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这次换我来追你好不好
沈清明不记得自己到底在楼底下站了多久。
无论他是闭着眼还是抬头看着天空，眼前的画面像是静止了一般，停留在温欣被商亦抱在怀里的那一刻。他虽然看不清温欣的脸，但能够感受到温欣的难过和痛苦。
沈清明心中像是有什么地方坍塌了一块。
伴随着下坠感，就好像刚刚挣扎出来的灵魂，再次被扼住了喉咙，被按了下去。
夜空越来越亮，周围的灯光也越来越繁华。
然后他看到商亦从大楼里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挂着浅笑，刺痛了沈清明的眼。
是得偿所愿了吗？
沈清明紧抿着唇，目光冰冷，带着一股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绝望。一直到商亦上车离开后，他才像是终于有了力气挪动一下身体。
沈清明离开前抬头看了看温欣所在的办公室，那里还亮着灯。
亮白色的灯光，明明照亮了黑夜，但此时射进沈清明的心中，却带着透彻的凉意。温欣她会怎么选择？内心黑暗又患有古怪病症不解风情的自己，怎样才能比得过她心心念念的幼时少年？
口袋里精致的戒指盒不堪重压，已经被沈清明放在衣兜里握紧的拳头攥得变形了。打磨精致的钻戒，小小的几个棱角，却对着沈清明的手表达着反抗，很快，他的手掌开始沁出了血。
沈清明站在大楼的正门口，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离开。
温欣想起自己失约的事后，顾不上关办公室的灯。直接冲出去，结果好像今天所有的霉运都一起降临到了她身上一样。大楼的电梯坏了，等她气喘吁吁地从十八楼跑下来，双腿已经发软到打战。
冲到马路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匆匆忙忙地往和沈清明约好的地点去。手上握着的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给沈清明，那边传来的却是冰冷的提示音，显示对方已经关机了。
“小姐，你没事吧？”
开车的师傅从后视镜看出温欣情绪上有些不对劲，有点担忧。前几天他一个同事拉了个小姑娘，也是这样，结果第二天就上新闻说出事了。
温欣无暇回答，只能勉强笑了笑回复司机的善意关心。
一直到温欣下车后，司机还有些不放心地叮嘱她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别冲动。
餐厅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值班的员工收拾完桌子，陆陆续续回到后厨休息。温欣一路冲上了二楼，眼尖的服务员气喘吁吁地跟在她身后：“小姐，我们已经打烊了，您有什么事——”
二楼空****的，没有一个人。
好几个打扫卫生的阿姨拎着好几兜打包的餐盒从她旁边经过。
“要是每天都能来几个财大气粗的少年郎就好了。”
“唉，今天那个小伙子，我听他朋友说本来打算求婚的，结果女朋友没有来，啧啧，现在的小姑娘啊，一不小心就见异思迁了。”
……
听着几个人无心的议论声，心中更加焦急起来。身后的服务生趁着她晃神的工夫将人拦了下来。
“小姐，你来晚了，我们现在已经不营业了。”
“我是来找人的，你们这还有没有哪一桌客人还没走？包间的那种——”
服务员看着温欣，脸上闪过一抹恍悟：“小姐，你是不是今天的生日啊 ？”
温欣点点头。
服务员看着她，眼神突然有点不对了。
“那位先生等了您很久，一直到我们要关店了他才离开的。而且他半个月前就在我们这里预订了今晚的约会，您的好几个朋友连续好几天来帮他布置的地方……”
服务员的话，温欣没有听完，但不用听下去她也知道沈清明为了自己都做过什么。越是知道，温欣心里越难过。
她冲出了餐厅，在路边来回招手，想要拦住一辆车。她想要快点找到沈清明，去到他身边。但是，命运像是故意要捉弄她一般，接连过去了四五辆车，明明都是空车，司机却像是看不到她一样，没有一个停下。
温欣拿着手机，焦急地打给Seven，那边过了很久才接听：“喂？
寿星还舍得给我打电话啊——”
“小七，我死定啦！下班前突然有点事，把约会忘记了，等我来餐厅的时候，这边已经打烊了，沈清明的手机又关机了，我现在站在店外面，出租车一辆接一辆，可是他们都不停下来——”
那边传来秦子萱的尖叫声：“什么？你是说你没去？你——”
Seven 压低了嗓子制止了秦子萱的尖叫：“好了，欣欣不去肯定是有突发状况，她有多爱沈清明，难道你不知道吗？”
