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突降好事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审计科的吕翔宇手里拿着一大摞表格,笑眯眯地走进了大办公室,和平时的表现完全不一样,桂卿也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总之就是感觉黄鼠狼到鸡窝里串门,好事不多。
“恭喜你啊,桂卿!”吕翔宇满脸喜色地对桂卿嚷嚷道,那个喜色一看就是写满虚情假意的,就像个超级大泡沫一样,一戳就破,“刚才我给姜局长也汇报过了,他说今后让你负责咱单位团委的工作——”
“你小伙子年轻有为,”不等桂卿反应过来,他就把事先准备好的一顶顶高帽子直接扔了过来,“材料写得也好,办事有活力、有干劲、有水平,以后干个团委绝对是绰绰有余,不在话下……”
“那个什么,”刚刚故作高姿态地送完高帽子,他就忍不住要暴露出真实目的了,“刚才东院那边的来了个文件,让填写一下年度统计报表,还有其他的一点小事,你就看着给弄弄吧。反正这个事也好弄,都是常规性的东西,在你手里就是小菜一碟——”
说着说着,他便把那一摞无辜而讨厌的东西直接扔在了桂卿的办公桌上,然后腻腻歪歪、心怀鬼胎地看着桂卿,就等着他马上表态了,而且还必须得是他所期待和希望的那种表态,不然的话后果实在难以预料,因为他已经拿到姜月照给的尚方宝剑了。
吕翔宇身材中等,浑身上下都带着中年人特有的虚胖和浮肿,他的头发浓密而厚实,又被主人刻意梳成了不伦不类的大奔头,因此显得很是搞笑和滑稽。他的重发之下呈现给观众的是一张似笑非笑、欲哭不哭的黄白色大饼子老脸,这张老脸总是布满斑驳的油渍,存满蒙蒙的灰尘,好像永远也洗不干净的样子。在这张颇能让人充饥的大饼子脸前面假模假式地安装着一个发育非常成熟的酒糟鼻子,这个红红的酒糟鼻子在那里忠实地履行着过滤空气的神圣职责,呼哧呼哧地直响。红鼻子里面有几根黑色的鼻毛不安分地想要往外探头探脑,因而横七竖八地架在门口,觊觎着外面精彩纷呈的花花世界。
听着吕翔宇口里那明显不是多厚道的声音桂卿心里突突直跳,他刚开始还以为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呢,想不到自己刚上班没几天居然能弄个单位的中层干干,这确实也不错。虽然他从来都没有往上爬的意思,但是对于主动送上门的职位他还是很乐意接受的。好歹也带着两个字啊,听上去还挺能满足一下他的小小虚荣心的。于是,他便在惴惴不安中轻声答应了吕翔宇的意思,同时亲眼看着对方十分满意地离开了。他感觉,离开的那个人就像是一个刚找完小妹的资深老嫖客一样,摇着腚,甩着腿,晃**着胳膊,就那样溜溜达达地离开了。
他心想,就算是人家不让他干这个多少还有点光环的,没有那个不大不小的甜枣挂在空中引诱着他,他也不能断然拒绝吕翔宇让他干活的要求啊,他明白自己目前还没有那个拒绝的资格。同时,在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情况下贸然拒绝人家也不是他的做事风格,他办事习惯于给自己留点余地。不过让他感觉稍微不高兴的地方是,事先竟然没有任何人来和他商量一下,事情就这么确定了,这确实有点伤他的自尊。但是翻过来再仔细一想,他算哪根葱哪根蒜啊?人家确定的事用得着征求他本人的意见吗?就算是征求了,他敢说一概不同意吗?想到此处他的心里就平衡了不少,甚至私下里还有些小小的窃喜,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屋里其他人的脸色和表情,真是有些鬼迷心窍了。
刘宝库对此事自然是无动于衷的,因为这不关他的事。
渠玉晶本来也应该无动于衷的,因为这也不关她的事,但是她从来都是一个爱管闲事的女人,于是这就成了她的事。等刘宝库出去办事的空,她像一个十足的旁观者一样主动问桂卿:“我看你还一副挺高兴的样子,你是不是觉得好事终于来了啊?”
