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和远方的来客
杨桃人生第一次做这么出格叛逆的事情，她的心里除了不安之外，更多的却是兴奋。
冲破了牢笼枷锁，破罐破摔之后的兴奋，自由，她完全不去管之后会面对母亲和老师狂风暴雨般的问责，她现在满脑子都觉得愉快——突破理智的愉悦。
这种愉快，让她提着礼裙，越走越快，渐渐地小跑起来。
“啪。”一声，高跟鞋一崴，她摔倒在地。
从地上爬起来，杨桃坐在地上，整个人却冷静了很多。
刚才，她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如那个人所愿，心情受到了影响，状态不佳，完全弹不出平时的水平了。弹错了几个音之后，那种无力和愤怒到达了顶点，她再也无法忍耐自己心中的怒火。
她正中别人下怀，入了别人的圈套，明知道这样的自己特别像个傻子，但是却无能为力，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她觉得自己特别没用。
杨桃想，她练了这么久，花了那么多精力，却偏偏会受到这种影响。她微微抬头，看见台下老师失望的表情，委屈和无力让她停下了弹琴的双手，重重敲在了琴键上。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会对她抱有那么高的期望，却从不过问她，到底愿不愿意，需不需要。当她心情不好，失去最佳状态的时候，从没有人关心她为什么难过，反而直接就露出失望至极的表情。
这让杨桃很无助，她又不是故意失去最佳状态的。
当时，脑袋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我不想弹琴了。至少此时此刻，当下，现在，不想再弹下去了，一点意义都没有。
她一点都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杨桃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抽泣着。
沉浸在自暴自弃中，杨桃没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在杨桃眼前伸过来，摊开掌心，掌心上是一张干净的纸巾。
杨桃抬起头，发现是一张让她讨厌的脸。
虽然是张英俊的脸，但是特别让她不待见。
这个拿乒乓球砸了她脸，在她比赛表演的时候还睡着，毫不尊重别人的季世新。
杨桃白了他一眼，夺过那张纸巾，瞪了他一眼：“你干嘛？”
季世新蹲下来，似笑非笑地看她：“给你送纸巾。”
杨桃把头撇向一边：“你是来看笑话的吧？”
季世新笑了：“怎么会呢。我本来是来睡觉的，但是你都弃赛了，我睡不着了，可难过了，怎么会看你笑话。”
这番话说得杨桃气愤不已，深呼吸好几口气，正要发作，就听季世新继续说道：“怎么，发生什么事了，让你都能弃赛。”
“不关你的事。”杨桃冷哼，将头撇到一旁不看他
此时的杨桃跟个小孩子一样赌气，季世新看了不觉得生气，反而感觉特别有趣。
“怎么不关我的事。你弹钢琴，我才能睡好觉。要知道，自从上次听你比赛之后，就再也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季世新笑了笑，伸了个懒腰。
杨桃愣了愣，觉得季世新的话听着很不舒服，但是似乎有着其他的原因：“我弹钢琴的时候，你睡觉，真的挺不尊重人的。但是……”
“我也没办法啊。”季世新打断她的话，无辜地耸耸肩，“这么跟你说吧，我也很想好好听你弹琴，毕竟挺好听的嘛。但是，我失眠症三四年了，似乎只有在听到你弹钢琴的时候，才能不分场合地迅速入眠。”
杨桃不信，季世新还举了例子：“真的，我在网上找到了你表演的视频，试验了很久，虽然效果没现场好，但是我都能够比平常更快入眠，还能睡上安稳一觉。以往一个晚上能有个两三个小时的睡眠就很不错了。现在听你弹琴睡觉，大概能有五个多小时。”
杨桃没想到自己弹钢琴还有这功效，目瞪口呆，她觉得季世新在骗她。
大概是怕杨桃不信，季世新说道：“你不信的话，现在我就放录音，表演睡觉给你看。”
看季世新认真的表情，怕事真的要找个草坪就表演睡觉了，杨桃急忙摇摇头：“不用了……就当我信了吧。”
