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新案子
片刻后,一行人来到C大。
司徒澈将警车驶进校区,稳稳地停在现场旁。四个人快步穿过人群,亮了身份,钻过警戒线。
而就在不远处,两摊刺眼的血迹上,是两具被白布盖着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走得越近,还能闻到另一股烧焦的味道。
在距离尸体还有两步时,司徒澈顿住脚步,抬头看了看天台,转身下起了命令。
“薇薇,你和李瀚格到天台去找线索,柏万,你跟我留在这。”
顾以薇:“是!”
李瀚格依旧发挥着他惜字如金的风格,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就往教学楼里走。
顾以薇赶紧跟上。
司徒澈瞥了脸色有些发白的柏万一眼,问:“第一次见尸体?”
柏万用力地摇了几下头,回道:“之前见过,不过都是在停尸间,这种现场倒……真的是第一次。”
他是一毕业就被分配到之前的分局工作,但因为资历尚浅,刑侦队也不缺人,就没能进到刑侦队,所以也没机会正式参与命案的侦办,只能跟着师傅后面东学点西学点。
有机会到司徒澈的手下工作,还是他师傅觉得他可以有更好的发展空间,引荐他过来的。
初步检查结束后的傅南边摘手套,边朝他们走来。看到柏万的反应,他想不调侃都难。
傅南:“小柏,吃午饭了吗?”
柏万:“……吃了啊,怎么了?”
傅南:“可惜了。”
柏万:“什么可惜了?”
司徒澈:“浪费粮食可耻。”
柏万有点懵,司徒澈却已经戴起手套,朝尸体的方向走,边走边问:“说说情况。”
傅南也跟了回去。
“两位死者都是年轻男性,初步判断死因是失血过多,其他症状目前来看符合高坠身亡,不过二人在死亡之前曾经有过激烈的打斗,还有过自燃的现象,具体的报告得等我回去做完进一步检查才能给你。”
司徒澈微微颔首,说:“好,辛苦了。”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绕过血迹,分别走到两具尸体旁,揭开白布的一角,认真地观察了起来。
柏万鼓起勇气站到司徒澈的身后,可白布被掀起的那一刻,混杂着烧焦的味道和血腥味的气体瞬间冲向他的鼻腔,让他直接失去控制,跑到角落里呕吐起来。
傅南看着柏万的背影,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同样预料到这种场面的司徒澈倒是没有被柏万影响到,继续认真地观察着尸体。
虽然他不是法医,但经验还是可以让他在法医报告出来之前,提前分析出一些情况。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这边还没看完,柏万就已经一脸严肃地回到了他身边。
“对不起,老大,给你丢人了。你再给我次机会,下次我一定不会这样了!”
司徒澈给他定下的没有进步就退组的事他一直都记在心里,最近他一直都在恶补各种可能会用到的知识,没想到竟然在见尸体的这件事上又表现不合格了。
司徒澈转头,淡淡地看了柏万一眼,摆了一下手:“过来,看看你能发现什么?”
见司徒澈没有怪罪,柏万立刻应声蹲了下来,开始认真地观察。
和柏万简单地讨论完这边的情况,司徒澈放下白布,直接上了天台,留柏万在下面做笔录。
与此同时,天台的警戒线内,顾以薇正跟着李瀚格仔细地检查着天台的每一个角落。
李瀚格虽然看起来少言寡语,但一进入工作状态却跟换了个人似的,一边检查,一边一个人嘟囔着什么,不管发现什么了也不和她分享一下。
可是在这方面,她完全是菜鸟啊。
顾以薇只能摸索着来,所以在看到司徒澈出现的那一刻,望向他的眼神就跟望着凭空出现的天神差不多了。
司徒澈也捕捉到了她的不对劲,再一想到李瀚格的性格,原因已经了然于心。
要是别的案子,他就将她留在身边一点点带了,可是他知道她从没见过案发现场的尸体,担心太突然她会接受不了,这才让她跟李瀚格上来。
司徒澈走到天台附近,视线迅速地扫过整个天台,开口问:“有什么发现?”
