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医院里。

顾一漾醒来时,梁舒舒刚好守在床边,看见他醒来,她连忙笑着扶着他坐好,尔后又是倒水,又是盛粥,还不忘数落他几句:“让你注意身体,你偏不听,这次还好送院及时呢,否则你让我怎么办?”

顾一漾浅浅一笑,略带歉意地道:“麻烦你了。”

“你和我说什么麻烦啊!”梁舒舒佯作不悦地翻了一记白眼过去,“这几天你一定得好好休息,不许再乱跑了!”

她的言外之意,是叫他不要去跑片场,因为她知道,他之所以拼了命在五天内把未来一个月的工作都搞定,全因为秦如初。

想此,她便想起昨夜昏迷时候的他仍然在叫唤着秦如初的模样。

她从来都看不起秦如初,但她偏偏是她最强大的情敌。

“我没事。”顾一漾并未察觉到梁舒舒的不妥,喝过水后,他将玻璃水杯放下,接过她递来的粥,一边说,“对了,我车上……”

“行了,我知道了。”他还未说完,梁舒舒就体贴道,“MTV、SUB公司的合同我都带回公司了,该启动的项目也已经启动了,你昏厥前让我批给FD项目的资金也已经批了。”

“辛苦了。”顾一漾依旧浅笑着,在工作上,梁舒舒永远是最好的秘书。

随后,一碗粥喝完,梁舒舒拿着碗筷到外面清洗,病房里便只剩下顾一漾。

正当顾一漾意欲打电话给薛默时,巡房的护士正好进来,看见顾一漾,她笑笑说:“顾太太没有来吗?”

听到“顾太太”三个字,顾一漾莫名地皱了皱眉,尔后细问,他才知道做手术之前,医院通知了秦如初。

简单地叙述后,护士笑着说:“顾先生,你太太真的很爱你呢,你手术完后就一直守在你床边,一直握着你的手。我巡房的时候正好路过,本来要进来的,但看她正在亲你,我就远远看一眼走了,免得打扰你们嘛。”

闻言,顾一漾圆睁着眼睛,错愕起来:“她亲我?”

“是啊!”护士依旧笑着,“而且你进手术室的时候,她哭得可惨了!”

心里曾默默存放的希冀,仿佛都在护士的口供里得到证明——秦如初还爱他。如此想着,顾一漾觉得,心里像是忽然间盛放起雀跃的烟火,一簇接着一簇,整个晦暗的天空都明亮起来。

再不愿意等待,顾一漾立刻换了衣服,私自离开了医院。

给薛默打电话的目的,从要这几天拍摄的时间安排表,变成了此时此刻秦如初的所在位置。挂断了电话,顾一漾匆匆赶往片场,其间梁舒舒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可他却统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知道梁舒舒找不到自己会担心,但他却有着比感激梁舒舒更为的事情。

没有任何事,比笃定秦如初的心意更为重要,只要她确认还爱着的心意,他便可不顾一切地抹去从前。

然而,满怀着希望与紧张,顾一漾却没有想到,自己会目睹她与另一个男人的亲密。

此时,他与他们之间相距不过两三米,因角度问题,他只看见了男人邪魅着笑容的侧脸,以及他落在秦如初腰上的手,而虽然看不见秦如初的脸,但凭着她落在对方肩膀上的手以及紧贴着对方颈脖处的脑袋,他便直接判定两个人的相拥是情到浓处。

像是暧昧在空气中燎起,却灼热起嫉恨,蔓延出悲伤又灼眼的火焰。

顷刻间,回忆趁机翻滚而起,昔日秦如初与李彬健情意绵绵的一幕霎时拥堵在火光里,旋即浓烟骤起,呛伤了眼眸。

片刻前想要证明的深爱,似乎在这一刻成了可笑。

那一颗经历过烟火盛宴的心,留不下半点璀璨,只有一撮灰烬,任冷风戏弄。

顾一漾皱着眉,低垂在两边的手紧紧蜷着拳。随即,来不及深呼吸冷静,悲凉之间充斥着嘲讽的声音便已经乘着风飘了出去。

“看来这里还真是个谈情的好地方啊!”

