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大家计划着在贾菲乘船(日本货轮)去日本之前,为他举办一场盛大的欢送派对。大家计划着那个派对将会是前所未有的盛大,从辛恩的起居室到生着篝火的院子,一直延伸到山坡上的小屋,甚至还要再往上延伸。因为我和贾菲已经参加了太多的派对,所以并没有过于期待。不过,到时候谁都会出席,比如他的那些个女朋友们(包括普绪客),还有诗人卡索埃特、库格林、艾瓦、普琳丝和她新交的男朋友,甚至还有亚瑟·韦纳一家人,他是佛教协会的会长。贾菲的父亲和布德也会来。每一个来参加的人都会带上葡萄酒、食物和吉他。贾菲说:“对于这种派对我已经厌烦了。结束之后,我们去马林县爬山怎么样?我们背着背包去那里爬上几天,我领着你去看看波特列罗露营区和劳雷尔露营区。”
“那太好了。”
一天下午,贾菲的姐姐萝达突然来了,还带来她的未婚夫。他们准备在米尔谷贾菲的爸爸的家中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那天我和贾菲正悠闲地坐着,萝达突然在小屋的门前出现了。她身材修长,长相漂亮,一头金色的头发,而她的未婚夫也非常的英俊,而且衣着光鲜靓丽。看到萝达的那一刻,贾菲“呜呃”一声便跳了起来,热情地拥抱住了萝达,萝达和贾菲一样反应也非常的热情强烈。然而他们后来的对话却是那样得匪夷所思。
“你的丈夫在**一定是个高手吧?”
“那是当然,你这个无耻之徒,我千挑万选才将他选出来的!”
“最好如此,不然你就给我打电话。”
然后,贾菲为了表现自己,亲自将煤油炉点着了。“我们在北部高山森林上想要取暖都是依靠这种炉火的。”然而他往木炉里倒的煤油却远远超出了所需要的量,倒完之后他就跑开了,在一边等着,像一个搞了恶作剧的小男孩——紧接着,“嘣”的一声,炉子里便发生了一个小爆炸。我在小屋的另一头都感觉到了爆炸产生的震波。接着,贾菲问那个让人感到同情的未婚夫:“哎,你想好新婚之夜采取什么体位了吗?”萝达的未婚夫曾经在缅甸服役,刚回来没多长时间,本来想以此为话题,结果一句话都插不进去。萝达邀请贾菲参加他们的婚礼,贾菲说:“我能赤身**地的出席吗?”
“你随便,来就行。”
“我几乎已经预见到那个场面了:玻璃酒杯在桌子上摆放整齐,仕女们戴的帽子都是上等的细亚麻布,音响里流淌着美好而感人的音乐,大家看着美丽的新娘子都不禁流下了眼泪。说实在的,萝达,你为什么非要跟中产阶级街混在一起呢?”
“我不在乎那些,我只是想开始新的生活而已。”她的未婚夫比较有钱。实际上,他为人也挺不错的,因为就算是贾菲一直让他难堪,但是他仍然保持着微笑。我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他们走后,贾菲说:“你看着吧,他们的婚姻超不过半年的。萝达这样野性的女孩,是不可能待在芝加哥的公寓里整天无所事事的。她需要的是穿着牛仔裤远足爬山。”
“你爱她,是不是?”