李瀚格这才抬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有些凌乱的现场,说道:“现场曾经有过激烈的打斗,除了打斗的过程中会留下的一些琐碎的东西和一些燃烧后留下的布料残骸外,还发现了一些玻璃碎片,像是某种玻璃容器。还有一些透明无色无味的**,闻起来应该是水。
“脚印只有两种,不出意外就是两位死者的。从脚印来看,我觉得他们应该是约见在天台,然后发生打斗,结果在打斗的过程中意外失足,双双坠楼。至于起火原因还有待调查。”
说着,李瀚格又指向另一侧的天台栏杆:“而他们坠楼的点,就在这里。具体的报告要等我回去化验后才知道。”
除了感慨李瀚格的发现外,顾以薇是第一次听到李瀚格一次性说出这么长一段话。
不过李瀚格最后的结论,她却不是很赞同。可当着李瀚格这个专门搞痕鉴的人的面否定他的观点,有点班门弄斧了,顾以薇就没有说。
可她这点小心思却没能逃过司徒澈的双眼,他问:“薇薇,你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司徒澈都这么问了,顾以薇也就不考虑那么多了,直截了当地说出她的看法。
“我觉得未必是意外失足。”
李瀚格没说话。
司徒澈深深地看她一眼,引导她继续说:“原因。”
顾以薇小心翼翼地走到围栏旁,指向李瀚格刚说的坠楼点。
“这里是两位死者的坠楼点,栏杆上只有内侧和顶端有衣料摩擦过的痕迹和一点血迹,说明两个人当时是背靠着栏杆发生冲突的,可不管是顶端、外侧还是天台边缘的位置,都没有求生时所留下的抓痕。”
说完,顾以薇向旁边侧了几步,走到一个不会破坏案发现场的位置,背靠栏杆而站。司徒澈立刻跟了过去,站到顾以薇的身边,担心她出意外。
顾以薇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一心沉浸在她的推理之中。
“我来大胆假设一下,假如是我和另一个人发生争执,又在这过程中意外坠楼,那我一定会拼了命地去抓周围一切能够抓住的东西,这是求生本能。
“而背靠着栏杆再翻过去的这个距离,是完全可以抓住些什么的。就算是在打斗中受了伤,反应迟缓,在本能的驱使下,也会做出类似的反应,从而留下某些痕迹。
“可是这外面太干净了,就像有人想要一心求死一样,这样在翻落的时候才不会留下求生的痕迹。”
说完,顾以薇先和司徒澈交换了视线,然后才略带忐忑地看向李瀚格。
在迎上李瀚格视线的那一刻,顾以薇发现李瀚格对她的推理似乎并不认可,但还没来得及多想,她的思绪就被司徒澈的声音唤走。
“过来。”
顾以薇回过神一看,发现司徒澈就站在她身边,正朝着她伸出手。
顾以薇想也没想就把手递了过去,下一秒,就被司徒澈拉到离天台栏杆至少两步远的位置。
松开她,他才亲自到天台边去查看情况。
司徒澈仔细观察了栏杆上留下的痕迹,视线跃过天台,望向尸体的方向,同时在脑海中回忆着之前看到的尸体的状况,沉思了几秒,给出了一个让顾以薇又惊又喜的回答。
“我同意薇薇的看法。”
李瀚格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皱起了眉头,用眼神表达他的疑惑。
司徒澈走到顾以薇刚刚靠过的位置,背对着栏杆,解释了起来。
“两具尸体的位置一远一近,远处那具的撞击点在身体的右侧,而近处的那具是头。
“我们都知道,由于空气阻力和重心的原因,在自由落体的过程中,总是阻力小且更靠近重心的位置先落地,所以绝大部分自杀的人在坠楼时都是头朝下落地。
“也就是说要想达到这个结果,必须有放弃挣扎这个前提。近处的尸体,不管是落地的姿势还是位置,都是符合自杀的。
“至于远处的那一具,显然是在坠落的过程中有过挣扎,试图自救,但最后无果,所以才会造成身体右侧落地。
“而这个高度,在下坠过程中的挣扎,并不会对方向和坠落的位置有什么影响,就是说远处那具尸体的着落点是从离开天台那一刻就被决定了的。”
说到这,司徒澈忽然收了声,静默几秒,将问题抛给顾以薇:“薇薇,你想到了什么?”
