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年游
戴怡跟蒋天齐一起报了一个老年团，三天两夜的行程。一大早老姐俩儿从家里打了一辆专车跑到电视台门口集合，夹在一大帮也已退休的老头老太中间，她俩显得格外年轻。
起点距离目的地黍岛约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大巴车一发动起来戴怡就掏出一个充气颈枕鼓着腮帮子吹起来，套在了脖子后面。蒋天齐带的装备更齐全，海绵颈枕，眼罩，丝绒薄毯，包里还有水果面包方便面。她的行李体积比戴怡的大了好几倍。
戴怡刚刚靠在椅背上想要闭目养神，蒋天齐哐哐塞给她俩大苹果一个大面包还有两根火腿肠：“快快快，帮我吃掉一些，包太沉了。”
戴怡面露难色：“我这快50年都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了，这叫我如何吃得下呢？”
蒋天齐：“那你中午吃。”
戴怡：“人这团餐里面包含这几天的饭。你带这么些东西干啥呢？”
蒋天齐：“那还用问？生活，品质，追求！你不一向羡慕我生活质量高嘛，生活品质就是由这些吃的用的堆出来的。再说了，你敢出门就带这么个小包，还不是笃定了我会什么都带，你啥都不用带呗。”
戴怡立马从包里掏出一包薯片：“谁说我什么都没带，我带了这个。”
蒋天齐：“这玩意儿这么占地方，你带它干啥？”
戴怡撕开包装袋拿出一片吃起来：“不占地方，我提前都撕开小口把里面的氮气放掉了。来来来，帮我吃一些吧。”
蒋天齐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垃圾食品还是少吃些，怕你齁着，喝点水吧。”
车子开起来，两人跟小时候一样，兴奋地睡不着觉，撩开了窗帘看风景。一车的老头老太太更睡不着，在导游的带领下唱起歌来。
车上一个老头儿给大家唱了天仙配。戴怡跟蒋天齐头并着头窃窃私语：“都这么些年了，怎么旅途歌曲都差不多没怎么进化呢？”“也不是，我记得我离婚那年也是参加老年团，当时车上的老头儿唱了一首回城知青不好找对象的歌……”“还有这种歌？”
一路上天仙配女驸马还有刘大哥讲话理太偏都唱了，没多久老头老太们都没什么精神，在大巴车上纷纷睡着了。等到到达目的地，已经是饭点儿了。一下大巴车，一半的人直奔厕所，戴怡也夹在其中。
蒋天齐在厕所门口看着行李等着戴怡，过了足足十五分钟戴怡才出来。蒋天齐问：“你把灵魂也拉出去了吗？”
戴怡：“党员都是无神论者，不相信灵魂之说。里面人实在太多了，我算尿得最快的。”
蒋天齐拽着戴怡一边往餐厅走一边说：“一路上每个服务区都停，你每一个都下来上厕所，你的尿排得快造得也快！快走快走，人家都开饭了。”
旅游团的团餐很实惠，虽然餐具都是简陋的一次性餐具，饭菜却堆了满满一桌子，蛤蜊大虾鸡腿儿都有，馒头米饭管够。戴怡跟蒋天齐不约而同拿起了馒头啃起来：“团餐都不能用好大米，还是吃馒头吧。”
同一张饭桌上的大哥大姐们拿出自腌的咸菜和辣钉螺给大家下饭，戴怡跟蒋天齐毫不客气地跟着一起吃。戴怡拿出薯片回赠，可是大家都不肯吃。
导游在各个桌子之间来回穿梭：“大家吃饱一点，下午的温泉比较消耗体力哦。”
在温泉池子里，老姐俩像两个泡发过头的海参一样舒展。戴怡扯扯身上的酒红色泳衣嘚瑟道：“看看！我们家骆羚给我买的，俊吧？”
蒋天齐靠在池子边点点头：“嗯，很好。这么多年了你终于抛弃你那18块包邮的淘宝泳装了。你家闺女还算孝顺，知道给你买泳衣。你说你，你也不差那几个钱，好点儿的泳衣你买不起吗？非等着孩子给你买。”
戴怡偷偷地在池子底下搓着脚：“你懂啥呢？孩子给买的，就是一堆粪，也是好的！”
蒋天齐翻着白眼：“谁家的孩子会买一堆粪。”她在温泉水中捏着自己的肚子：“这游泳圈是越来越大了。感觉一使劲儿捏，汗毛孔都能往外冒油水！”
戴怡也捏着自己的“游泳圈”感慨：“这人呢，由瘦变胖是一个单向的过程，所有减肥成功的都是妖怪！我这肚子，从生完孩子以后，再也没能恢复到怀孕四个月以前的水平。也不知道孩子出来以后，肚子里都多装了些什么！”她们环顾四周同团的游客：“齐齐你看看，都是四五个老头儿或者四五个老太太扎堆，没有老两口一起的嘛。”
蒋天齐泡得有些热，起身坐在池子边上：“估计都是老同学或者同事吧。人家都是退休了的，同学同事聚会是日常主旋律。现在退休的人基本都不用帮子女看孩子了。”
戴怡：“废话，六十五岁以后才退休，看孩子的时候基本都在五十五岁左右。因为退休太晚，现在的老人基本上是对子女进行货币支持了。可是为什么都没有老两口出来玩的？”