季世新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你看，你能拯救别人的睡眠，就别那么难过了。”
杨桃抽抽鼻子：“我不想弹钢琴了。”
“别呀，那我睡觉怎么办啊？”
“不是有录音吗？”
“录音哪有现场好。而且经常听那几段录音，就跟吃药一样，会有抗药性的。我总得有新库存才行。”季世新说道。
杨桃垂着头，闷闷不乐地说道：“我已经弃赛了。我妈妈和老师绝对不会原谅我。”
季世新“噗嗤”一声笑道：“不就弃赛而已。我弃赛次数比你多了，伤病被迫弃赛，还有违反纪律两次被打回省队去，我不也没放弃吗？”
杨桃抬起头来看他，意识到，眼前这家伙，是比自己压力还要大的竞技体育运动员。她比赛是与自己作斗争，自己有进步就足够了。而季世新，却是站在世界顶级舞台上，跟世界顶尖运动员对决。每一分一秒都尤为珍贵。
“你……喜欢乒乓球吗？”杨桃问他。
季世新耸耸肩：“不喜欢我怎么会一打就十几年，这不是跟你一个道理吗？”
杨桃一愣。
他说的对。她如果不喜欢钢琴，也不会被愿意被母亲逼着，练十几年钢琴，甚至研究生还选了钢琴。
“失败没什么可怕的。你没看见外面怎么写我的，都说我，已经过了巅峰时期，注定昙花一现。已经帮我写好了退役公告了。”季世新调侃道，“我才25岁就说我过了巅峰了。我还想打到30岁呢。”
杨桃嘟囔着：“你30岁怎么可能还打得动。”
季世新低下头，跟杨桃对视着，眼神坚定，语气笃定地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我认为我可以。”
杨桃瞳孔微缩，季世新的眸子里，跳动着青春和热血的光芒，一直关在琴房里练琴的她从没感受过这种让人热血沸腾的激动情绪。
她紧张地抿着唇，感觉自己心脏越来越剧烈的跳动，直击耳膜。
“我……不想弹琴了。”杨桃低声说道，“没人是因为我这个人而希望我去弹琴。”
季世新拍拍她脑袋：“我啊。”
杨桃猛地抬头看他。
“你看，我只有听你的琴声才睡得着。所以我希望你能一直弹下去。”季世新耿直地说道。
明明也是利己主义的说法，杨桃却被季世新的话感动到了。虽然是他自己的需求，但是这种除了自己，别人拯救不了他的设定，让杨桃忍不住有些自得。
季世新明明因为睡眠不足，看起来总是像睁不开眼睛，没睡醒一样，很没精神，但是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man得不行，而且三言两语就能让人热血沸腾，恨不得去打比赛。
杨桃想尝试一下，换种重心的生活。
“我可以给你弹琴。”杨桃说道，“但是我有个条件。”
季世新已经达到了目的，不疑有他：“说。”
“你要教我打乒乓。”杨桃认认真真地说道，“我从没有学过一项球类运动，想感受一下，运动起来跟弹琴的差别。我一直坐着练琴，体质也不算好，运动一下，也能让自己的意志更加坚定，身体更健康。”
季世新被杨桃的率真逗笑了，点头：“好，不过我估计你这小身板，一定吃不消我的魔鬼式训练。”
另一头，柳絮和柳麒麟原本想跟过去看看杨桃，结果被顾罗马给拦住了。
“她没事的，那个打乒乓的跟过去了。”顾罗马对柳絮说道。
柳絮再次强调：“他叫季世新，拜托你记一下名字。”
“好。”顾罗马乖乖点头。
“就是因为季世新跟过去我才担心啊。杨桃对季世新印象那么差……”柳絮担忧地说道，“季世新又不是个会说好话的人，哥，季世新是不是很毒舌啊？”
柳麒麟原本还在神游，柳絮突然叫他，他回过神来，应道：“啊？老季？他可毒舌了，连总教练的坏话都敢说。上次当着总教练的面就喊他矮，被总教练罚写了一万字检讨。”
“噗……哈哈哈。”柳絮被他说的话给逗笑了。
“不过老季跟我说过，今天本来就要找杨桃聊点事的，应该没事的吧？”柳麒麟是个心大的，根本没想多，“过会你给杨桃打个电话安慰安慰，顺便向她献上我诚挚的劝慰和真诚的关爱。”
“我拒绝。”柳絮黑着脸立刻反驳，“你死心吧，杨桃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谁知道他们能不能成呢。我不试试怎么知道不成呢。别小看我们运动员的执着了。”柳麒麟丝毫不受柳絮的话影响。
柳絮做了个嫌恶的表情：“真受不了你。”
“我可是你哥。”
“我希望你不是我哥。”
“……”
在演出厅门口等了一会儿，杨桃跟季世新回来了，杨桃披着季世新的外套，晃晃悠悠地踱回来，心情看起来好了很多。
柳麒麟一看杨桃肩上披着的季世新的外套，就横眉竖目瞪季世新，拉着他到一旁谈心去了。