顾以薇眉心紧蹙,认真地分析着司徒澈刚刚说过的关键点。
“下坠的过程中有过挣扎,就是说这个人并不想死,但在关键的地方却没留下求生的痕迹,尸体又离自由落体的位置略远一点,难道说……”
答案就在顾以薇的嘴边,却因为太离谱,迟迟没敢说出口,下意识地看向司徒澈。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看到了熟悉的眼神,那是从前每当她遇到问题、不敢前进时,都会出现的眼神。
虽然没有只言片语,但也足以让她感受到他的支持和鼓励。
自信悄无声息地回到顾以薇心中,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那个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答案。
“除非……远处的死者,是被近处的死者直接从天台上丢下去的。”
说完,她自己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可那是一个大活人啊,怎么可能像丢沙袋一样丢下去呢?”
这个问题,现在无人能回答。
司徒澈:“好了,在没有确凿的证据支持前,这些都还只是我们的猜测。薇薇,跟我下去询问情况,李瀚格,再把现场更仔细地勘查一遍。”
顾以薇:“是!”
李瀚格继续发挥着他惜字如金的精神,点了一下头就转身干活去了。
司徒澈带着顾以薇离开天台,楼下的尸体已经被拉走了,柏万的脸色虽然不太好,却仍然在一旁拿着本子和民警一起做笔录。
而被做笔录的,刚好就是司徒澈和顾以薇之前拜访过的教导主任。
司徒澈:“柏万。”
柏万暂停笔录,赶紧小跑过来。
“老大,怎么了?”
司徒澈:“死者的身份查清了吗?”
柏万:“其中一个查清了,离教学楼比较近的那一个是本校大二的学生,叫吴子林,老家在外地,在本地有一个哥哥,但他哥哥因为悲伤过度昏了过去,刚被急救车拉走。另外一个好像不是本校的学生,具体的身份还在调查。”
司徒澈点点头,拿过柏万手里的笔记本。
司徒澈:“你去医院盯着死者的哥哥,醒了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柏万:“是!”
顾以薇耸耸眉,主动从司徒澈手里拿过记事本。司徒澈也没拦着,和她一起走到教导主任身旁,一旁的民警立刻将手里的记录交给司徒澈。
司徒澈:“谢谢,你去忙别的吧。”
司徒澈大致扫了眼笔录的内容,需要问的基本信息差不多都在里面了,于是便将记录递给顾以薇,开始下一步调查。
“主任,我们需要查看吴子林的宿舍。”
教导主任忍不住叹了口气,开口道:“你们跟我来吧。”
很快,在教导主任的带领下,司徒澈和顾以薇来到吴子林的宿舍。敲了几下门,从寝室里传出了一道不耐烦的声音。
“门没锁,敲什么敲!”
教导主任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推门而入。
而刚才说话的男生连头都没转,激动地对着电脑骂了起来。
“肉倒是上啊,怂什么!这么怂回家抱你爸大腿哭去吧,别在这祸害别人!”
顾以薇歪着头斜了一眼那个男生的电脑屏幕,原来他在玩LOL。
她瞬间脑补出了自己之前玩游戏的时候,遇到的那些干什么什么不行,甩锅骂人比谁都快的“神级”队友。
教导主任黑着脸走到男生身旁,直接摘掉他的耳麦,摔到桌子上。
“我去你……”男生边骂边转头,在看到教导主任的那一刻,吓得魂都快飞了,赶紧改口,“我去给您倒杯水……”
“坐下!”主任厉声呵斥。
男生耷拉着肩膀坐在椅子上,大气都不敢出,只敢小声地嘀咕一句:“主任,您有什么事吗?”
“哪个是吴子林的床铺?”
男生指了指离门口最近的那个,说:“那个就是。”
司徒澈和顾以薇交换了视线,默契十足地分工行动。司徒澈开始搜查,顾以薇则走到男生的面前,亮出警官证。
“你好,警察,现在有一些问题需要向你了解一下。”
男生顿时一脸诧异:“主任,不是吧,我就是逃课打个游戏,您至于把警察都给叫来吗?”
主任:“少废话,人家警察问你什么你就老实说。”
男生缩了缩脖子,说道:“警察姐姐,你问吧。”
顾以薇拿起笔,直奔主题:“你叫什么名字?和吴子林的关系怎么样?”
徐明一:“我叫徐明一,不过……吴子林?怎么?他犯事了?”
