若曦的一起买,所以她们两个人从小到大穿的基本上都是同一个款式的内衣。
夏阳又急忙拿起另一张全身的照片,她看见女孩痛苦地缩着身子,双脚被一根粗麻绳绑在一起,旁边堆放着她被脱下的校服。女孩身上穿着的白色**和浅蓝色袜子,以及那双白色的球鞋,每一样物件对夏阳而言似乎都不可能感到陌生,仿佛在一瞬间化作一把把白色的利刃直插向夏阳的心头。
她死死地盯着手上的照片,耳边响起来周若曦的声音,她痛苦地哭喊道:“姐姐,姐姐,快救救我,救救我。”
这时,夏阳的眼眶忽然间红了起来,泪水在她的眼眶里转个不停。她站起身,走向一旁不远处的窗户前,急忙从包里掏出香烟,点燃抽了起来。一切都和她猜想的一样,她现在明白了,那个被韦洪民偷拍裸照的女学生便是周若曦,因为照片在当地的论坛网站上被传了开,无疑给她造成了无法承受的压力,所以她才选择了自杀。夏阳感到一阵揪心的痛,情绪久久无法平静下来,她想,为什么她不和我说呢?为什么自己当时不在她身边呢?
夏阳心里明白,周若曦从小到大都不是一个勇敢坚决的人,她善良温柔,古灵精怪,但当时只有十八岁的周若曦很显然不可能独自去面对和承担这样的事情。她又想到,难道母亲也不知道吗?是啊,这样的事情,她又能和谁说呢?如果周英诠知道,会不会甚至认为她败坏家风而把她赶出家门?
坐在沙发上的张丰不解地望着夏阳,又拿起照片看了看,走了过去问道:“你还好吗?到底怎么了?”
夏阳掐灭了手上的香烟,看着张丰,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说道:“那张照片里的人,是我妹妹。”
张丰不可置信地看着夏阳,又说道:“你确定没弄错吗?”
“不会的,她锁骨上的红色胎记是从小就有的,而且我去找高丽丽老师问过,韦洪民以前就是周若曦他们班的数学老师。”夏阳努力地平复下自己的情绪,把这几天自己调查所得知的信息和推测全都告诉了张丰。张丰没有想到原来在这个案子背后还存在这样一层联系,又说道:“那你自己现在有什么打算呢?”
“我想去见一见这个韦洪民,我想他当面承认这个受害者就是周若曦,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夏阳坚定地看着张丰,在他们四目相对的短短十几秒中,张丰已经明白,眼前的夏阳还是过去的那个夏阳,她决定了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而且不会改变。所以他也不打算再规劝她,只是说道:“到时候我陪你一起过去吧,我对这边也比较熟悉一点。”
“谢谢你,张丰。”在那一瞬间,夏阳心里有一股冲动想要抱住张丰,但她还是控制住了。她只是把抬起的手伸向手臂后方抱住了自己,低下头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