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做饭

我辍学了,没上完初中,因我爸交不起学费。

我在老屋牵了一头牛来,我爸扛着犁将那三块田耕了。

我爸请了六名妇女栽秧,都是会栽秧的好手,还有一名挑秧的男人。

我爸一早就跟我说:“思念,你醒了,就去街上买些包子馒头回,送到田里去。”

我爸把二十几块给我,他走出家门,我继续睡。

等我醒来,太阳已老高了,我慌忙跑出家,到不远地去买包子,我问了两家,都没有包子卖了,我去得太晚了,包子都卖没了。

我只好顶着太阳去田边,见我爸光着脚在挑秧,“爸,街上没有包子卖。”

我爸见我空手来,他很是生气,“什么,街上没包子,包子撑死你的都有,要你有什么用?”

我只好站在田埂上,看着他挑秧。

他挽起裤腿,将一担秧挑到田里去。

“思念,思念,跟我回去,回去烧水,送水来。”我爸喊道。

我只好跟着我爸走,“你去街上买个包子都买不到,我就不信了。”

“我问了两个馆子,他们都没有。”我说道。

“你没有去正街上,就在边上馆子问的?”我爸问道。

“我没去街上,太阳这么高了,恐怕街上也没有包子。”

“瞧你做点事,把钱给我,我去买,你回去烧水,先把煤炉子发燃,我去街上买菜,你在家里烧,做好了饭送到田里去。”我爸吩咐道。

我爸骑着自行车出门,我就在家生煤炉,把些细柴放在煤炉里,用些塑料袋点燃,袋子有油性,还能多烧会,我见细柴燃了,又加了些粗柴进去,火烧得很旺,还有些红红的炭火,我用铁钳夹了一块圆形的十孔煤进炉里,等着煤烧燃,我将铝水壶搁在炉子上。

我爸回了,他手里提几个塑料袋,袋里装有菜,有黄瓜,茄子,西红柿,鱼,豆腐,还有猪肉。

我爸从袋中拿了两个三角馒头给我,“我怎么买到去了,还这么多。”

我低着头接过馒头,然后吃起来。

“思念,先把水烧开,提两瓶水到田边,人多,一瓶水不够,拿些杯子和茶叶。”我爸提着袋子走了。

我看到炉子里的煤燃了,我又向炉子里加了一节煤,这是一个小煤炉,加三节煤就满了,我用钳子捞出炉底的灰,保持疏通状态,煤孔对齐,煤也烧得快些,我在底下垫了一块烧过的煤,把燃着的煤放在中间,上面的煤也渐渐地燃了。

水壶冒出白气来,水沸腾着,我提着两个空瓶来,将开水倒进水瓶里。

我又将水壶装上水,放到炉子上,我把炉口盖子封了,烧饭还早,要等我送水回来后,做好准备工作,再开始做饭。

我从家中找出杯子来,放在清水里洗洗,我提着水瓶去田边。

到十一点时,我就开始舀水淘米,把米放进开水中煮,我下了四碗米,人多了,饭不能少了。

我把些黄瓜和茄子都在盆子里洗洗,还有辣椒,煤气灶的火大,我必须把这些菜都切好,把准备工作都做好,以免手忙脚乱,我第一次烧这么多菜,心里难免没底,我没煎过鱼,只是看我妈做过鱼。

我妈不在了,我就会烧饭了,我爸不在家时,我肚子饿了,就只好自己烧饭。

哪像我妈在时,我连碗筷都没洗过一次,更别说炒菜做饭了,总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

可如今就不同了,饭要自己做,衣服还要自己洗。

我用锅铲翻搅着铝器皿内的米,以防米粘锅烧煳了。

我在砋板上用菜刀切着肉,菜刀在我手里歪歪扭扭的,切过的肉薄细不均。

我又把白鲢鱼除了鳞,用刀划开鱼腹部,掏出鱼内脏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把鱼胆弄破,那鱼就苦了,我又掰掉了鲜红的鱼鳃,把收拾好的鱼在清水里洗净,然后把鱼剁成块,鱼腥水溅得到处都是。

我用手在铲子上拿了几粒米,在手里捏了捏,我见米煮好,就拿来竹筛子放在盆子上,把器皿内的米和汤倒进筛子,米汤漏进盆子里,米堆在筛子里。

我舀水洗了洗铝器皿,找来铝制蒸垫,把带孔的蒸垫放在器皿里,我往里倒了些水,把米用锅铲倒进器皿中,我用筷子将米扒平,再用手中的筷子戳几个气窟窿眼,我把器皿的盖子盖上,然后去炒菜。

我妈在世时,我常在她身边看她炒菜,先把锅烧热,然后倒油进锅里,把油烧开,放切好的辣椒进锅里,辣椒是除了籽的,把辣椒炒蔫了,就不会太辣,黑烟子裹着辣椒味是很呛人的,我将黄瓜倒进锅中,用铲子翻搅了一会,就放点盐和味精调料什么的,原后再加点冷水进锅里,把些黄瓜煮熟。