蒋天齐：“都跟你一样离了或者跟我一样没结过吧。”
戴怡：“有一部分应该是这样。那些结了婚并且没离的，大部分过到这个岁数也是谁也不想跟谁玩了。且不说这些岁数大的，你看看这里哪有年轻的夫妇呢？”
蒋天齐：“老年团，哪儿来的年轻夫妇？不过你说的也是，我姐姐姐夫，出去旅游也是各自领着孩子或者带着老人，不见他俩来个什么夫妻亲密游。估计天天在一块已经够够的，出去玩相当于放风了。”
戴怡回忆起短暂的婚姻岁月：“当年跟骆马倒是出来玩了几次，也是泡温泉，然后当时我就发现，我俩根本就没话说，也不在一个池子里泡。他就买个防水手机套一直在那玩游戏，跟在家一模一样。后来我反应过来，人家根本不想出来旅游，就想在家玩手机！”
蒋天齐指指周边一众老头儿老太：“可不是呢？现在手机高端了，掉水里都没事！你看看，人手一个，这是大趋势。以后啊，都网上报户口，网上结婚，网上离婚，网上祭奠！免去一切三次元烦恼！”
戴怡：“可不是呢！现在连扫墓，都是VR体验了，都不用去现场了。”
蒋天齐：“公墓现场剩了也不多了！当初卖使用权只卖20年，可是我又不是只死20年！”
戴怡：“俗话说得好，18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人家充分考虑到你的投胎困难都给你延期了2年，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下辈子都开始了，你为啥还要占国家的地儿。现在新死的都不能占土地咧，强制海葬，赠送海边祭奠VR视频。内陆的就实行树葬，林业部门每年提供这棵树的实时监控视频给家属。哎？我怎么感觉晕乎乎的。”
蒋天齐：“咱俩搁这红酒池子泡久了，你是泡醉了吧。走，咱上绿茶池去醒醒酒。”
老姐俩在红酒池子里泡得一身酒气，跳下绿茶池的时候顿感茶香提神醒脑。戴怡赞叹道：“这可真是看出经济发达了，这会子泡在池子里的红酒和茶叶都是足量的，退回20年去那就是白开水呀！正好让这些营养物质滋润滋润我的老皮儿。”
蒋天齐：“这都是心理作用。你家不是常年备着五块钱一盒的过期婴幼儿奶粉用来泡澡吗？也没见你肤如凝脂。倒是常年身上散发着一股干海鲜味。是因为婴儿奶粉里面添加了鱼油吧？”
戴怡：“可不是嘛，啥DHA,说是孩子喝了聪明，我也没见我泡完了变聪明。至于凝脂么，都在肚子里了，一捏一包油。现在要是有个狮子老虎来吃我，那就跟吃灌汤包一样，一兜油水。可是这个皮肤是无论怎么泡也是越来越松了。”
蒋天齐：“松不松倒是没啥感觉，我怎么感觉这么晕呢？”
戴怡：“完犊子了，你是晕堂子了吧，快出去歇会儿吧，岁月不饶人。”
因为蒋天齐泡得头晕了，姐儿俩的泡澡时间早早结束，两人跑到温泉中心的二楼休息区，躺在沙发上喝果汁看电视。蒋天齐揉着太阳穴：“哎哟哟，真是岁月不饶人，不行了不行了。”
戴怡看着她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还成天锻炼身体，就泡个温泉，人家65岁的没晕，你不到50的晕了。享不得福的命啊。”
蒋天齐灌了一杯果汁：“这也不能光喝这个呀。这儿是不是有自助餐？”
戴怡：“有是有，不过晚餐咱们不是在这吃。这个老年团是一个养老产业集团赞助的，要让咱们回去吃晚饭再参加养老讲座，参观养老院。”
然而到了晚上两人既没有吃晚饭也没有听讲座，一人一碗老坛酸菜方便面坐在**吃得唏哩呼噜：“啊，出来旅游，果然还是方便面最好吃！”
旅游团给老人们安排的房间都是养老集团旗下的老年公寓套房，条件比快捷酒店好一大截子。蒋天齐环顾屋内不住赞叹：“这地方不错，可以考虑来养老。”
戴怡：“不愧是老年公寓，你看看，能装上扶手的地方都装上了。马桶旁边一边一个！回头我要照这样子给我爸妈的厕所也弄上，我妈成天说坐马桶拉不出屎，那是她没有抓手！”
蒋天齐在一边盯着手机顾不上搭理戴怡。戴怡不爽地撇撇嘴：“你真是越上了岁数越跟那挨千刀的骆马一样，见了手机啥也顾不上了。”
蒋天齐长叹一声：“唉。我姐催我回去帮她看孙子呢。”
戴怡：“你说啥？这才出来玩了不到一天，她就惦记你了？你吃饱了撑的告诉她你休假干吗呢？”
蒋天齐：“我没主动跟她说。是她说临时有事，亲家也帮不上，让我帮着看两天。也不是我一个人，月嫂也在。”
戴怡：“真愿意多管闲事你。我就不信她孙子将来还来给你养老。反正这两天你是走不了了，回程的时候再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