秦子萱撇撇嘴，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还是不满地哼哼了两声。要知道今晚餐厅的一切可都是他和Seven 一点一点布置的，想他秦子萱这么多年为谁做过这些，却是这样的结果，他的哀怨不比沈清明少。
“那你到原地等我们，我和子萱过去接你。”
“我不去！”
秦子萱不满地抗议。
Seven 不知道小声说了点什么，但成功地安抚了秦子萱。
温欣点点头，有些无力地挂了电话，蹲在路边情绪失落。
两人很快就赶过来了，Seven 下车来接温欣，朝她敞开怀抱：“欣欣，别着急，没事的。”
温欣扑进他怀里，有些害怕：“沈清明他关机了，他不接我的电话。
小七，我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不安。真的，你相信我，我的感觉一向很准的。”
温欣喃喃着，被Seven 拽进了车里。秦子萱坐在前面，见她进来张嘴想要说点什么，但却被Seven 一记眼神阻止了。
“你知道沈清明最可能去哪儿吗？”
温欣不断地摇头，最后还是秦子萱哼了一声自顾自地给司机指路，开去了老宅。秦子萱虽然对温欣晚上的失约不满，但碍于最近让他很是头疼的Seven 也在，只能耐住脾气解释了一句：“那处老宅对他的意义非同小可，这个时候，想也知道他不会回你们一起住的酒店。”
温欣没有吭声，但也认同了秦子萱的话。
车上短暂地安静了下来，Seven 欲言又止，对于能够缠住温欣的急事有些费解，他了解温欣，按照她的性子，如果是公事的话，绝对不会让她忘记和沈清明的约会，所以应该是私事的可能性大一些。
作为旁观者，Seven 觉得温欣今晚有些失控了。就算是她没有赴约，但按理说沈清明也就是只会生气，不至于严重到关机。一定是还发生了什么其他的事。
像是感觉到了Seven 的欲言又止，温欣突然拉着他的胳膊，小声道。
“小七，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小时候的那个小男孩。”
Seven 脸上一动：“记得，难道是——”
温欣苦笑一声：“遇见沈清明后，我一直有一种感觉，他就是当年那个小男孩，虽然他没有承认，但我觉得就是他。”
“去年我接了一个大案子，客户是个跨国集团的接班人，叫商亦。
他为人很随和，我们两个接触的时候，他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友好。特别像我们大学时带我们设计的一个师哥，我只当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多了一个好朋友……”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单纯的异性朋友！”
坐在前面的秦子萱突然插嘴。
Seven 目光复杂地看了秦子萱一眼：“我和欣欣就是好朋友，你的意思是我不是男人？”
秦子萱被他的话堵得一愣，刚想要嘲讽他，但看了一眼旁边的司机，到底还是闭嘴了。
“所以，那个商亦今天来找你，难道是来和你相认的？他就是那个小男孩？”
Seven 继续之前的话题，一脸了然地看着温欣。
温欣点点头：“小七，沈清明他一定是去过公司了。他一定是看到我和商亦了，也许还听到了一部分……他一定是误会了，也许还生气了。”
坐在前面的秦子萱，对温欣说的小男孩很是好奇。
“你们说的那个小男孩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商亦又是谁？”
温欣实在没有心情去应付秦子萱，还是Seven 简单地跟秦子萱讲了两句温欣小时候的事。等秦子萱听完，扭过头打量着温欣，最后啧啧称奇：“的确像是你能够做出来的事！”说完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小时候老家在哪儿？”
温欣不明白秦子萱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说了一个地方。
秦子萱眼皮跳了跳，又问：“我刚听你的意思是你和沈清明在一起后，直觉沈清明才是当年那个小男孩？”
温欣点点头，秦子萱越说这件事，温欣心里的担忧越停不下来。
秦子萱想到的却是另一码事，他一直怀疑沈清明故意遗忘了一些记忆，而在他所知道的沈清明那些和母亲在疗养院的日子，其实有一段时间沈清明的记忆是空白的，他说不出来那段时间和母亲在疗养院做过什么——如果温欣的感觉没有错，那么那个男孩到底是谁还不好说。