“嗯,也不完全是那个意思,”桂卿被看穿了一小半的心思,但这被看穿的一小半对他的影响却很大,所以他的脸色马上就红了起来,他诺诺地答道,“人家既然有意叫我干,我也不能不干呀,对吧?”
他并没没明说是让他干活还是让他干,他有意把两者混为一谈,还以为这是情商较高的一种直接表现。当然这里边也有不好意思的成分,只是他确实不想明说什么,觉得没甚意思,也懒得说。
“年轻人啊,我劝你别迷了,咱整个大院里这些人哪个不是修炼多年的老狐狸啊?”她冷笑了一声后直接揭示道,也不管对方能不能接受得了,反正有些话她是一定要说的,“你用脑子仔细地想想,吕翔宇为什么让你干这些事啊?他为什么给姜局长汇报完了再来找你啊?”
“我哪知道这里面的事啊?”他这话说得有些委屈。
“哼,我料你也不知道具体的内情,”她自信满满地说道,无上的优越感又一次无端地爆棚了,“吕翔宇这家伙多聪明了,他平时就能得和猴似的,一般人根本就绕不了他,他这是玩的先斩后奏的把戏,先怂恿着姜局长同意了,然后再来压你,不怕你不干。”
“按理说干这个也是件好事啊,”他刚说完这句硬皮话接着就后悔了,因为他本来不想反驳什么的,但实际上他这样说就等于是针锋相对地反驳了,“从他那方面来讲,人家这是看得起我,眼里有我,给我面子啊,我总不能直接拒绝他吧?另外就是,我觉得年轻人多干点活也是好事,就当是锻炼锻炼了——”
“所以说,你这个人没心眼子吧,”见他不怎么入路,她把话说得更直接和更坦白了,这一点深深地刺伤了他的心,让他默默地难受了好半天都不敢言语一声,“你再用脑子仔细地想想,什么时候好事会主动掉你头上啊?你是给人家送礼了,还是请人家客了,还是有什么要把的人物背后替你打招呼了?你既没送礼,也没请客,甚至连根烟都没搭,又没人替你撑腰,他们怎么会主动地把好事让给你呢?”
“你自己觉得世界上有这样的道理吗?”她像捞芋头一定要捞着飞根一样大声地质问道,恐怕这一?头的力气白出了。
“那你说他们是什么意思?”桂卿看起来傻傻地问道,他也不是解不透对方的意思,而是觉得有几分好奇和不服,他只是老实地坚持了某种做人的原则而已,什么时候就成了没心眼子的人呢?
“真是岂有此理!”他想说的是这句。
“哼,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渠玉晶的表情更加把持不住了,好像马上就要被选为万人敬仰的泰国公主了,她张嘴就教育道,仿佛说话是天底下最简单的事情了,她从生下来那天就会了,“吕翔宇这是绕你玩呢,他嘴上许给你一张空头支票,其实内里安的是哄着你替他干活的心。还有一点你也得注意,这都是吕翔宇自己说的话,你又没听老姜亲自说,你知道他在老姜跟前到底是怎么嘀咕的你?”
“再说了,就算是老姜说的话那也比放屁强不了多少,古往今来他说过的话多了去了,谁能一个一个地给他去较真呢?”她又进一步论述道,说得确实句句在理,虽然语气不怎么友好,但毕竟是忠言逆耳利于行啊,她的心还是好心,而且桂卿也着实听进去了,“这都是空口无凭的事,又没人给你行文公布,到时候谁承认你是咱单位的啊?有些活你现在挣命劳力地干了也是白干,到时候你反正不能厚着个脸皮去向老姜要那个职位当吧?你也不是那样的人啊,根本就干不上来那样的事,虽然那个位置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好窝。”
“我把不好听的话先说在头里,不信你就走着瞧,”她接着放言道,索性把这个先知先觉的重要人物充当到底,以证明自己的思想确实英明伟大,她确实属于先驱者的行列,“别看你现在闷哧闷哧地替他干这个活,出这些牛马力,真到单位开始调整的时候根本就没人考虑你出的这些冤枉力,干的这些冤枉活,你这纯粹就是瞎忙活,懂吗?”
