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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上午,李余接了一个电话,正在煮面的李仲海看得出来儿子脸上的紧张神情。
李余放下电话,李仲海就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哦,没事,我出去一下。”李余关上电脑,穿好外衣,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要去哪里呀?”宋英梅问道。
“哦,去市政府。”李余答道。
“市政府?”李仲海丢掉了手里的大勺,“你去那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李仲海的第一反应是李余这小子闯祸了!市政府这三个字,就像是公安局一样,听到的那个瞬间,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子里。
“爸,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李余突然笑了。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不紧张!”李仲海冲着李余吼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哎呀,没事的,没事的。”李余知道父亲是真的着急了,“我这些天不是都在做网站嘛,我给安兴做了一个民间网页,他们收到了,于是叫我过去,看你紧张的样子,明明是好事呢。”
眼看着就要毕业了,李余知道以后自己回安兴的次数将会越来越少,想到自己在这里出生,但是却没能把这个小地方走遍,这是一件十分遗憾的事情。所以李余趁着这次回家,一个人把整个安兴走了一个遍,用手机拍了很多照片。看着这些照片,李余萌生了为安兴做个小网页的想法,也算是用自己的专长为家乡做点事情吧。磕磕绊绊的,李余最后把网页做好了,并且递交到了安兴政府的相关部门,本以为是石沉大海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有了回音,李余一听到这个消息,也十分惊讶,也许是刚刚自己过激的反应吓到了父亲吧。
晚饭的时候,李仲海开了一瓶白酒,他给李余也倒了一杯。今天下午李余去市政府之后,李仲海在家里激动了好一阵子。但是儿子回来后,他把那份激动又藏了起来。这一切宋英梅都看在眼里。
李仲海嘴上总是抱怨安兴这个地方,他说这个地方就是穷乡僻壤,这个词是他在读新闻的时候读到的,他觉得用来形容安兴很合适。店里很多老客人也都赞同李仲海的这个想法,但是每当有人说以后离开安兴,或是投奔儿子,或是去投奔女儿的时候,李仲海又嘟嘟囔囔地说:“我可不会离开安兴,我在这活了半辈子,现在无论让我去哪,我都不自在。”虽然李仲海的话前后矛盾得很厉害,听他发表自己观点的人也是同一批人,但是大家却都觉得李仲海说得很对。总结起来的意思是,安兴这个地方确实不怎么好,但是呢,我住习惯了,并且哪也不想去。
但是李仲海一直都希望李余到外地工作的,他年轻的时候也在外地,虽然年代不同,但他还是相信外面的生活才能带给李余更精彩的人生。
在李仲海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李余上了大学以后,就一门心思地想要去外面看看,李仲海很支持,但每次听儿子讲述外面的生活多么美好的时候,他心里总是有些不是滋味。
儿子不会忘记安兴吧?
傍晚的时候,李余从市政府回来,他说自己做的网页设计被政府采纳了,并且这几天会收到书面的通知和感谢。
在李仲海和宋英梅的要求下,李余向他们展示了这半个多月的成果,李仲海看到熟悉的安兴出现在李余的电脑屏幕上,他一直以来的疑问也得到了解答。
儿子不会忘记安兴的。
李仲海倒给李余的酒没有喝完,李余剩下的,全都被李仲海喝光了。因为醉了酒,李仲海早早地回家休息了,李余则留下来和母亲宋英梅一起给小店做清洁。
李仲海是个爱面子的人,年轻时在H市做大厨,宋英梅正好是饭店的服务员,每次去厨房取菜的时候,她就都会注意到李仲海。因为作为厨师的李仲海,身上的工作服始终洁白如新。后厨的小帮厨说,李大厨的工作服每天都换新的,不管多晚回去,第一件事一定是洗衣服。
所以李家面馆从开业的那天起,就立下了规矩,每天晚上都要进行彻底的清洁工作。
“我爸今晚挺高兴的。”李余用消毒水擦拭着餐桌,桌子已经用了十多年了,样子已经过时,但是桌面却保养得很不错。之前宋英梅说要换换店里的餐桌,但是被李仲海拒绝了,李仲海从来都不舍得丢了这些老物件。
“那当然了,父母看到孩子的作品,当然高兴了。”宋英梅现在说起儿子作品的事情,还忍不住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一直以为我爸不在意我的学习呢。”李余环视了一眼整洁的小店,“我爸的重心不是面馆吗?”
“你这个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我和你爸的重点都是你呀。”宋英梅放下了手中的抹布。
“我每天坐在店里都在做网站的事情,你们却都不知道。”李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这些,他以为自己根本不在乎这些,但是现在看来,他还是在乎的。
“我们哪里懂那些呢,看到你坐在电脑前,你爸自然以为你是在玩游戏。”宋英梅连忙解释着,“要知道你在做这样的事情,我们一定支持呀。”
“妈,我爸真的认为我比面馆重要吗?”李余似乎是在怀疑这个答案一般,“我记得我爸从来都没去过我的家长会呢,就算是学校组织的活动,我爸也一次都没参加过,他不是都在店里忙吗?面馆比我重要,是吧?”只是喝了半杯酒,李余竟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发热。
“不是的。”宋英梅摇着头,“不是的,你真的误会了,你爸之所以不去参加家长会,他是怕给你丢脸呢,毕竟,他是一个只会煮面的爸爸,和其他人的爸爸比起来,你爸爸觉得会给你丢脸,让你觉得抬不起头呢。”
听到宋英梅的话,李余的喉咙上下翻滚着。
“每次我从学校回来,他都会让我好好说说家长会的事情,你爸他想去的,只不过,他不想让你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毕竟,他没有学历,没有工作。”
“妈。”李余打断了宋英梅的话,“我有点头晕,我出去透透气。”
李余跌跌撞撞地抓起椅子上的外衣,逃一般的跑出面馆。李余心想,要是被人看到自己流泪了,那真是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