不管温欣的感觉对不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商亦，如果不是当年的小男孩，却知道这么多事，那他的目的到底是温欣还是沈清明？
秦子萱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两人：“你们也知道，我专业的方向就是研究荷尔蒙以及神经系统，虽然记忆方面的事不是我的专长，但是我研究的感情和荷尔蒙假设中，是存在这样的状况的。而温欣提到的熟悉感，其实很多时候也是人的荷尔蒙神经系统能够辨别对方的荷尔蒙神经，从而产生熟悉感。”
温欣听了秦子萱的话，脸上一喜，但很快就黯淡下去。
“不可能了。商亦他对我们小时候的事记得清清楚楚，而且他还专门回去将我搬家的时候留给他的项链拿了回来。”
温欣的话无疑是从实践上对秦子萱研究的否定。
一时间，秦子萱只顾着回想自己的研究，试图找出是不是哪个环节出错了。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转头问温欣：“你说会不会你的记忆也有点错乱，其实当时商亦本来就在场，而你也不记得了呢？”
秦子萱说的不无可能，但温欣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想怎么和沈清明解释，根本没有多想。
到老宅后，温欣让两个人先回去。
这时，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Seven 有些不放心，叮嘱了几句，在温欣进去后，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拉着秦子萱重新叫了一辆车，在路边决定等上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如果误会能够清楚，时间足够了。
温欣站在老宅门口，深呼吸了几口气。
老宅的装修还没有完成，油漆的味道有些刺鼻，混杂着花园里的花香，带着点人间烟火的味道。
掏出钥匙准备去开门，却发现房门是半掩着的。心头惶惶然的感觉随着大门被推开，突然间越发浓烈起来。
温欣故作镇定地推门进去，里面有些酒气。等她穿过玄关拐进客厅的时候，一阵轻若的、女人的呻吟声传来。
“清明……你轻点……”
“唔……”
明明微弱的近乎无法听清的声音，却振聋发聩，硬生生将温欣定在了原地，再也迈不动脚步。
不会的！沈清明不近女色，他怎么会找别的女人！
温欣使劲摇头，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出现了幻觉。
但很快，她看到客厅的沙发上，一个白衣长发的身影微微起伏着，像是很痛苦，但又无法挣开。
温欣僵住的神经因为视觉的刺激而吧嗒一声断裂开来。
原本的愧疚难过伤心，这一刻都被怒火取代。心头的委屈无限放大，温欣的灵魂又变回了从前那个敢爱敢恨的模样，不再因为爱，所以小心翼翼。
她像是一阵风，冲向了客厅。猝不及防地将沙发上那个白衣服的女人掀翻在地：“你们在做什么！”
温欣的声音撕心裂肺。客厅原本没来得及卸掉的声控灯也因为温欣的尖叫声而亮了起来。一时间，偌大的房间如同白昼，温欣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沙发上微微闭着眼衣衫不整的男人。
而被她推开的女人，郝然正是白清雅。
温欣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打人，却被白清雅毫不犹豫伸过来的手给拦住了。
“温小姐，吃一次亏是我没有想到你是这么粗鲁的人，但你觉得我还会被你打第二次吗？”
白清雅脸上泛着潮红，目光中还带着几分欲拒还迎的情欲，几乎不用想都能够知道刚刚两人在做什么，而又到了什么地步。
她死死地攥着温欣的手，目光挑衅意味十足。
“放开我。”
温欣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挣脱了她的手，目光燃烧着熊熊烈火，恨不得扑过去和她同归于尽。然后她才看到沙发上的男人。沈清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刺得皱了皱眉。
温欣看着他的目光，心中冒出了一个令她恐慌的念头。她冲过去想要拉沈清明的手，但看到他衣衫不整的样子，到嗓子眼儿里的话却说不出口。
终于，在白清雅挑衅的目光下，温欣依然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转身狼狈地跑开了。