她的这番话就像一把钢刀插进了他的胸膛,他忽然间觉得她的话貌似很有道理,仔细一琢磨还确实是这么回事。他就忍不住想了,这个女人虽然平时嘴上没有把门的,说起话来东一句西一句的没个准头气,但是她的话里却总是带着几分不可辩驳的歪巴道理。从来良药都苦口,忠言都逆耳,也许她说得对,好像她就站在真理先生的肩膀上了或者她就是真理先生的亲小姨子,所以才能把事情看得这么透彻。不过事到如今单凭他个人的力量又能怎么样呢?俗话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本身就处在挨宰和被操的不利位置上,除了挨宰和被操之外还能怎么样啊?誓死反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又不是旧社会被封建统治者逼得活不下去的农民,还可以起起义或造造反什么的。
“小张,你还记得上次在凯旋门大酒店吃饭的时候,那个小妹唱歌的时你去敬酒的事情吧?”她见他一时无言以对,接着便拿出“宜将剩勇追穷寇”的磅礴气势来眉飞色舞地问道。
“记得啊,怎么了?”他连忙问起,就知道这里边肯定有事。
“哼,还怎么了,我干脆就实话告诉你吧,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敬完酒之后,你知道吕翔宇当时是怎么说你的吗?”她暂时收起想要卖卖关子以让自己的脸上增光添彩的架势,转而充满无限怜悯地说道,一副收放自如、谈吐随意的潇洒气派。
“他怎么说我的?”他赶紧问道。
就算是当场累死,一命呜呼了,他也想不出来正确的答案,因为缺乏足够的工作经验这个硬伤再一次限制了他本就苍白的想象力。
“他说你啊,一看就是个好色之徒,”她绘声绘色地描述道,依照她的个性虽说免不了添油加醋的成分,但大致情况应该差不到哪里去,这话估计吕翔宇能说得出来,“逮着人家小妹的大白胳膊老是不舍得丢掉,还一个劲地摸来摸去,摸来摸去的,那个眼珠子都不够用的了,盯着人家小妹的大脯肋子使个愣劲地看,恨不能一口吃到肚去,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也不知丢几个钱的人……”
他一下子就暴怒了,差点气炸心肝肺,唾碎口中牙。
“给小妹敬酒是他让我去的,我当时根本就没那个意思,他怎么能反过来说我好色呢?”他长出了一口闷气,然后又仰天长叹道,恨不能一巴掌打在吕翔宇的脸上,把这家伙的狗嘴打烂。
“真是岂有此理!”他愤愤不平地说道,看来心中的怒火一时半会是消灭不了的,“我只是按照他的意思去给人家敬了杯酒,什么心思都没有,他怎么能血口喷人,硬说我好色呢?”
“我要是真好色的话,他这么说我,我也不觉得亏得慌,问题是我当时压根就没那个意思啊,他凭什么这么说我?”他愈加委屈和烦闷地嘟囔道,没想到被别人深深地误会是如此容易和随意的一件事情,“再说了,我要是好色想占人家小妹的便宜,我还会让他这个喜欢胡说八道的人看见吗?我有那么笨吗?”
刚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上次吃饭的时候吕翔宇专门让他跟着马中俊去卫生间伴驾的事,如此看来这家伙肯定知道马中俊在旁边有人的情况下尿不出尿来的老毛病,显然就是故意为之。他慢慢地低下头,紧闭嘴唇约摸片刻后又沉沉地“唉”了一声,并暗暗地握紧了拳头以发泄心中强烈的郁闷和烦恼之情,虽然这个拳头握了也白握。
“这个事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俗话说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背后不说人?”她大约也感觉到说这话有些搬弄是非和闲着没事挑起事端的嫌疑,便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道,“只要你走得正站得直心里没鬼,管他别人怎么说呢,谁爱干嘛就干嘛呗,是吧?”
“是,谁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他无奈地摇摇头后又叹气道,心情糟糕得要命,“反正嘴长在人家身上,咱又不能拿东西给人堵上。再说了,这种事情往往是越描越黑,说了还不如不说,提了也没意思,谁也没法去和他当面对质,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了。”
一个让他气愤和恼怒的上午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