“太对了,应该让她嫁给我。”
“可是她是你的姐姐。”
“我才不管这些呢。她需要一个真正的男人,像我这样的。你没有在森林里和她一起长大,你不会清楚她究竟有多野的。”其实,萝达如此漂亮,我真希望她还没有未婚夫。尽管每个周末的派对里都会有那么多女孩子来这里,但是没有属于我的一个没有。对于女色,我并不是很热衷,但是每当派对之后,我看着他们成双成对的离开,而我却一个人孤独地躺在睡袋里辗转反侧,总会有一种孤单失落的感觉,然后唉声叹气。
不过,后来在鹿场里我看到了一只死掉的乌鸦,我心想:“是性造成的这些。”这个想法让我将性又一次从心里排除出去了。只要太阳在每次落下之后还能再升起来,我的内心就是满足的。我决定要将我的孤独一直保持下去,绝不能因为放纵让我的平静和慈悲被扰乱。佛陀有言:“慈悲是指引方向的星星,不要跟上级争辩,更不要跟女人争辩,要懂得谦卑。”我写了一首诗,准备送给所有要参加欢送派对的人:“战争充斥在你们的眼睑里……然而圣僧们全都走了,一个不留,去往了彼岸。”我将自己认定为某种疯和尚。不停地对自己说:“雷,保持对酒精、女人、言谈的平淡和清醒,留在小屋里,享受与万事万物自然而然的关系。”但是,恪守这个标准并非一件易事,因为每个周末都有很多的漂亮姑娘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有一次,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一个姑娘带到了上坡上的小屋,然而当我们正在床垫上亲密的时候,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辛恩和乔伊·马汉尼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欢蹦乱跳地进来了。可以肯定,他们是专程来搅局的,想看看我愤怒的样子……不过,也可能他们是如同天使那般,不希望我苦苦的修行就这样被毁了,所以才专门来帮我赶走那些迷惑我的妖女的——他们真的成功了。好吧,就这样吧,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有时,我喝醉以后,情绪被调动起来,就会在派对中央盘膝而坐。这个时候,就会有一些空寂的圣雪在我的眼睑里闪现。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总是会看到朋友们围着我坐着,他们都希望我能够解释一下我到底怎么了。他们从没有觉得我举止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因为在佛教里这些都再正常不过了。无论我是不是向他们解释了,他们的内心都会感到满足。其实,整个季节,在任何人多的场合,我都会有一种想要闭上双眼的冲动。女孩子们都因为我这个举动心里发毛。她们问:“他为什么总是闭上双眼坐着呢?”
有时候,辛恩的女儿,两岁大的小般若会走过来,伸出手指,在我紧闭的双眼上戳戳:“喂!醒一醒呀!”
对于我的一切,贾菲都非常满意,只要我不犯那些比如磨斧头的时候乱磨一通、把煤油灯的灯芯弄得的太高以致冒烟之类的愚蠢可笑的错误就行。对这样的事情,他的要求一向很严格。每次只要我犯了这类的错误,他都会说一句:“你学的时候一定要用心!妈的,我最嘴不能忍受的就是用错误的方式做事情。”贾菲有一件事情总是让我感到惊讶不已,那就是他能够将他放在食物橱里的食材变成一顿美味的晚餐。他用那些在唐人街买回来的各种野草、晒干的植物根等,放到锅里煮一煮,然后再放进去一点酱油,煮好以后再浇到刚出锅的米饭上,真的十分美味。每天傍晚,我们都会打开窗户,在小屋里坐着,听着外面传进来的树木的喧嚣声,用筷子吃着美味的中国式晚餐。贾菲能够将筷子驾驭得的很好,想夹什么菜都可以顺利地夹上来。吃过晚饭后(有时也会把碗洗干净),我就出去打坐。我可以从打开的窗户看到贾菲,有时候他坐在煤油灯旁阅读,有时候剔牙。还有时候,站在门口喊一声“呜呃”,假如我没有回应他,他就会自言自语起来:“这家伙死哪里去了?”然后东张西望,在黑咕隆咚里找他的伙伴。一天晚上,我正在打坐,突然右边传来“噼啪”的一声。我顺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了一头鹿,大概它来到此地是为了重温这个古老的鹿场。它在这里吃了很多干树叶才走的。那个让人心碎的骡子哭声再次从山谷的另一边传了过来,仿佛是一些心中满是忧伤的天使在吹响号角,它好像在向人们诉说,他们此刻吃的晚餐,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美味。不过,或许,那个我们听着感觉很凄惨的声音,只是骡子之间求欢的声音呢。这就是之所以……
有一晚,我正在打坐的时候,两只蚊子分别落在了我的两颊上。不过大概是因为我太过安静,让它们压根就没感觉到我是人,所以没有叮我。它们在我的两颊上停留了很长的时间,但最终也没有叮我。
在还有几天就好举行欢送晚会的时候,我和贾菲争执了起来。那天,我们两个一起去了旧金山,那时候日本的货轮已经停靠在码头上了,我们将他的自行车先送了上去,然后又去了贫民区的理发师学校,花了很少的钱剪了个头发,再接着,我们想买些**,又去了“善心人”和“救世军”商店。那天下着蒙蒙细雨,我们在街上走着,突然我酒瘾犯了,于是就买了一瓶红波特酒,拽着贾菲去了一条小巷子喝了起来。他说:“你最好少喝一点,别忘了一会儿我们还要去伯克利佛教中心呢,我们得去参加讲座和讨论会。”
“我本来就没有兴趣,我现在只想喝酒,就在这里喝。”
“可是他们希望你能去。去年我向他们朗诵了你的诗。”
“我才不管呢。你看看这条小巷,烟雨蒙蒙,你看看这瓶波特酒,如此嫣红,难道你没有一种感觉吗,就好像我们此刻是在雨中歌唱?”