温欣像是全身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一般。一直到Seven 和秦子萱看到她情形不对跑出来，温欣才哇哇大哭起来。
“他不要我了！”
“沈清明他不要我了！”
温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一刻，她的世界像崩塌了一般。
温欣和沈清明感情的剧变，在Seven 和秦子萱看来，来得有些莫名其妙。无论是沈清明的巨大变化，还是突然出现的商亦和白清雅。
一切看起来，都像是命运在故意捉弄他们两个人。他们三观合拍，不是因为觉得对方不够爱自己而互相猜忌和试探，更不是因为谁忘记了谁的大日子……这场巨大的感情变化，总是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沈清明一直没有回酒店。温欣也没有再去找他。她躲回了两人住了不少日子的酒店，窝在酒店里整整三天没有出门。
她的眼泪像是哭干了。
心里一阵委屈一阵心酸。她既愧疚那晚的失约，又委屈沈清明和白清雅的事。这种矛盾的心情折磨着她。
而沈清明更是让所有人都找不到。Seven 甚至跑到公司去找人，但是连沈清明的助理杰都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儿。
第三天，温欣突然下楼了。
一直守在酒店楼下的Seven 见她出来，松了一口气。
“欣欣，你饿不饿，早餐我都给你点好了。”
温欣朝着Seven 笑了笑，竟然点点头：“饿了，感觉自己能够吃下一头牛。”
温欣像是已经恢复正常了，她不仅正常的和Seven 一块儿在酒店用了早餐，而且还对前两天的事向他和秦子萱表示感谢，然后竟然拎着包去上班了。
Seven 有些不放心她，等他跟着温欣进了公司，亲眼见证了温欣正常地处理了半天工作后，才半信半疑地离开了公司。
接下来的几天，温欣像是忘记了沈清明。
她从酒店搬了出来，嚣张的住进了Seven 的公寓。
温欣的正常，让Seven 和知道她与沈清明的事的欧阳两个人都觉得有点可怕。因为竟然连Seven 拿沈清明那个疗养院的案子跟温欣讨论，她都不带眨眨眼，一脸正经地和Seven 讲自己的想法。
她就像是和沈清明没有发生那些事一样，又有几分像是从来不认识沈清明一般。
而沈清明，依旧没有人能够联系到他。
商亦是在一周后又出现在温欣面前的。
他在楼底下等着温欣下班，温欣一出来，就抱着一束花出现在温欣面前。商亦的脸上带着几分歉意，不等温欣说话，就先道歉：“温欣，对不起。我不知道那天是你的生日，请你相信我，我不是有意在那天故意去找你说那件事的。如果我知道那天是你的生日，我一定不会——”
温欣打断了他的话。
“你不用道歉。”
语气平淡没有波澜，不复之前见到商亦时的热情和熟稔。商亦也感觉到了温欣的变化，眸光变换了两下：“温欣，不管你信不信，那天我一拿到资料，发现那个人竟然是你，我实在是太吃惊了，所以才那么不冷静去找你了。我虽然想要和你在一起，但我绝对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破坏你和沈清明之间的感情，我……”
温欣终于正眼看向商亦。
“商亦，你真的不用道歉。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是我和沈清明，我们之间的感情太脆弱了，没有经得起考验。”
温欣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几分凄凉。
商亦眸光深处闪过一抹愧疚，但下一秒，他却突然笑了起来，看着温欣满含深情：“温欣，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无法接受我，也不愿意谈感情。但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难过，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不用了。”
温欣拒绝，脸上有些不耐烦起来。
商亦脸上先是黯淡了几分，但下一秒却又坚定了起来，他突然伸手抓住温欣的手，不容她拒绝，拽着她上了路边的车。
“商亦，打开车门，放我下去！”
“你要做什么！”
温欣有些生气了。
可是她无法对商亦生气，因为他是自己惦念了很多年的小男孩，哪怕他们重逢之后，她没有再对他心动，但她不会忘记小时候的美好。