闻声,秦如初像惊弓之鸟,立刻推开了男人。

循声望去时,她看见了他眼眸里嚣张跋扈的悲伤和恼怒,于是原本微蹙着的眉心愈加紧蹙起来。

而顾一漾并没有等两人回应什么,吝啬地给了他们一秒的时间反应后,他换上了鄙夷的目光,盯着秦如初,说道:“秦编剧来这里当编剧,该不会就是为了勾搭二三线小明星吧?”

“勾搭?”秦如初错愕无语。

“难不成是试戏吗?”顾一漾微露笑意,冷讽热嘲间,斜着眼打量起旁边那男人。

“我们……”

“是勾搭还是试戏都跟顾先生毫无关系吧?”男人似乎想要解释,秦如初却夺过了话头,狠狠瞪了顾一漾一眼,“我懒得跟你说。”

“秦如初,你到底是有多缺男人啊?”见她转身要走,顾一漾伸手拉住了她,尔后一用力,她便撞入了他怀里,更被他的另一只手圈住了脖子。下一秒,他虽挪揄着笑容,语气却是愤愤然,说:“前一晚偷亲旧情人,第二天勾搭小明星,是年纪到了却找不到人爱,只能随手抓几个滥竽充数了,是吗?”

“你!”以为自己足够小心翼翼,却不想还是被挖出了秘密,秦如初登时恼羞成怒。

“无话可说了吧?照此下去,明天受难的是不是就是导演了?”顾一漾冷笑着,将她咬牙切齿的模样解读成被戳中了心思之后的无所适从,于是心里的痛又更剧烈了,他只能借着言语上的犀利来稍微缓解。

“顾一漾,你有病是吧?!”秦如初忍无可忍,最终奋力挣脱他的束缚,尔后送去响亮的一个耳光,大吼道,“到底是我缺男人了,还是你朝三暮四了?别忘了,你有梁舒舒了,我拜托你,不要再来招惹我,更不要在手机里备注‘顾太太’这么恶心的名字!全世界就只有梁舒舒渴望当你的顾太太,我秦如初只觉得恶心!”

有些话,总是出了口才懊悔。

于是,话落的那一刻,秦如初看着万念俱灰的顾一漾,再回忆起自己方才的每一句,竟抑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而,冲动后的顿悟,也清晰了她的理智。

因此,她只能避开他的眼睛,暗自咬牙握拳,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身子颤抖的幅度,以免泄露了心迹。

世界陷入了沉默里,好半晌,顾一漾突然笑了,那笑声阴森悲凉,落在空气之中,瞬间就吞噬了阳光。

笑过后,他说:“秦如初,要说恶心,没人能比得上你。我备注里只是在提醒自己,那段有着某个名不副实的‘顾太太’的曾经到底有多无知,令你误会了可真是抱歉。但我还想说,护士告诉我你亲过我时,我真的想吐,知道吗,如果还被你爱着,这才真的是件恶心的事情。”

她说他恶心,他原字奉还。

也是这一刻,她才知道,这两个字到底有多伤人。

心很疼,眼睛很疼,身体的每一处都很疼,疼得她连呼吸都必须小心翼翼。空气里仿佛有着细微的刺,刺在了她的每一寸肌肤里,她觉得她快要忍不住嚎啕大哭了。可是,理智不允许她哭,至少不能在顾一漾面前哭。

于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露出不屑的笑容,说:“恶心才好,因为我也觉得跟你在一起的过去恶心得不想再记得,所以你最好离我远远的。”

话落,在眼泪突破防线之前,她毅然转身落跑。

最深爱的人,总要互相伤害,因为不能在一起,不能再继续相爱,所以要伤害至深,才能说服自己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