柳絮没问杨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想着弃赛，她知道杨桃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只是拍着她的背轻声问道：“心情好点了吗？”
杨桃点点头。
“下面要怎么办？阿姨和你老师那边……”柳絮担忧地问。
杨桃微笑道：“不用担心，我会解决好的。我已经24岁了，也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了，我妈不可能再管我那么多了。”
杨桃是一家乐团的钢琴手，每个月工资虽然不高，但也还可观。柳絮知道，杨桃是想彻底脱离母亲的掌控，想要开始改变一直被束缚住的自己的生活了。
柳絮给予她最大的支持，握住她的手，给她加油。
回家的路上，柳絮就向顾罗马感叹：“跟杨桃比起来，我爸妈可真开明。我哥小时候读书交白卷，坐都坐不住，就想出去玩。结果后来一个教练看上了他打乒乓球的才能，我哥想着可以不读书，屁颠屁颠就跑去了。我爸妈都不拦着。”
顾罗马点点头：“你哥哥的确不像会读书的。”
“……可是他现在居然是985高校研究生在读哦，好讨厌。”体育特长生，世界冠军光环加身，高校争着要什么的，现在柳麒麟还老在柳絮面前吹嘘。柳絮可是正儿八经地经历了残酷的高考，考上985高校的大学生。但是柳絮不喜欢读书，毕业了不再深造，而是直接参加工作。
柳絮叹道：“我爸妈没有对我有什么高要求过，只希望我过得开心幸福就好。结果我偏偏连他们这唯一的心愿都达不到。”
顾罗马听出她心里的遗憾，伸手握住她空闲的右手，真诚地说道：“我会让你幸福的。”
柳絮笑道：“你能给我什么幸福，嗯，多给我点海鲜吃也可以。哈哈哈。”
顾罗马没有回答，沉默着。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句不是安慰，而是承诺。
生活照常进行着，顾罗马还是一如既往的，每周都会有一两天，带着满身的海腥味，拎着一袋海鲜回家，给柳絮做豪华海鲜晚餐。
顾罗马是个很能干的家庭主夫，虽然他还有兼职，但是家务活都能安排的井井有条。柳絮不擅长做家务，因为现在住的房子比较新，还不至于被柳絮糟蹋。她原先租的单身公寓，可是乱七八糟的，很少打理。
现在有顾罗马在，柳絮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投身工作。
两人登记一个月的时候，柳絮给顾罗马打了第一笔工资。
收到钱的时候，顾罗马还愣了好久，看着收到的入账通知短信半天，才问道：“这么多？”
柳絮瞄着他的短信：“哪里多了？不就三千嘛。你跑北京上海去分分钟饿死。”
顾罗马：“我没有做什么，就有这些钱。”
“真是大惊小怪了。”柳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不是做家务，烧饭了嘛？包吃住，然后扣去之后还有这些钱嘛。”
“我还有其它兼职，上次拍广告也拿了一笔酬劳。”顾罗马说道，“太多了。”
那笔广告费柳絮知道，是她经手，开的报酬单给顾罗马的。着实是一笔小巨款，顾罗马一穷二白的外国人在国内生活，乍一下有了笔不小的收入，的确会很惊喜。柳絮很能理解他的感受。
于是她安慰道：“别有心理负担。等过阵子，我爸妈那边情绪好点了，我们就可以离婚啦。你也不要太感谢我，本来就是暂时应急的嘛。”
顾罗马抬头看她，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眼神却变了，带着让柳絮看不懂的情绪，似乎有些阴沉。
柳絮是真的在考虑跟顾罗马离婚的事。假结婚不是长久之计，顾罗马也不能一直被自己绑在身边。他们早晚都得分开。
柳絮盘算了好久，要怎么跟父母讲自己跟顾罗马离婚的事情，都觉得可能会面对保守父母的狂风暴雨，她不敢说出口，想了半天，决定还是缓一缓。
当晚，柳絮睡觉的时候，做了个噩梦。
她似乎回到了在马尔代夫做过的一场梦里。
冰冷的海水没过了她的身子，也渐渐盖过了她的脸颊。她的脸随着海浪一沉一浮，鼻尖是浓重的海水的味道。
迷迷糊糊中，只能看见四周一片的白茫茫，似乎在一个冰天雪地的地方。
她的前方似乎有一艘巨大的破冰船，船上人影耸动，奔跑吼叫着。
“该死，你们把她扔下去了！”
“她必须死！”
“啊！怪物！”