商亦更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甚至他现在也只是想要照顾自己。
可是，温欣现在不愿意跟任何人相处，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商亦像是没有听到温欣的话，他直接吩咐司机开车去明珠大厦。温欣一直闹个不停，他更是直接将人揽在怀里禁锢起来。
“温欣，你还记得小时候你是多坚强开朗的女孩吗？”
“还有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自信乐观，仿佛任何困难都不会把你打倒。偏偏你又带着一腔的浪漫细胞，你的设计，你的人，都让我折服。一开始我对你没有其他的想法，只觉得一定要交你这个朋友。后来，当我得知你就是那个小女孩后，心里先是惊讶，之后又生出一股狂喜和庆幸。”
“你别说了！我求求你别说了！”
温欣想要捂住耳朵，不断地挣扎着。
商亦目光复杂，在温欣没有注意的时候，脸上闪过几分嘲弄，又带着一丝不甘心，最后他的目光中只剩下了纯粹的心疼和担忧，商亦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他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温欣，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乘虚而入。而是想告诉你，你应该像以前一样，勇敢点，去找沈清明说清楚，不管是和好还是……你都应该勇敢面对，你现在是在逃避。”
温欣安静下来，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甚至连车子停下来，商亦拉着她上了明珠大厦都没有反应过来。
等温欣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是一片暮色下星星点点的城市夜景。一如第一次和沈清明吵架的时候，也是商亦带着自己来到了这里。商亦站在温欣身后，脸上的表情有些晦暗。
“谢谢你。”
温欣目光飘得有些远，声音有些压抑，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带着几分空虚。
商亦上前两步，站在她身旁：“温欣，去找他吧。”
温欣没有吭声，像是沉浸在窗外的星空和夜景之中。商亦微微侧过身看着她的侧脸，有几分消瘦，浑身的活力好像是被抽走了大半。商亦再次叹息了一声，心里竟然感觉到了几分愧疚和酸涩的意味。
他收敛了心思，没有再劝。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一直到温欣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好像失去了知觉，酥麻的刺痛感总算让她清醒过来。温欣缓缓转身，看到安静地站在一旁的商亦，越发愧疚了起来：“商亦，对不起。”
商亦笑了笑，像是认输了一般：“温欣，想想你一开始是怎么追求自己的爱情的，去找他吧。”
温欣依旧回避这个话题，转身离开。
“不早了，回去吧。今天谢谢你。”
商亦默默地跟在温欣身后，司机一直在楼下等着。
等送温欣回家后，商亦回到车上，吩咐司机开车回公司。
司机跟了商亦不少年，对于商亦回国的事多少有几分了解，到底没压下心底的疑惑，欲言又止地问了出来。
“少爷，您为什么突然让温小姐去找沈清明。这时候不是应该努力将她抢过来？”
商亦的目光看向窗外，车速有些快，窗外的景色像是浮光掠影般从眼前消散，过了很久，久到司机以为商亦不会回答自己的疑惑的时候，却听到商亦有些失意的苦笑。
“是啊，这时候原本应该乘虚而入，可是看到她这么伤心，我竟然会心痛。”
司机不吭声了，脸上一派凝重。透过后视镜看着商亦，心中叹了一口气。一向冷情的总裁竟然动了真感情，对象还是仇人的女朋友，这……会是好事吗？
许是商亦的话温欣真的听进去了，又或许是先说爱的那一方，总是更容易妥协。温欣拿着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只不过两三秒的等待，对于温欣来说，却漫长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温欣原本鼓起的勇气，像是被戳破的皮球，唰的一下全都泄了出来。
身上仅剩的几分力气也消失殆尽，身子像是失去了支撑，后仰在**，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心口那种钝钝的疼痛无限放大。