顾以薇:“他死了。”
徐明一的表情僵滞了一秒,随后迅速恢复为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惊讶程度都没有刚刚看到教导主任时严重:“哦,所以你想通过我来调查他的社会关系,看看谁跟他有仇,再从那些人里找出杀害他的凶手对吗?电视剧都这么演,我看过的。”
一见徐明开始吊儿郎当,顾以薇迅速严肃起来,问道:“那电视剧里那些不乖乖配合警察问话的人会是什么后果,你就没看过吗?”
徐明一的气焰一下子又弱了下去,皱着眉头看了顾以薇一眼,到底是老实开口了:“警察姐姐,说真的,其实你问我也没什么用。别看我跟吴子林是一个系的还住同一间宿舍,我除了知道他长什么样,叫什么,还有一个胞胎哥哥之外,真的不知道多少了。”
顾以薇:“不知道多少就代表还知道点。”
徐明一:“是,但是……唉,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那个人脾气挺古怪的,感觉性格好像还有点极端。你看,我们宿舍一共就住了三个人,大家都在一起住一年多了,他主动跟我们说话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顾以薇认真记下,继续追问:“除此之外呢?你说的这点最多证明他性格内向,不是很合群,那又是怎么看出他有点极端的?”
徐明一:“这个……这个就有点不好说了,就是那种感觉你知道吧?”
顾以薇:“我不知道。”
徐明一一时想不到形容词,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才继续说:“哎呀,就是他平时看人的那种眼神,怎么说呢,我和另一个室友都不太敢和他对视,那种刚感觉就好像多看几眼他就要冲过来揍你一样。”
徐明一:“哦对了,还有他的戒备心特别强,他的东西我们从来都不敢碰,以前我内急用过一次他的卫生纸,被他知道后,他竟然当着我们的面把那一卷卫生纸给剪碎了。”
说着,徐明一忍不住缩着肩膀哆嗦了一下:“现在想想我都觉得后背发凉。”
顾以薇:“那你知道他有什么仇人吗?”
徐明一:“这个真不知道,不过他那种性格,得罪人了也不奇怪吧。”
顾以薇感觉从这个徐明一的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了,把记事本放到他面前:“请写下你的电话,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再联系你。”
看着徐明一写完,顾以薇又在另一页纸上写下了她的号码:“如果你和你的室友又想起什么了,也可以随时联系我。”
刚放下号码,身后的司徒澈就将她叫了过去。
“薇薇,来。”
顾以薇走到司徒澈身边,发现司徒澈正在看一台笔记本电脑,应该是吴子林的。
司徒澈起身,十分自然把椅子让给她,顾以薇也没客气,直接坐下。
司徒澈:“这个你能搞定吗?还是我回去找技术部?”
顾以薇一看,原来是让她解一下笔记本电脑的开机密码。好不容易碰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她立刻摩拳擦掌了起来。
“不要这么小看我,大学四年的计算机系可不是白上的!给我几分钟。”
“好。”司徒澈递给顾以薇一副手套。
顾以薇接过,戴上,开始她的任务。
而司徒澈的视线从过分整洁的床铺上略过,走到徐明一的身边,闲聊似的开口追问:“吴子林平时在宿舍待的时间长吗?”
徐明一的肩膀微抖,一脸轻蔑道:“呵呵,他那个人,没有什么兴趣爱好,也没有什么朋友,不在宿舍待着能去哪儿?反正基本上除了上课,他要么就躺在**睡大觉,要么就神秘兮兮地一个人捧着电脑不知道在做什么。”
司徒澈:“那他和他哥哥的关系怎么样?”
徐明一:“不知道,他也不跟我们说,倒是见过两次他哥来给他送东西,不过都被他给赶走了。”
司徒澈:“最近这段时间你有没有见过他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徐明一翻了个白眼:“我就没见他正常过。”
司徒澈意味深长地看了徐明一一眼,凛冽的眼神像是能透过这扇心灵的窗户,直接看到内心深处的本质和那些不希望被人知道的秘密。
徐明一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司徒澈:“另外一位室友去哪儿了?”
