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般来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这个常务主任性硬,没达到目的,其言不善,也是能够理解的。有人说,他是被曹毅活活气死的,但现已无从考证。

据传,那天武富贵从租住的黄花峪房子出来后,来到环城路边,很快挡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来到那个县级机关原办公室副主任,即当时已经担任一乡之长的刘晟所管辖的前川这个距县城四十多公里较为偏僻的乡镇,踩好点,中午在街边食堂要了一盘牛肉,一碟五香花生米,半只刚出锅的烧鸡,喝了半斤轩辕老窖后,来到乡政府所在的街道上唯一的一家两层楼的小旅社二楼,一觉睡到月落星稠的后半夜,他神不知鬼不觉,从二楼轻声翻进隔壁的乡政府院子,把从装了汽油的两个啤酒瓶子里引出的棉线点燃,一个飞进乡长办公室,一个砸进套间的卧室,撞碎窗玻璃后的两个啤酒瓶子,随着哐哐两声的沉闷的爆炸,迅即,火势骤起,烈焰突然充斥两间房子,从破碎的窗户吐出的火舌,照亮了乡政府半条院子,映红了半条街道和乡政府对面的山峦松柏。燃烧使没有破碎的窗玻璃一会儿就丝丝拉拉地爆裂跌落,碎了一地。武富贵,像要彻底摧毁他认为的这个龉龊的世界,他一门心思地想要报销这个缺德的畜生刘晟,然后死心塌地去自首,去赴死。

可那天晚上,并没有听到一身流火般的乡长刘晟的惨叫。那天,乡上一个村的村长儿子结婚,乡长刘晟去随礼,宴席上你敬他斟,从中午喝到下午,不觉酒喝多了,晚上便睡在了那个村子的村书记家的客房里,所以才躲过一劫。

过去几年后,打印社老板王艳丽的丈夫武富贵,也就是那个可怜的司机,因纵火谋杀未遂刑满才从监狱里释放出来,他已经没有家了,只有独自一个人在社会上四处打工游**,儿子是人家的,媳妇也成了人家的,见了人目光呆滞傻傻的。最后,听消息灵通人士透漏,武富贵一年四季在一个距县城六十里远的煤矿上开铲车装煤,但有时还回到小城。

回来,还找妻子王艳丽,他不在乎孩子是谁的,何况他多年挣的辛苦钱三十多万全交给了王艳丽,他进去的几年没有花一分钱,他在里边倒学到了法。王艳丽通过法院给他递送了几次离婚协议书,他都没有同意,拒绝签字,他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的家还是他的家,他刘晟拿他没办法,他要慢慢折磨刘晟,他把刘晟吓了个半死。

平时,回到王艳丽身边,住在刘晟给王艳丽买的房子里虽觉得恶心,但也觉得解气,毕竟刘晟不敢明目张胆地来单元房里幽会,他怕碰着武富贵。武富贵每次回来也没闲着,经常故意到刘晟家去帮忙,不管刘晟在不在,他都视刘晟为空气,比如提水,破柴,扫院子,他从不言语,不坐下,就是在院子里不停地摸索,刷存在感。他摸索够了,再去王艳丽的单元房。他曾经给刘晟的老婆说,刘晟和我把老婆换咧,你既是刘晟的老婆,也是我的老婆。你家这个独家院以后就是我的家,我想来就来。你这憨憨娃是刘晟的儿子,也是我的亲儿子,我认咧。刘晟的老婆张着嘴,瞪大了眼,吓了一大跳。

一天,武富贵刚下出租车,看着刘晟迎面准备往王艳丽的小区走,快到武富贵跟前时,武富贵装着弯腰系鞋带,故意把一把带有血槽的匕首从袖筒甩出去,扎在刘晟的脚背上,没扎深,又歪倒在路上,咣当一声。刘晟不敢吱声,他怕人围观,他是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就是退休了仍是个有身份的人。武富贵盯着刘晟躲闪的眼睛说,咱们把老婆换咧,你今后再敢回你独家院我就对你不客气了。你信不信,你再回去,我敢把你狗日的子蛋割了喂狗吃,叫你生不如死。刘晟毕竟是当过领导的人,胆子虽然有点,但他做了对不起人的勾当,有些战战兢兢地说,你想咋?如何才能了结,反正事已经出来了,你出个价吧?武富贵不说话,捡起带血的匕首,搀拉着脚上流血的刘晟就往王艳丽的单元房里走。

王艳丽找出几个创可贴,贴在坐在沙发上的刘晟的脚背上,三个创可贴叠加贴着就止了血,刘晟肯定要瘸上几天了。武富贵厉声,王艳丽,你给你爷立即!马上!炒上三个菜,我爷孙俩要喝两杯。王艳丽战战兢兢扭头就去了厨房。武富贵笑眯眯递给刘晟一根烟,给自己嘴里叼了一支,掏出打火机先给刘晟点上,又把火苗移到自己的烟头,吸了一口,灭了打火机,看着有点诚心诚意。接着,他吐出冉冉的烟圈,又狠劲吹了一口,刚形成的烟圈突然变成了四下逃散的缕缕青烟。刘晟说,我还有急事,你们吃饭吧。说着就要起身走,刚要起来,却被武富贵立即重重地按在了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