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离我打坐的地方不远处有一条小河,河里的青蛙经常会呱呱乱叫,而且他们呱呱叫的时间总是那么的奇怪,好像就是为了要干扰我打坐似的。一次,一只青蛙除了在中午叫了三声,其余一整天的时间都是安静的,好像在暗示我“三乘”的道理。这时,就在小路易求我和他一起回家的时候,突然又传来了一声青蛙的叫声。我觉得这个声音是在告诉我不要再计较了,然后我就回家了,同时也反省了一下这件事的始末。当天晚上,我在打坐的时候,手里拈着念珠,做着祷告:“我的骄傲产生的痛苦,是空;我对佛法的痴迷,是空;因为对动物的同情之心我感到沾沾自喜,是空;对于狗链我的那些看法,是空;阿难陀的仁慈,也是空。”我和妹夫因为狗的事情发生争执的时候,假如当时有一位禅师,他或许会直接去院子里,狠狠地踹几脚那只被拴住的狗,以此来让我们都醒悟。我之所以痛苦,是因为我没有将人、狗,以及我自己的想法排除出去。无论怎么说,在乡间的星期天,这件事情都成了一件小小的新闻:“雷蒙不希望把狗拴起来。”后来的一天晚上,我得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领悟:“所有的一切都是空与觉!任何在时间、空间、心灵中存在的事物都是空。”我翻来覆去地琢磨这个感悟,心中万分雀跃,感觉是时候将这所有的一切向家人解释清楚了。第二天,他们听了的话之后,全都笑了起来,除了笑没有任何其他反应,比任何人笑得都要厉害。“别笑了,听着。这个道理并不复杂,我会努力将它解释得更加清晰简单的。万事万物都是空,不正是这样吗?”
“不管你所谓的‘空’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就在我手中的这个,不正是一个真真实实的橘子吗?”
“那是空,所有的东西都是空。所有的事物都是来来往往,生死轮回。所有东西都会有灭亡的那一天,就是因为它们有生,也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没有人回应我。
“你口口声声的都是佛。对我固有的宗教为什么你不能更加信奉一些呢?”我的妈妈和妹妹异口同声地说。
“所有事物都会消失、灭亡,而且它们也全部都处于走向灭亡的过程中,处于生死轮回的过程中。”我几乎要喊起来了,“唉,难道你们还是不懂吗?”我急得的来回踱步。“一切都是空,你们见到的东西都不过假象而已。你们认为你们所看到的是什么,但其实,是原子构成了所有的事物,原子本身又是没有办法量度的,原子没有重量,人们也没有办法抓住原子。就算是那些脓包科学家也已经全都明白这个道理了,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明白呢?原子在空间里不同的排列组合构成了不同的事物,看上去那些事物都是坚固的实体,但其实他们无所谓大小、远近、真假。它们就像鬼魂那样简单纯粹。”
“鬼……鬼魂!”听到鬼魂小路易感到非常害怕,喊了起来。他只是害怕“鬼魂”这两个字,对我的意见他还是非常赞成的。
“听我说,”妹夫说,“假如所有东西都是空,那我是如何看到这个橘子的,又如何尝到它的味道,如何把它吃进肚子里去的?你给我解释解释。”
“你能看到它、听到它、摸到它、闻到它、尝到它、想到它,这些都是因为你的心。假如没有你这颗心,那你就不会看到它、不会听到它、不会闻到它、不会尝到它,甚至不会想到它!橘子的存在依靠的是你的心!难道你还是没有看出来吗?它本身是一件不存的事物,是心创造了它。换一句话来说,它是空与觉。”
“哦,是这样吗?就算是这样,我也无所谓呀。”
