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叫会干事。”马开江旗帜鲜明地指出,整个脸上比先前多了不少富于变化的感情色彩,就像一块从地窖里刚拿上来的生地瓜在火炉里慢慢地被烤熟了一样,“老人家说得好啊,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我们不仅要有想干事的雄心壮志,还要有会干事、能干事的本领和能耐,光心有余而力不足是不行的……”

“你看看我们的县城,啊,原先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他从理论的高度重又回到了现实的境地,把理论一定要结合实际的传统拳法打得虎虎生风,“都脏到什么程度了?都落后到什么程度了?”

“再看看我们周边的地市,人家的市容市貌,人家的城镇建设,人家的经济发展水平,我们怎么比呀?”他随后又轻车熟路地使出了纵向对比的凌厉招数,把大家的思想之躯打得七零八落的,“我们能比吗?我们还有脸比吗?”

“城区,那可是咱青云县的脸面啊,这就和百姓居家过日子一个样,我觉得就是不吃不喝,咬咬牙跺跺脚,也要把这个脸面打扮得干净的漂亮的啊,是不是?”他苦口婆心地讲道,犹如一个接连生了八个逆子的善良无比的老母亲在劝自己的孩子一样,“而且,将来鹿墟市委市政府是要搬迁到这里来的,同志们,‘建设市驻地,打造新青云’,这句话不能只是喊在嘴上的口号,那是我们必须要干的活啊。”

“所以我们怎么能搞成,怎么会搞成以前的那个破烂样子呢?”他愤怒着说道,一副非常不解的样子,“真是奇怪了!”

“我知道,”他又掏心掏肺般地说道,态度诚恳得不得了,大家要是听到此处还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的话那可真是有点太过分了,“有的人到现在还对我如此兴师动众地搞市容环境卫生综合整治有意见,有看法,有抵触情绪,这些我都知道。”

“在这里我就想向这些人弱弱地问一句,你们难道不觉得现在的城区比以前干净了吗?”在做了一番必要的铺垫之后他接连发问道,憋着一口气也要把心里的话当众说清楚,把其中的道理当众讲明白,“现在的交通秩序比以前好了吗?现在的老百姓们比以前更满意了吗?面对这些可喜的巨大变化和改善,你们有什么可抱怨的?有什么可发牢骚的?对于我们个人来说不就是脏点、苦点、累点吗?不就是有个别的同志因为工作不到位被扣了点工资吗?可是我们辛辛苦苦换来的却是崭新的天地、优美的环境、和谐的人心啊,对不对?”

“还有,我以前在国外学习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开始卖弄和炫耀了起来,但是实际上他心里却不是这样认为的,他以为自己是在不遗余力地给大家打开思路、开拓眼界、增长见识、提高境界,“对如何理解城市、经营城市、管理城市,如何充分地掌控、把握和发展一个城市的各种资源优势,也进行了一番认真的研究和深入的思考,我觉得我们不仅要在发展的思路上进行一个全新的变革,而且要在具体工作中使用雷霆手段,就是说要具有霹雳作风……”

“我们说过的话就要算数,”他奋力地自我鼓劲道,同时也是卖力地在号召台下那些看起来有点浑浑噩噩的听众,“定下的目标就要实现,绝对不能什么事都拖拖拉拉或者磨磨蹭蹭的,干事创业的态度和热情绝对不能含含糊糊,阴死阳不活的……”

“大家一定要记住这三句话,”他特别提醒道,似乎他接下来要讲的话才是今天话题的重中之重,“那就是想干事,会干事,干成事。这三句话归根结底就是一个字,干!”

“再美好的蓝图,如果你不去干,它也是废纸一张,再美好的理想,如果你不去干,它最后也实现不了,对不对?”他气势如虹地高声论证一下自己的观点了,接着又道,“当然了,这三句话也不是我马开江发明的,而是我在县教育局的大门上边偶然看到的,我感觉很有特点,也很有境界,很适合咱青云县的实际,于是就直接借用过来了,希望教育局的同志不要有意见啊,说我抄袭了你们的口号……”