“完全没有,雷,卡索埃特之前说你喝酒已经到了酗酒的程度了。”
“他才是酗酒呢!要不然你觉得他的胃溃疡是怎么得的?我怎么不得?喝酒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不是你的!我喝酒是为了欢乐!假如你很不喜欢看到我喝酒,你可以独自去参加那个讲座,我会先去艾瓦那里等你。”
“因为喝酒不去参加佛学讲座,你觉得值得吗?”
“葡萄酒有葡萄酒的智慧,管他呢!再喝一口!”我喊了一声。
“不,我不会继续喝了!”
“那好吧,我自己喝!”等我一个人将整瓶葡萄酒都喝光了以后,我们才走回了第六大街,然而我又跑进了之前那家商店,又买了一瓶波特酒。那一刻,我感觉非常棒。
贾菲对我有些失望,他难过地说:“你总是这样喝酒,还怎么奢望你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托钵僧,甚至是菩萨呢?”
“驯牛图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什么,难道你不记得了吗?最后那个和尚不是也和屠夫举杯痛饮起来了吗?”
“那又如何?难道你已经达到他那个境界,领悟到自己的真如了吗?你看看你那满是泥巴的脑子、全是酒渍的牙齿还有你那病痛不断的肚子,你觉得就凭这些你能领悟到你的真如吗?”
“我哪里有什么病痛不断,我好得不能再好了。我要的话,完全可以顺着这灰蒙蒙的雾飘上去,然后像海鸥那样,盘旋在旧金山的天空中。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贫民区的一些事情,曾经我住在这里……”
“不需要你跟我说贫民区的事情,我以前就住在西雅图的贫民区。”
弥漫着细雨的午后,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杂货店和酒吧的霓虹招牌就在这灰蒙蒙中闪烁着,将头发理过之后,我们去了一家“善心人”商店,翻遍了那些大桶子,终于选出了一些袜子、内衣、皮带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共花了几个便士。我总是将插在皮带里的酒瓶悄悄地拿出来喝几口。这让贾菲非常反感。然后我们就开着老爷车回了伯克利,到了奥克兰的市中心。贾菲想为我选一条牛仔裤,我们选了一整天。我不停地劝他喝酒,最后他妥协了,喝了一点,又给我看了一首诗,那是我理发的时候他写的:“在理发师训练学校里,史密斯双眼紧紧地闭着,心里忐忑不安,担心五十美分剪的头发,会奇丑无比。一个年轻的学徒为他理发,穿着一件橄榄色外套,上面印有‘加西亚’的字样。两个金发的少年在另外的理发椅上坐着。其中一个的耳朵是一对招风耳,他对年轻的学徒说:‘喂,你怎么长的这么丑,还有一对招风耳。’年轻的学徒听了之后流下了伤心的眼泪,心想这一定不是真的。另一个金发少年裤子上面有着补丁,鞋子也磨损得的很是严重了,他看着我们,眼神非常微妙。能够感受得到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在贫苦中长大,青春期的时候还饱受了色欲的困苦。我和雷拿着瓶红波特酒,想在这个阴雨蒙蒙的五月天找一条合身的牛仔裤,然而却遍寻而不得。中世纪就兴起的理发师行业,在贫民区理发训练学校的新手学徒手中,展现了它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