徐明一:“在实验室泡着呢。”
司徒澈:“等他回来,让他联系我。”
徐明一:“没问题警察哥哥,我知道了。”
司徒澈:“好,谢谢你的配合。”
话音刚落,顾以薇也已经完成了她的任务。
“队长,有发现。”
司徒澈立刻走到她的身边,站在她身后,稍稍弯腰,单手撑在一旁的桌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电脑屏幕。
不知不觉间,他将她牢牢地困在了自己和书桌间这狭小的空间里。感觉到身后的男性气息忽然靠近,顾以薇下意识回头,眼前就是那张被放大的俊容。
顾以薇的心跳顿时漏了两拍,这距离……也太近了吧!
可偏偏司徒澈像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妥一样,开口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遗书?”
顾以薇眨眨眼,迅速抚平乱掉的心跳,坐直身子的同时轻咳一声。
“电脑我粗略地扫了一眼,很干净,应该是被格式化过,除了这封遗书之外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而一般解决这种开机锁的方法是两个,要么就是建立另外一个管理员身份,直接删除密码,要么就是以另外的管理员身份直接跳过。
“我怕毁坏证据,就没有删除,如果你想破解的话,那就得回局里慢慢试了。”
司徒澈点头道:“好,剩下的回去再说。”
顾以薇长出了一口气:“嗯。”
司徒澈:“做得不错。”
顾以薇:“……”这夸奖来的也太容易了些吧!
顾以薇没回答,为了强迫自己淡定,立刻将视线落回到屏幕的遗书上。
遗书内容很简单。
“我讨厌这个世界,讨厌你,既然改变不了,那就让我们一起和这个世界说再见吧。”
顾以薇盯着遗书,拧起眉心,这遗书乍一看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和她还有司徒澈刚刚的初步推测也相符。
吴子林出于某种原因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于是选择在结束前再拉上自己所憎恨的人一起死。
可是看着这台被格式化的电脑,还有刚才被设置的开机密码,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如果真的是想要自杀,还把遗书留在了电脑上,那真的有必要在格式化之后再设置一个开机密码吗?
吴子林到底是不是真的想让这封遗书被发现呢?
刚离开宿舍,又和教导主任分开后,顾以薇就迫不及待把这个猜测说了出来,令她意外的是,她的猜测竟然与司徒澈的部分猜测不谋而合。
顾以薇:“你也这么觉得?可是之前不是说吴子林的尸体符合自杀的特征吗?如果这电脑和遗书有问题,那岂不是和自杀的推测相矛盾?”
司徒澈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神色淡淡的,仿佛困扰顾以薇的问题根本就不足以困扰他一样。
就像是一位顶级的料理师在不紧不慢地寻找、准备着晚餐的食材,只要食材齐全,就没有他做不出的美味。
而案子也是一样。
就算眼下的疑团再多,只要他在,他仍然可以抽丝剥茧,找到凶手试图掩藏起来的真相。
“你也说了,目前只是推测。”
顾以薇扁扁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但司徒澈静默几秒,却自顾自地问了下去。
“除了电脑外,还发现什么异常了?”
顾以薇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说道:“我觉得吴子林这个人的脾气应该挺古怪的,平时和他的室友们的关系也差到了一定的地步,否则他室友也不会在听到他已经死了还那么淡漠。”
语毕,她下意识地看向司徒澈,寻求答案,可等到的却是否定的回答。
“淡漠不代表关系差,只能代表交集并不深,没有过多了解。”见顾以薇的眼神有些不解,司徒澈换了个角度,“很简单,如果一个每天都徘徊在你身边,又十分令你讨厌的人突然去世,你会有什么反应?”
“高兴。”顾以薇诚实地回答。
她不是圣母,喜恶分得很清楚。要是真有这样一个人,从此不再缠着她了,她当然会高兴。就算会有其他的感受,那也是排在高兴之后的,毕竟这是潜意识里的第一反应。
司徒澈点点头,肯定道:“没错,淡漠通常是留给没有什么了解和交集的陌生人的。可问题在于,徐明一的淡漠是装的。因为淡漠和憎恶这两种情绪本身是没法共存的。”
“徐明一最初的反应淡漠,却又在后续的问题中表现出对死者的不屑和憎恶,而当我直视他的时候,还有心虚的表现,所以这里面一定还藏着我们不知道的故事,徐明一和死者的关系,乃至整个宿舍和死者的关系,一定没有听起来那么简单。”
顾以薇仔细回想着徐明一在刚刚听到她告诉他这个消息时的反应,好像还真的有那么点不自然。
她当时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队长不愧是队长!”该嘴甜的时候顾以薇可不会吝啬!