我的热情并没有因为这个挫折有所降低。晚上,我在树林里思考另一个问题:“当我想明白我自己就是空与觉,想明白万事万物都是空与觉的时候,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难道这所意味的,不就是我就是空与觉,我明白自己就是空与觉,明白我和万事万物没有气什么不同吗?换一种说法,我和万事万物是一样的,一体的,我就是佛。”我的确有这样的想法,并对我的想法确信无疑。我感觉非常兴奋,迫切地想要去加州告诉贾菲我这个新的感悟。“就算所有人都不爱听我所说的这些,他也不会听的。”我对周围的树木充满了柔情,因为我们是一体的。我摸了摸身边的那些狗,只有它们不会跟我争辩。每一条狗都爱着上帝。跟它们的主人比起来,他们更加有智慧。每一次我跟它们讲述我的想法的时候,它们都会竖起耳朵认真地聆听着,还会舔我的脸以示回应。只要我陪着它们,其他的它们都不在乎。就算我什么都不是,最起码我还是“爱狗的圣雷蒙”。
很多时候,我会坐在林子林,不动眼睛地望着周围的事物,努力想要将那些已经存在的奥秘堪破。我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的野草,它所呈现的样子,颜色是黄色的,茎秆长长的,轻轻地摇曳着,位于我坐着的草垫的正对面,风儿吹过的时候,它们会沙沙地轻声响起来,朝着四面八方点头,三五成群地交谈着。有些野草性情很是孤傲,孑然站立在一边,也有的已经奄奄一息,苟延残喘。在风中,所有的生灵,就像钟罄那样突然发出鸣响,欢呼雀跃,一切都是黄澄澄的,拼命地抓着大地不放松。我的脑海中不禁闪现出一句,这便是存在。我冲着野草高声地呼喊:“啰啰啰。”它们是那么聪明,在风中摇曳着应和我,跳着舞哄我开心。在潮湿的地气中,那些野草做着美梦希望转世成花。……此时的氛围是那样的奇异,让我昏昏欲睡,朦胧间,我想到了这样一句话“以这样的方式教诲,让地球得以结束”,我梦到妈妈冲我点头,神情非常认真,但是她的头、她的性灵还有她的双眼都紧紧地闭着。我怎么会将世上那些让人厌恶的伤害和烦人工作干扰我的心呢,人的身躯只是一副没有什么用处的皮囊,在这个世界上虚度光阴,整个宇宙也只是空洞无物的满天星星而已。“我不过虚无中的虚无罢了!”我心想。
我怎么会将这个小小的飘**在四处的我所发出的嘈杂的怨声放在心上呢?我思考的问题是虚无,是寂灭,是断绝,是荒芜,也是消逝!我心中想着:“我思维的尘土在一个世界中汇集,这个世界是一个孤独的世界,是一个没有时间的世界。”想到这些,我不禁微笑了起来,因为我终于能够在每一个地方、每一个事物中看到白色的光芒了。
我在一个晚上,听着松树在微风中的窃窃私语,进入了“三摩钵底”的境界(“三摩钵底”是指身心安和的状态,从梵文音译而来)。我的心灵开始昏昏欲睡了,然而我的肉体却还是那样得清醒,脊背挺直。我突然看到了颜色像鲑鱼肉一样粉红色的花朵,它们是那样的高大,好像这个世界的围墙,四周是一片极为安静的森林。紧接着我还看到了燃灯佛——那个佛从来不说话。在我的视线里,那个燃灯佛无比巨大,全身上下被白雪覆盖,身形犹如宝塔一般,浓浓的眉毛下面,是一双投射着骇人神色的眼睛,他所在的位置是时一片像阿尔班那样的古代雪原(黑胖女传教士将其称为“一片新天地!”),这所有的异象让我有一种汗毛耸立的感觉。尽管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我仍然想起来,在我的身上它发出了最后的呼喊:考利阿克勒,陌生又神奇。我在这个灵视之中,是真空的,是无我的,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活动……无求亦无过。我心中想着:“所有的一切都好好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们永远都流转在这个或那个的色身之中,不过它们和空没什么不同。这便是已故之人所能领悟到的真理,是净土中最安宁的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