沈清明是被秦子萱找到的，在一家高档酒吧的包厢里。
说出来可能没人会相信，秦子萱是靠着自己偷偷藏在沈清明扣子里用来检测他的荷尔蒙活跃数据的仪器的波动频率找到他的。
当秦子萱踹门进了包厢后，看到的是一个满身酒气，双眼通红，衣衫凌乱，身形极度消瘦的沈清明。
他的样子就像是被人丢进了原始森林里过了半年一般。
秦子萱一边将人拖出去，一边破口大骂。
沈清明像是沉浸在醉生梦死之中，对秦子萱的出现反应都迟钝了下来。除了他周身的冷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冰冷木然，仿佛只要有人靠近他身边，就能够被冻死。
沈清明视线模糊地分辨着眼前的人到底是谁，像是认出了秦子萱：“子萱……我……温欣……她找到她的少年了，我们完了。”
秦子萱听着沈清明断断续续的声音，脑门一阵阵地疼。
“温欣找了你好多天，每天给你打电话你都关机，你还好意思说她不要你了。”
“你就是个懦夫！你平时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一遇到感情就这么懦弱啊！你跑什么跑啊！就算是天神下来跟你抢女人，你不会抢回来吗？”
秦子萱气急败坏地摇晃着眼前这个邋遢又臭气熏天的男人。
沈清明皱着眉头，过度消瘦让他的五官越发深邃起来。
“你说什么……关机……我没有！”
沈清明说着就要去找自己的手机。
秦子萱干脆将人扔到地上，任由他胡乱一通翻找。
“手机……手机……”沈清明翻遍了衣服，醉意朦胧地在房间的每个角落找了一遍，终于在枕头下面找到了手机。
他还没来得及打开手机，秦子萱就夺了过去。
“我让你亲自看看温欣给你打过多少电话……哎，你怎么把温欣的电话设置成黑名单了？”
“黑名单？”沈清明拿过手机看了看温欣的呼叫，“不可能，我没有，是谁动过我的手机？”
秦子萱看着眼前这一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手机肯定被人动过了，沈清明一直躲在这里等着温欣给她打电话，却一点都没有想起来看看自己的手机在不在身边。而那个一直打电话的人，每天听到的都是冰冷的提示音，要是他，应该早就死心了。
这两人，该说他们什么好呢。
命运这次跟他们开得玩笑，实在是有点大。
无力地叹了一口气，暗暗在心里腹诽。要不是看在你们两个是我的小白鼠的分上，我一定不管你们！
最后秦子萱半拖半拉将人带回了酒店，等沈清明终于清醒过来已经是下半夜的事了。
秦子萱躺在**正在做着美梦，突然感觉被子被人掀了，浑身一凉。
紧接着就听到一个熟悉又惹人烦的声音：“秦子萱，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清明皱眉看着睡在**的秦子萱，记忆慢慢回笼，但是一直躲在包厢里的他，对时间的概念还有些模糊。
秦子萱被人扰了美梦，从**跳起来就破口大骂：“沈清明，你能不能给老子消停点——”
直到感觉到沈清明散发出的冰冷的气息，秦子萱才终于清醒过来。
他冷静下来，像是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从**跳下来。围着沈清明转了一圈，嫌弃地直接将人丢进了浴室：“好好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吧。”
一直到沈清明将自己重新拾掇出人模人样，秦子萱才不情不愿地将这几天发生的事讲给沈清明听。当他说到沈清明把温欣的电话设置成黑名单，没有接到温欣的电话，温欣现在看起来已经死心了的时候，沈清明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身体在轻微地发抖，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是白清雅！”
沈清明的声音透露着几分危险的气息。
秦子萱朝他翻了翻白眼：“现在知道她不是好东西！早就告诉你了不要对她太宽容。你不听，还在那种时候把她叫去，你说说……”
“我没有叫她。”沈清明打断秦子萱的话，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秦子萱有点看不懂。然后他就听到沈清明说，“她是自己去的，就像是猜到了那天我会去老宅一样。”
秦子萱：“哼，你这意思是白清雅还会未卜先知了？”
沈清明摇摇头，突然神色凝重地看向秦子萱：“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说实话。”