应该拌些生黄瓜的,可惜家里没糖,凉拌黄瓜就算了,记起我妈做过凉拌黄瓜,我连碗底的甜水也没放过。

液化气灶里的火很旺,我担心把菜炒糊,不断用铲子翻菜,见实在不行,菜表面焦了,菜里生着,锅里青烟起来,我就舀了一点冷水倒进锅里,这青烟就止住了,锅里开始冒白烟了,用水煮菜,我也不担心菜是生的,菜还不会糊。

我把所有菜烧好了,有六盘菜,已经足够了,我得把这些饭菜送到田里去。

我从家中拿出个箩筐和一个大提篓,把蒸饭的器皿放到箩筐里,再放进碗筷。

我把一盘盘菜放进提篓里,把些汤先逼了出来。我拿来扁担把箩筐和篓子挑着,先是找好扁担的中心点,饭重菜轻的。

我挑着饭菜就出了门,走在窄窄的田埂上,我走得很稳,每步都异常小心,若是脚下滑了,生怕弄翻了菜和饭,我就白忙活了,我还要挨骂。

阳光强烈,火辣辣地烤着地面,我见着白光有些眩晕的感觉。

田埂上有些半人高的蒿草,我得小心着走,以免蒿草绊倒篓和箩筐。

我没有用肩挑过重东西,我这肩也不经压,走不了多远,我这肩就被扁担压得生疼,我只好缓缓弯腰,双腿慢慢蹲下去,把箩筐和篓子轻轻放在地上。

肩上无东西,自是轻松许多,我揉着发红的肩,稍歇了一会,才蹲下去重新挑起担子。

我挑着饭菜走到田边,我才松了一口气。

“思念,你把饭菜挑到山上去,那里有树阴。”我爸说道。

我只好挑着担子上山,选了个阴凉地放下担子。

秧算是栽在田里去了,还是很顺利的,我爸歇了一口气。

就我牵牛回老家那天,下了一点毛毛雨,近个把星期里,居然全是晴天,阳光白得刺眼,猛烈地炙烤着大地。

天干无露水,我爸早上扛着锹去了一趟田里,回来时是眉头紧皱,看着这天,还要干下去,田里都没水了。

我爸吃完早饭后,就在家中找了三根木杠,拿着一个水桶去了田里。

我到田边去看了,田里见不到水,只是土有些湿。

我爸将三根木杠插在池塘里,把胶桶横吊在木杠上,我爸站在堤上,手里拿着绳头,绳的那端系在桶上,我爸用力拉扯着绳子,桶里的水正好倒进池塘出水口。

我爸用这种方法取水,灌溉着田里,只到池塘内的水下降。

我爸只好换了个池塘,继续用桶取水,只到另个池塘的水下降。

似乎只是杯水车薪,近几天里,高温持续,田里又被晒干了。

这三块大田周周三面环山,没有河流的水来,仅是三个小池塘供水,全靠天下雨供给。

我走到田埂上,见水稻田里成了干地,泥土都板结了,还开了裂,踩在田里的土上,都踩不出一个脚印来。

“好在这稻子耐旱,要不然早干死了。”我爸焦虑地说。

“把稻子当麦子种了,再干几天就枯了,一把火能烧掉。”我说道。

“这黄天还要继续晴,再干下去,这稻谷就完了,种子化肥人工钱都弄不回来。”我爸看着天说。

“池塘里不是有水吗,弄水泵抽啊。”我建议道。

“这周围也没个人家,连电线都不从这经过,自己拉根电线去,要翻过山,这买电线得花上千块钱。”

“那就只有等天下雨,田里能熬几天就几天。”

“我昨晚看了天气预报,一时还下不了雨,等天下雨,这稻谷就绝收了。”

“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秧苗干死掉,那怎么办?我们两个人用水桶往田里挑吗?”

“我去找一个柴油抽水泵,把池塘里的水全部抽进田里去,还能管一段时间,干了这么久,总要下雨吧。”

“爸,你到哪去找抽水泵?”

“我同学的,他家有个水泵,你跟我走,我们先去他家拖管子。”我爸说道。

我就跟着我爸走,我爸的同学家离我家的老屋不远。

在一个林子边有间房,我爸就喊他的同学,他同学也答应为我家抽水。

我和我爸首先就把屋檐下的三根长橡胶管子抬到板车上,我爸拖着板车走。

“我这个同学胆子小,他现在都不会骑自行车。”

“我都会骑自行车,那他怎么出门?”

“不骑自行车,只能用脚走啊。”

这条大路通不到我家田边,只有条羊肠小路通往田里,也就是走田埂子,我爸只好扛着一截管子走,我在板车边守着另两截管子

我爸扛着根管子翻个一座山,有上千米的路程。

我爸把三截管子放到池塘边,我就守在管子旁,以防别人把管子偷了去。

我爸又去他老同学家拖了水泵来,柴油机和水泵连在一起,用三角皮带连接,他们两人用木杠抬着水泵到池塘边。

用几根木桩就固定住了水泵,往管子里倒了些水,作为引水,柴油机用摇把摇响,发出咚咚的剧烈声响,水泵就出了水。

我回家烧了一瓶水,送到了池塘边,我爸的同学坐在池塘边的蒿草阴凉下,看着柴油机。

青黄不接,我家已经没米了,我爸不知从哪拎出一小袋糯米来,糯米里有很多石沙,我尖叫着,“这么多石头,米怎么吃啊?米里拌了石头,就像谷里拌着沙石喂鸡样。”

