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墨白终于答应去德国治疗。
“鸿途医药科技有限公司”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困难时期。公司不少中层和员工纷纷辞职,萱紫就像一架机器,四处奔走着。面对每个辞职的员工,萱紫都会说同样一句话:“谢谢你为公司曾经做过的贡献,如果有一天公司有了起色,欢迎你回来。”很多员工是哭着离开公司的。
这天,萱紫带着那件失了颜色的孔雀旗袍,来到市中心商业街,那家在十几年前来过的、最老品牌的旗袍专营店,按现在的身材定制了一件一模一样的旗袍。旗袍做好的第二天,带着它登上了去新加坡市的班机。临登机前,她对袁涛说:“袁涛,这些天公司交给你了,顺利的话半个月我就能回来。”
袁涛说,石董,您放心。袁涛将行李箱交给萱紫,转身想要离开,萱紫突然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地说:“袁涛,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说完没等袁涛反应过来,拉着行李走进候机大厅。
一个月后,萱紫从新加坡回来,晚上,她将自己关进书房。
一大早,汪家门前的荔枝树下就聚集了很多来贺喜的乡亲。汪家今天张灯结彩,大门楼都用红绸子挽成大红花装饰着。汪家四少爷娶二房的消息早在学弘回来前,村子里的人就都知道了,今天就像一个节日,几乎全村的人都来贺喜。
学弘这两天食不甘味,一想曾答应紫萱的话,心里就像小刀一下下地割着,但他也知道,他是不能反抗父母这个决定的。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前两房妻子都是父母做主,他甚至能想到这个二房一定会有大大的奶子,大大的臀部,这样的女人是最利于生养的。父母不反对娶紫萱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多几个女人有什么关系呢?可是紫萱那边怎么办?怎么跟她说?
紫萱带着给学弘父母的礼物,在学弘娶妻那天赶到了龙山县。还没进村口,就听见迎亲的唢呐声。紫萱看荔枝树下聚满了人,想起徐医生嘱咐的话,跟一个穿着蓝布斜襟小褂、手牵着一个五岁左右小男孩的大嫂搭讪。
紫萱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对大嫂说:“这孩子真好看,几岁了?”
大嫂看紫萱带着行李,俊俏的小脸上一脸风尘,说道:“他五岁了,闺女,你外地来的吧?去谁家串门啊?”
紫萱一听大嫂的话,心里乐了,正不知该怎么提起这事呢,一想到马上就能看到学弘了,紫萱红了脸,“大嫂,正要和您打听,汪学弘家在哪?能不能帮我给他带个话,说有同学找他。”
大嫂一听紫萱来找汪学弘,笑了:“闺女,你是来给汪家祝贺的吧?看见前面的门楼没,那就是汪家。”
紫萱一听祝贺两个字,一股极强的不好的预感猛然涌上心头,压制着要哭的冲动问大嫂:“汪老爷不是有病了吗?他家有什么喜事啊?”
“你还不知道啊?学弘少爷今天娶二房妻子,这不,我们都是来给汪家捧场的,一会迎亲队伍就进村了。”
“什么?!学弘娶妻?……二……房?!”
“是啊,”大嫂指着汪家门口丫鬟怀里抱着的身穿大红衣服的小孩,“那孩子是学弘少爷的小公子,汪老爷看学弘少爷只有这一个孩子,着急了,这不又给他娶了一房,听说这房模样不很好看,但媒婆说了,那身板最适合生养了……”
大嫂后来的话,紫萱一句也没听清。那次她问他,是不是只爱她一个人时,学弘的迟疑;还有他行李里的小衣,学弘说是给大哥的孩子买的;还有她要跟来时,学弘吃惊的表情和极力反对。这一切一切瞬间涌上心头,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学弘从头到尾都在欺骗她!这两年无数的柔情蜜意,瞬间被学弘的欺骗撕得粉碎。
紫萱拎着行李,茫然地走着,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刺耳的鼓乐声一刻不停地冲击着她的耳膜。不同的场景交错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说只爱她一个人的学弘,穿着大红的喜袍,掀开了一个胖女人的红盖头;无数次压在她身上的躯体,一会压在胖女人身上,一会又压在另外一个女人身上;父亲和母亲交替出现的悲恸的面孔。紫萱就这样走着,天渐渐黑了,天上的月今天也不愿出来为她照亮,黑云一层层包裹着它。她累了,走不动了,倒在后山的一棵大树旁。
第二天清晨,上山打柴的村民发现了吊在一棵荔枝树上、身体已经僵硬的紫萱,连忙喊来村里的人,昨天的大嫂认出了她,说这个女孩是来找学弘少爷的。
学弘看着紫萱的尸身,看着她身着的那件淡紫色孔雀旗袍,这旗袍是今年紫萱生日的时候,学弘送给她的。那天,紫萱穿上旗袍在镜子前来回照着,“学弘,好看吗?……学弘,你真好……学弘,这一生你只爱我一个人是吗?……学弘,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是吗?……”
学弘抱着紫萱的尸体,用力摇着,紧紧搂着,他的手指把旗袍抠得出了小洞。村子里的人都听到他一句句絮叨着,“紫萱,你醒醒啊……你怎么这么傻啊?我真的只爱你一个人……”
汪父看儿子抱着尸体没完没了的哭,吩咐几个家仆强行把他拉走,他心里对这个死去的女人生出了无比的恨意,让家仆把紫萱的尸体扔下山去。半夜的时候,学弘说通看守他的仆人,和他一起溜出了汪家,安葬了紫萱。
写到这,萱紫回车、隔行,敲了一个大大的加粗的“完”字。她闭上了眼睛,她多么希望,从此能关掉她的回忆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