秦子萱脸上表情一变，含糊着糊弄了两句，沈清明目光深邃地看着他：“你把东西藏在哪儿了？”
秦子萱当作没听见。
沈清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暂时没有再追究这件事。
“你知不知道有什么药物能够诱发人回忆起不好的记忆，从而扰乱人的理智？”
秦子萱狐疑地看着沈清明：“你问这个干什么？等会儿！你说这话的意思不会是想告诉我你被人下药了吧！”
沈清明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秦子萱有些不敢置信：“没理由啊，你回国没多久，有谁会给你下药啊？”
沈清明的大脑还有几分痛意，他伸手揉着自己的眉头，消瘦的脸冷凝着：“我虽然不常喝酒，但酒量并不差。那天我进酒吧后没多久就想通了，我是准备去找温欣的……但是后来，那些陈年往事像洪水一样，突然间充斥进我的脑海中，脑子里面全都是沈徽和肖丽迫害我母亲的片段……”
这回换秦子萱沉默了。
沈清明的少年阴影他是知道的，同时他也知道沈清明曾经连续看过五年的心理医生，早在三年前他就已经走出了那个阴影，能够控制自己的思想。
虽然和温欣的争吵，剧烈的情绪起伏可能会诱发记忆中的一些不好的片段，但按照沈清明说的，在他想通之后出现，确实有些反常。
“那你有怀疑的对象吗？”
沈清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吐出两个字：“商亦。”
这回秦子萱更吃惊了：“那不是温欣小时候强吻的那个小男孩吗？
难道说是他为了抢回温欣，所以对你下药？可是也不对啊，他都没有见过你，应该不认识你吧！”
沈清明想的却是调查到的那些关于商亦对付沈氏的事。不过这些，沈清明没有准备告诉秦子萱。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做过多地讨论，沈清明转移了话题：“温欣她……还好吗？”
秦子萱冷笑两声：“好，好得很呢。男朋友落荒而逃，打电话关机，而且好像还和别的女人胡搞在一起……这是个女人都能迅速死心，重新开始！”
其实和别的女人胡搞在一起秦子萱是猜的，毕竟那天在老宅他没有进去。那天温欣的状态实在不好，秦子萱不能想象她进老宅没多久就像丢了魂一样地跑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此后来他特意调看了监控，不过因为老宅内还在装修没有装上监控查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后来看到白清雅从老宅出来过。
凭他的想象力，以及对白清雅地了解，还有刚刚沈清明说的话，多少能够猜出个大概。
而听了秦子萱阴阳怪气的话，沈清明心底沉了沉。
虽然他不太记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他一定让温欣伤心了。
第二天沈清明给杰打了个电话，交代了一些事，安抚了因自己多日没有出现而导致公司涣散躁动的人心。
今天，沈清明依旧没有去公司，而是梳洗干净，来到了温欣公司楼下找她。
他完全清醒了过来，目光重新变得深邃而犀利。
如果不是身体明显地消瘦，可能没人会从他的精气神上看出有什么不对。
沈清明上去的时候，温欣正在会议室对接新客户。萌萌一见沈清明，二话不说将人带进了温欣的办公室。因为沈清明的到来，再次引发了不小地议论。
温欣送走客户回办公室的时候，见到萌萌正准备叫她给自己送一杯咖啡，但萌萌见到自己，却飞快地跑掉了。
温欣有些狐疑，暗自揣测着她今天是不是犯什么错了。
等推开办公室的门，温欣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里面有人。熟悉的气息，哪怕是她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是谁。正是因为她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里面的人是谁，所以温欣顿住了要进去的脚步，转身就准备离开。
至于萌萌为什么会跑掉，温欣也大致明白了过来。
“温欣。”
里面的男人比她更迅速，有力的大手按住了温欣还没来得及撤走的握在门把上的手。沈清明双眼贪婪地盯着温欣，他稍稍用力，将站在门外抗拒进来的小女人拉了进来，然后将门反锁上。
“放开我，你出去！”
温欣被拉进了办公室，瞬间炸毛，像是尖刺全都张开的刺猬，目光防备地看着沈清明。