可司徒澈却只是挑了挑眉,表情并没有因为她的夸奖而发生什么变化,而再次看向她的眼神,却像是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一样。
顾以薇茫然地和他对视几秒,收回视线,不安地在自己的脖子后面捏了一把。继续说?说什么?难道还要她继续夸下去吗?
不是吧……
好在顾以薇还在犹豫着,半天没等到回复的司徒澈却主动给了提示。
“他的书桌和床铺。”
顾以薇这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原来他是在等她还有没有其他发现,幸亏刚才没有继续夸下去。
顾以薇蹙起眉心,继续回想道:“是不是有点……太整洁了?难道死者有洁癖或者强迫症?”
听到她前半句回答时,司徒澈的表情并没有发生变化,可一听到后面的结论,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回去把洁癖和强迫症的定义手抄十遍,明天一早我希望在办公桌上看到它。”
顾以薇无语了,她这是回答错误被“老师”惩罚了吗?
“死者的桌面和床铺看似整洁,可桌角和桌面书架的角落里都有明显的积尘,桌面上那一摞课本的摆放朝向也各不相同。
“如果死者真的有洁癖或强迫症,已经达到在去自杀之前都要一一整理好的程度,那就说明他的症状不轻,但现场的状况却和他的‘病症’不符。
“原本我也猜想过是否这只是他平时的一个习惯,但我又检查了他的衣柜,发现他几乎所有衣服的领口袖口都有明显的污渍,显然是很久没有清洗过了。
“一个连贴身衣物都懒得清洗的人,有多大的机率会收拾自己的书桌?而且同样矛盾的是,衣柜里的衣物也被收拾得很整齐。
“所以不管是书桌、衣柜还是被格式化的电脑,都一定是他在决定去天台之前刻意做的。既然他没有洁癖或强迫症,那就只能证明这些行为对于死者来说,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听着司徒澈头头是道的分析,顾以薇差点儿都想在原地给他来一次花式鼓掌了。
明明她和司徒澈去的是同一个地方,看到的也是差不多的东西,得出的结论竟然相差这么多。
男神不愧是男神!这十遍罚写她心服口服!
不过她也不是笨蛋,虽然在这些方面她远不如司徒澈专业,但举一反三她还是可以的。
“队长,那你说死者电脑的开机密码,会不会也是这份特殊意义中的一个环节呢?”
见顾以薇开窍了,司徒澈的唇角终于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他摘掉手套,在她的脑袋上轻拍了两下。
“那就要看我们这位计算机专业四年都没有白念的顾警花,什么时候才能破解出这份密码了。”
回到警局,司徒澈先将笔记本电脑送去提取指纹,然后才交给顾以薇。顾以薇以正常的方式开机,看着屏幕上输入密码的界面,陷入沉思。
说实在的,她知道和学过的都是怎么越过开机密码,或者直接删除被遗忘的密码,可怎么知道这密码是多少,除了尝试之外,她暂时真的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顾以薇拿起刚得到的死者资料,决定先试一下一般人习惯用的生日和名字什么的组合。可让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才试到第三次竟然就蒙对了。密码是吴子林的出生年份后两位加上月份和生日,一共六位数字。
随着一声熟悉的系统提示音,不久前刚看过的桌面再次出现在眼前。
顾以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但光凭着一个密码交差她觉得还不够,索性便主动恢复起了电脑的数据。
吴子林都已经下定决心自杀了,还要特意格式化电脑,难道是想要隐藏什么?
