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太公的秘密

看见太公的坟地,我陷入沉思,想起爷爷给我讲的一个故事。

故事像一段民间传说,充满神奇。

原来,我们村原本不叫黄沙村,而叫杨家村。关于这个名字的由来要从太公搬到这里说起。爷爷说,太公是从很远的地方搬到这来的,对,是从遥远的山西太原搬来的。来这的时候,这里杂树丛生,一片荒芜,人迹罕至,却鸟语花香,芳草虫鸣,像极了古书所描绘的世外桃源。太公和弟弟就是二太公,携家带口来到这里。经过几天的跋山涉水,终于来到了一口井边,见井水清亮,捧来一尝,井水甘甜可口,便决定不再前行,在此安身下来。

井边有一个盘根错节的老树,树干粗硕敦实,一开始就分了叉,一南一北长出两个分支。两分支都是黑褐色,树皮很不光滑,龟裂开了,长出大大小小的小疙瘩,树干起初是斜摇而上,到了上部弯弯曲曲朝四周肆无忌惮地伸展着,像极一个大写的人字。主树干像皲裂的脚板裂出大缝,太阳一照,显出一副钢铁筋骨和岁月沧桑。冬去春来,不,夏去秋来,它生出一树小树叶,在风里,在雨中,慢慢地茂盛起来。秋风来时,在细长的树叶下,长出金黄色的、又稠密又细小的花,风一来,它特有的香气如袅袅青烟弥漫到村庄的各个角落,沁润着四面八方。

是的,这是一棵桂花树。

这口井就是后来村口的桂花井。

经过几十年的开山辟地,一大家子建造了好多的房屋,太公已是儿孙满堂,丰衣足食其乐融融。更可喜的,是开辟出很多良田,占有了大量山林,而这些开荒而得的田地都得到了公家的承认,成为这里的土地之主。再后来,两位太公自己不再农作,雇起了长工,成了名副其实的地主,远近闻名。

一天,公家的人说,鉴于你们这已有好几百户人家,不如想个好的名字建一个村吧。

太公一听大喜,恭敬回禀,我们一大家子人生来姓杨,雇用的长工也大多姓杨,那就叫杨家村吧,官家是否觉得妥当并应允?官家吃好喝好一脸红光连连点头,好好好!好名字!既符合事实,又高贵大气,杨家自古忠良,是国家之栋梁,百姓之楷模,取名杨家村再合适不过,当然要得,当然要得!

太公听了,忙叫人准备笔墨请官家“沙沙沙”写了“杨家村”几个大字,再请人做了精细装裱。修了村门,把“杨家村”的牌匾挂将上去。

可天有不测风云,到了太公晚年,二太公突然提出要分家,为了家业,太公兄弟俩打起了官司,一打就是好多年。官家趁火打劫,于是兄弟俩打光了几十年的积蓄,也几乎打光了所有的田地。可最后官司也没有最终定案,二太公还因为疾病先行离去。

俗话说,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看着几十年的努力毁于一旦,尤其是亲情突变,太公心灰意冷,加上年岁已高,一病不起,一倒床就是三年。在这三年里,几乎又花光了家里剩余的积蓄来给太公瞧病。

太奶也在这期间乘鹤西去。太爷重病三年后,却奇迹的好了过来,见到此情此景,太爷大彻大悟,在仅剩的一座山上搭起了一间小屋,把自己关在里面吃斋念佛。

山就是我现在站立在的这座山,这座唯一打官司没有卖掉的水库北山。而搭起的房屋后来早成了看守农场的住所。下面的水库,爷爷说,水库自从建好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更多的水来,让一个原本只是一弯常年活水流动的深水潭,变成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水库。水库经年轰隆隆从坝口冲下水来,除了灌溉田地外仍有富余的,便随其他山泉汇入环绕村庄的小溪,绕山岨流,流到几里外的资江河。小溪两岸桃树陈列,烟花三月,殷红的桃花飘落小溪,随着潺潺溪水一路芬芳,外村人因此戏称小溪为桃花溪。

太爷打坐小屋,正是烟花三月时分。虽然桃花溪水风情万种,却也跟他已无关系。太公一去小屋终日闭门不出也不曾再想回村回家,家里人只好每天给他送饭送食。一天,他对前来送饭的爷爷说,你这几天就不要再来送饭了,我要出去一趟,一时半会你是见不到我的了。

爷爷很是吃惊,问,您,要去哪?

我在山上发现了一个洞,已经去过一次,很是不错,想再去看看。你用担心!太爷说起这个事便有了兴致,露出久违的笑容。

要不要我带几个人跟……

太爷摇了摇手打断爷爷的说话,不用不用,人多了反倒不好!你回家里去,拿点甘薯什么的来便好。

爷爷向来敬重太爷,是个孝子很听话,便随了他。

不是爷爷心大,爷爷一生勤劳,躬于耕种,舍不得地里的活。太公外出那天,他还真的没派人跟去,连他自己都没去,而是趁农时早早地下了地里耕地去了。

太爷再回地面那是半个月以后的事。这半个月里,爷爷急疯了,上山找了好几个山洞,也雇了不少村人一起帮找,可终于没有找到。那些日子,爷爷追悔莫及,悔自己不该答应太公外出,但太公决定的事,他动得了么,所以只有干着急,只怕太公出了事而落得个尸骨无存,终日仰天长叹。

可没想,半个月后,太公奇迹般地回到家里。太公回来时,身上的棉衣都只剩下外面的布料,里层的棉袄都没了。

爷爷说,那棉花都被你太爷当灯用完了。而我总不这么认为,他在洞里半个月,除了一小袋甘薯没有其他准备的食物,想必是靠吃棉花才艰难度过了半个月。

太爷出来后,偷偷地在老葡萄架下的老屋场地里深深地挖了一个洞,把那件棉衣套和什么东西埋了下去。他跟爷爷说,我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我把那些天穿过的衣服埋在那里,算是衣冢,千万不要去动它。随后太公再次病倒了,而这一次他再不也没起来。

太公知道自己的时日不多了,临终前,他叫来爷爷并拉着爷爷的手说,我死后,把我葬在水库北山那洞旁边的小山间,地我都看好了,插有一根光溜溜的松树棍子的地方就是我的坟地,你去看看就晓得啰。

太公顿了一下,又说,对了,老葡萄树上的葡萄好吃,不要随别砍掉,也不要去树下乱挖,把它作为一个屋场地吧,留给后人们,再用。

太公看着爷爷答应了,才闭上眼睛,安然地走了。

后来爷爷找到了那根棍子,并遵照太爷的遗训,将其安葬于此。

太爷在洞里发现了什么,为何临终前叮嘱后人要将他安葬于此?刚才又听南华这么一讲,山洞在我心头愈发显得神秘莫测,我再下山洞再探山洞的欲望也变得愈加强烈。

想到这里,我转身快步回到了洞口,只见洞口弥漫着浓浓的水雾,比刚才还浓烈。

“呱呱呱……”旁地里似乎有青蛙叫了好几声。

那声音我感觉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