他瘦了。
瘦得都只剩一副骨架子了。
等理智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没忍住去打量他，还在心疼他的时候，温欣狠狠地在心里鄙视着自己。为了不让自己被面前的男人再次迷惑和伤害，温欣迅速低下头，装作看不见他。
男人却没有错过她的每一个小动作。
当他捕捉到温欣眼中的那抹心疼时，再也忍不住伸手将人捞进了自己怀里，用尽了全身力气，将人禁锢在自己的怀里，无论她怎么挣扎都不放手。
“对不起。”
“对不起。”
“温欣，对不起。”
……
沈清明一遍一遍地道歉，吻一个接一个地落在她的头顶。温欣并没有觉得自己消气，反而积聚了多日的委屈和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地爆发了出来。她握紧了拳头，因为挣脱不开沈清明的拥抱，干脆直接用拳头狠狠地砸着他的胸口。
“你浑蛋！放开我！浑蛋！”
沈清明没有放开，反而稍稍松了几分力道，让温欣打着更方便。
察觉到沈清明的举动，温欣咬着唇，越发愤怒，俏脸被泪水染得越发苍白，手下的拳头也越来越用力。
“你走开！走开！”
“我再也不要爱你了！爱你太辛苦了，我爱不起了！你滚啊——”
温欣口不择言地指责着他。
沈清明一直没有吭声，直到温欣不再吭声，低着头一个人小声地轻啜，他才伸手捧起温欣的脸，细吻密密麻麻地落在她的脸上，吻尽了每一滴泪水，沈清明的声音带着愧疚和心疼。
“温欣，对不起。我去找你的时候，看到你们抱在一起，他说你只是还不知道真正的爱情才会迷失，他会给你真正的爱情。而那时，你没有说话。我以为你被他说服了，我以为我在那一刻，失去你了。我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我落荒而逃了。对不起，温欣。”
“你没有力气爱了没关系，以后换我来爱你好不好？”
沈清明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他从未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但此时此刻，他却恨不得将心中所想的每一个字都说给温欣听。
温欣依旧低着头不吭声，眼泪却没有再流出来。
她像是没有听到沈清明说什么，但身体却不再排斥沈清明的靠近。
“温欣，我不知道后来你又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总之，你要相信我，所有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都是误会。后来我是打算回来找你的，哪怕你决定不和我在一起，我也不愿意放弃你。只不过在来的路上出现了问题。我无法跟你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就连我自己的记忆都出现了问题。但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不能失去你。温欣，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沈清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说完以后认真地看着温欣。
“不好。”
温欣终于说话了，但开口说的话，还是带着几分怨气。
沈清明却眼前一亮，对于他来说，温欣愿意和自己说话，就是好的开始。
“那这次换我来追你好不好？”
温欣没吭声。
沈清明再接再厉。
“我没有追过女孩，你教我好不好？”
这回温欣冷哼了一声，作势要挣脱开沈清明。沈清明连忙将人抱紧，继续道：“温欣，有一句话，原本应该那天晚上说给你听。”
温欣的身体悠地一下僵硬起来。
“放开我，你出去，不管说什么我都不想听。”
沈清明却将人死死地抱在怀里，然后低头，在她耳边深情又缠绵地说道：“我爱你。”
温欣像是被定住了，身体僵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眼角的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往外流。
沈清明轻啄她的眼角，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沈清明很爱很爱温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