大家都知趣地笑了,谁不笑才是傻子呢。

“第三,要知荣辱。”他接着又滔滔不绝地讲道,就像他一贯认为的那样,自己的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和千锤百炼的,都是富含哲理和情趣的,都是可以拿去印刷出版并对外出售的,“俗话说人要脸,树要皮,洋棒杆子要水泥,这就是说,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总得要点脸面,总得有个羞耻心,要不然的话什么离谱的错事、坏事都能干得出来。”

“特别是对于我们今天在座的各位领导同志来说,”他接着将矛头指向了有点官职的人,说起话来也更狠了点,好像有点职位的人就得比普通人的耐受力要强一些一样,“你冠冕堂皇地坐在那个位置上,如果不能干出点事业和做出点成绩的话,那么你就是尸位素餐,就是浪费国家的俸禄,就是辜负了群众的期待,就是没有羞耻心,就算没有责任感,就是不知道什么叫荣辱,什么叫褒贬……”

“说实话,我个人觉得啊,”他随后又谈笑风生地讲道,看起来很接地气的样子,实际上却有点极为廉价的附庸风雅的意味,似乎如此一来就能迅速地缓和一下刚才有点过于严肃的会场气氛了,“那个大家都耳熟能详的电视连续剧剧《雍正王朝》里面的主题曲里唱得非常好,听了之后让人感触很深。”

“数英雄,论成败,古今谁能说明白,”接着他便抑扬顿挫地背诵起了那首著名的歌词,并没有按照惯常的套路出牌,“千秋功罪任评说,海雨天风独往来。一心要江山图治垂青史,也难说身后骂名滚滚来。有道是人间万苦人最苦,终不悔九死落尘埃。轻生死,重兴衰,百年一梦多慷慨,九州方圆在民心,斩断情丝不萦怀。谁不想国家昌盛民安乐,也难料恨水东逝归大海,有道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同志们,封建皇权时代的统治者都能有这样广博的胸怀和为民意识,都能有他自己的荣辱观和是非观,难道我们今天在座的各位还不如那些已经作古了的先人吗?”他恰到好处地发出来灵魂之问。

“当然了,”他转而又讲道,同时将那个带着好大一圈迷人光环的头颅使劲地向前点了一下,“会议之前在讨论这个讲话稿的时候,有的同志认为我在公开场合讲这个东西不太合适,有点太感情化和太情绪化了,但是我并不这么认为,而且我从来都不这么认为。”

“我觉得无论干什么工作,”他继续扬起眉毛强调道,说的完全是自己的心得体会,是正宗的言为心声,不带一点虚情假意,“都得带着一种强烈的感情去干,或者说都得带着一种蓬勃的**去干,没有这种发自内心的较为高尚的感情和**垫底,那是绝对不行的……”

“你说领导安排你一点活,”他接着又挥舞起来批评和批判的大棒,准备一举砸醒那些睡眼朦胧的迷迷瞪瞪的家伙们,“给你点任务,你懒懒散散地平推平拥,不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不动点脑子、想点办法、费点功夫,那肯定是不行的。”

“有的同志私下里说,为什么有的领导整天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精力那么旺盛的呢?”他随后又谈到了一个比较有趣的问题,因而自己也觉得比较兴奋,那种舒畅的感觉就和多年的老烟枪在饭后及时地抽了根好烟一样惬意,“我说,不是领导打了鸡血或者吃了什么药,而是领导的责任心太强,太想把各项工作干好了。”

“有道是时不待我啊,同志们!”他又感慨道。

台下所有的人,甚至包括台上那些坐在马开江身边的人,不管喜欢不喜欢或者愿意不愿意,都得老老实实地认认真真地听他在那里推销、贩卖和宣扬他的那一套执政理念和为官处事的哲学,这是没得选择同时也容不得商量的事情。

也曾经有人试图要挑战他在会场上讲话时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的那种绝对权威和霸道的,比如用打瞌睡来表示自己的不满和无视,结果被他毫不留情地当场训斥了一回,从那之后再也没人敢在他讲话的会场上打瞌睡了,都一个一个和狗呆似的,板着身子、支着耳朵、耐着性子听他的讲话。先前的出头鸟已经被鲜活地当众打死了,谁也犯不着再去往那个黑洞洞的枪口上撞了,因为完全没那个必要,毕竟现实中傻子虽多,但是一傻到底的不知道回头的傻子却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