“我有办法把米里的石头滤出来。”我爸把米舀到瓢里,瓢里装了些水,我爸就不断晃动着瓢,米比石头轻些,米先从瓢里掉进盆里。

“原来可以这样的,我今天知道了。”我窃喜地说。

“你自己来试试,到最后,石头全留在水瓢里,盆里仅剩米了,你要慢慢晃不要急。”我爸说道。

“爸,我们把这点米吃完,再怎么办?”我问道。

“我到街上粮店去赊点米,到时田里收了谷,就还谷给粮店,到时有的是米吃。”我爸说道。

我端着瓢,按照我爸的方法滤出石头。

“中午要送饭到田边,给我同学吃,家里又没什么菜?”我爸说道。

“把那个罐子里的鳝鱼卖了吧,再买些菜。”我说道。

“鳝鱼不用卖了,我免得往街上跑,你就把那些鳝鱼杀了做菜,正好屋里还有一小碗咸菜,你就用鳝鱼炒咸菜。”我爸说道。

这些鳝鱼是我下了笼子捕的,放在罐子里养着呢,近些时候天干,难挖蚯蚓,我就没下鳝鱼了。

我将罐子里的鳝鱼倒进篓子里,水从竹篓里漏走,鳝鱼湿滑不易捉拿,我将鳝鱼活活甩死,地上留有血污,我拿着剪子划开鱼腹,鳝鱼的身体还在扭动着,有些血淋淋。

我炒好了咸菜鳝鱼,蒸好了饭送到了池塘。

傍晚时,我又蒸好饭,把中午未吃完的菜热热,又送到池塘边。

我爸先是给他老同学盛了一碗饭,他给自己盛了一碗饭。

“碗上有鱼腥味,这怎么吃啊?”我爸的同学说。

我爸闻着碗:“还真有腥味,思念,你是不是把洗鱼的盆子用来洗碗了?”

我想了想:“好像是,我忘记洗盆子了。”

“将就着吃吧,我都饿了。”我爸说道。

我爸的同学没吃几口饭,就把碗筷扔下了,他嫌碗上腥味大,吃不下饭。

我收好碗筷就回了家,舀了些糠进桶里,就着洗碗水,我提着桶到猪圈旁,用瓢将桶里的糠搅散,我把猪食倒进槽里。

我抱着被子拿着手电筒去田边,要去照抽水泵。

我爸的同学总是坐在抽水机旁,也不到别地去。

我爸打着手电筒,我跟在他的身后,手电筒的光一圈圈地照在田沟里,水在沟里流动着。

我看到沟里有条水蛇,细细的带着花纹,我爸走到田埂上,看着潺潺流水到得田里,水滋润着土地。

我爸将被子铺在地上,“老同学,你在堤上来睡吧。”

“我就在这守着,你们睡吧。”

我爸准备回家睡的,圈里有头母猪,担心被别人偷跑,想想就算了,我爸和我躺在被子上。

这天夜里没有月光,手电筒内的电池也快没电了,发出微弱的光。

我爸摁熄了手电筒,周围一片黑暗,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山边还有五六个坟,我还有些害怕,好在我爸在我身边。

在天还没亮时,我爸醒了,池塘里的水很浅了,管子也快搁浅了,必须挖条水槽,水才能到管子口,我爸拿着锹下了池塘,塘里有齐膝的淤泥,我爸站在泥里,用锹铲起黑泥,挖出一条沟来。

当我爸把沟挖好,天还没亮,眼前黑漆漆的一团,我手中的手电筒又不能长期开着,电池中的电量很少了,只在开灯时,光线强些,过一会,光渐渐地暗淡。

我爸在池塘挖好水沟后,他把锹放在岸边,他在泥里摸着,在黑暗的环境中,我爸用双手试探着。

“这野塘里还有鱼,还是条一斤多重的黑鱼。”我爸高兴地说。

我按开了手电筒,将身边装米的白袋子扔到塘边,我爸将手中的鱼放进袋子里。

在黑暗中,我爸弯着腰站在泥里,用双手在稀泥里摸索着。

“思念,我又抓到一条,比先前那条小些。”我爸兴奋地说。

我打开了手电筒,光照着池塘里,我爸手中的黑鱼活蹦乱跳,他将鱼放进袋子中,我再次关掉手电筒,在黑暗中等待着他的好消息。

我爸在泥里摸了半个多小时,才洗洗上了岸,“没了,一共摸到六条鱼,早上的菜够了,思念,天亮后,你把鱼提到老屋去,让你奶奶把鱼烧好,我们早上在你奶奶家吃饭。”

天亮后,池塘里的水没了,剩些淤泥**着,柴油机停了,我的耳边才安静。

我提着白袋子往老屋去,让我奶奶做饭,袋子里装着鱼,鱼还活着呢,我爸和他同学收着管子,将柴油机抬到大路上的板车上放着,然后把板车拖回他同学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