只可惜在现在这种信息时代,许多信息就算表面被删除,只要技术在手,想恢复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没过多久,顾以薇就带着她的成果敲开了司徒澈的办公室。要不是吴子林的这台电脑有点上年纪了,配置各方面都跟不上,她还能比现在更快。
而看到她的表情,司徒澈就知道有收获,立刻挪开桌面的文件。
“来。”
顾以薇端着电脑绕过司徒澈的书桌,放在他空出来的位置上。接着拿起键盘上的字条,递给他:“开机密码是吴子林的生日,我也顺便恢复了一下格式化之前的内容,除了几个偏暗黑系的单机游戏外,并没有什么有用的文件。”
“我又查了一下他浏览器的历史记录,结果几乎全都是和自杀、杀人和白磷有关的内容。”
司徒澈大致扫了一下屏幕上的内容,眉心微蹙。正要说些什么,一旁的手机却突然响起。
他低头一看,是柏万。
柏万:“老大,死者的哥哥醒了。”
司徒澈暂时放下电脑这边的事,带着顾以薇来到医院。
来到死者哥哥的病房,他站在病床前,顾以薇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头记录。而病**靠着墙壁坐着的正是死者的双胞胎哥哥,吴子森。
吴子森的脸色十分苍白,整个人都恹恹的,连回答问题的时候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状态。一双眼睛却红得厉害,应该是在他们来之前刚刚哭过。
顾以薇认真记下每一个她所看到的细节。
司徒澈:“吴子森,中午十二点到案发时的这段时间你都在哪儿?”
吴子森:“我中午吃过饭就觉得不太舒服,在外面透了一会儿气就回宿舍休息了。直到有人告诉我我弟弟出事了,我才从宿舍离开。”
司徒澈:“你弟弟在出事前有没有联系过你?”
吴子森无力地摇摇头,答道:“没有。警察同志,不瞒你说,我这个弟弟一点也不听我的话,平时和我也没什么联系,我找他十次,他有一两次能理我就很不错了。”
司徒澈:“你是说你们兄弟两个的感情并不是很好?”
吴子森的表情僵了几秒,又勾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兄弟之间的感情又怎么是好与不好就能解释清楚的呢?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弟弟,在我心里这一点从来都没有变过,只不过他还小,叛逆心还很重,不理解我的苦心罢了。”
司徒澈唇角微绷,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你们兄弟两个从小到大分开过吗?”
吴子森:“没有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司徒澈:“方便聊一下你们过世的父母吗?”
吴子森:“抱歉……我不太想说。”
司徒澈:“那和你弟弟一起出事的那个人呢?你认识吗?”
吴子森长叹口气,继续摇头:“我看到我弟弟出事后就昏过去了,另外一个人还没来得及看。”
司徒澈:“你弟弟有什么仇人吗?”
吴子森:“仇人……应该没有吧。他性格有点怪,也许会得罪人,但仇人应该不至于。”
司徒澈深深地看了吴子森一眼,说道:“好,谢谢配合,你先休息,不过请保持手机畅通,如果后续还有需要,我们会在第一时间联系你。”
吴子森听完,几次开口,却欲言又止。
而司徒澈就像是没看到一般,叫上顾以薇就要离开。直到病房门被打开,他马上就要迈出病房的那一刻,吴子森终于开口叫住了他,“警察同志。”
司徒澈顿住脚步,不紧不慢地转身,问道:“想起什么了?”
吴子森一脸悲伤地问:“警察同志,我弟弟……现在在你们那吗?”
司徒澈:“是。”
吴子森:“是这样,我弟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现在他出了事,我只想早点把他领走,带回老家和父母做伴,入土为安。”
司徒澈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吴子森,如鹰隼般的视线冰冷地落在吴子森的脸上,眼神越发意味深长。
“认领尸体是你的权利,但由于这起案子牵扯到另一个人的性命,所以在我们警方彻底调查清楚前,你还不能将他领走。”
吴子森的眼底瞬间划过一抹躲闪,最后只是避开视线,点了点头。
离开病房,司徒澈带着柏万和顾以薇一起回了警局。三个人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恰巧碰到了来找他们的傅南。
傅南边将手里的证物袋递给司徒澈,边说:“这是从远处那具尸体的身上找到的,除了一张身份证和一些零钱外,什么都没有,只知道他叫姜洪锁。”
司徒澈眉心微蹙,接过证物袋后,视线却一直在瞄傅南已经空了的手,他问:“手机呢?”
傅南:“没有,吴子林的身上什么都没带,姜洪锁身上也只有这些,这不刚发现立刻就给你们送来了。你继续,我回去忙了。”
“好,辛苦了。”司徒澈眉心紧蹙,认真地看了眼证物袋里的身份证,转身交给了柏万,“查一下姜洪锁的信息,二十分钟后开会。”
柏万:“是!”
顾以薇和柏万回到办公室为会议做准备,司徒澈则朝傅南离开的方向追去,跟着傅南一起进了解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