人声杂乱，柳絮只听到了这三句话，其它的对话她根本听不懂，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语言，包括她听懂了的那几句话，还是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
柳絮在睡梦中皱紧了眉头，很不安稳地呓语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一只大手抚上了她的额头，在摸到滚烫的温度之后，男人叹了口气，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紧紧贴在柳絮的额上。
柳絮感受到舒适的凉爽，啧了下嘴，渐渐松开了眉。
次日，柳絮神清气爽地起了床，顾罗马做了清淡而可口的早餐。柳絮每天最愉快也最期盼的事情就是吃顾罗马做的早餐和晚餐。
她起了个大早，跟顾罗马打招呼：“早安，昨晚上睡得可真舒服啊。”
顾罗马端着刚做好的日式厚蛋烧上桌，切成一块块两公分厚的厚蛋烧，整齐地码在柳絮面前。
柳絮夹起一块，轻轻咬下一口，柔软的口感，入口即化，微甜但不腻，带着淡淡的牛奶香气，还有一丝柠檬的气味，冲淡了鸡蛋的腥气。
“好吃。”柳絮赞叹。
顾罗马点点头。
柳絮谈及昨晚的梦，问顾罗马：“你不是说你原先住在北极圈附近吗？挪威？冰岛还是芬兰？有多冷啊？”
顾罗马从没觉得北极有多冷过，他想象不出做为人类的柳絮对冷的概念，只好回答：“很冷。”
“……”这跟没回答有什么区别。
她回忆起昨晚的感受，说道：“我昨天晚上感觉自己泡在冰冷的海水里面，不知道有多冷。冰水混合物怎么着都是零度吧？梦里我整张脸都是冰霜，然后浑身都冻僵了完全动弹不了。你们那边，那么冷，总没有人想不开去冬泳吧？”
很不幸，顾罗马一直是想不开的那一个。
面对柳絮，他不是很会撒谎，只好点点头，含糊不清地应付柳絮：“大概。”
柳絮点点头，将厚蛋烧整块塞进嘴里，末了对顾罗马随口一说：“真想去你老家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地方。”
“有趣又无聊的地方。”顾罗马回答道，“地面上没什么人。不过北极熊很有趣，还有海豹。”也很好吃。
“……”柳絮盯着他，目瞪口呆。
良久，她从喉咙间挤出自己的声音：“你们……随时都能看到北极熊？”
“……”不能吗？
顾罗马很疑惑，大概城市里的人类真的看不到吧，他摇头：“偶尔。”
“哦……偶尔啊。”柳絮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住在哪个偏远的小海岛上面呢。还没什么人，整天见北极熊。我看你也不像是乡下来的啊。”
顾罗马没回话，又夹给柳絮一块厚蛋烧，成功地堵住了柳絮的嘴。
柳絮如果再问下去，耿直的顾罗马大概真的要说漏嘴了。
就在柳絮认真考虑要不要跟顾罗马离婚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件奇怪的事情。
柳絮下班回家，顾罗马没有准备晚饭，而是一脸凝重地坐在沙发上，盯着茶几上摆放着的一封信。
柳絮很奇怪，正想问他怎么回事，顾罗马就抬头来看她。
“家里有人来过。”
柳絮一愣，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他把信拿过来，柳絮翻来覆去一看，是封匿名信，里面只有一张白纸，上面写了一串手机号。
顾罗马很老实地回答：“我打开来看过，怕里面有不好的东西。”
提前剔除掉对人不利的信息，顾罗马是个很尽责的男人。
柳絮看着这个手机号码，心里有股不安慢慢涌上心头。
“你刚才说，家里有人来过？”柳絮问他。
顾罗马点头：“门口我的拖鞋被人动过，这封信摆在茶几上，茶几上的苹果少了一个，核在垃圾桶里。”
顾罗马记性很好，条理清晰地解释道。
柳絮没想到他连苹果有几个都记得这么清楚，无奈地摇摇头，看着这个手机号，问他：“要打过去问问看是谁吗？”
顾罗马：“谁有家里的钥匙。”
“除了你和我，就是我爸妈和柳麒麟……”话还没说话，柳絮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栋房子，名字是柳絮的，首付和房贷也是柳絮负担的。但是……有一个人，承担过几个月的房贷还款。也拥有这栋房子的钥匙。
柳絮怎么想都觉得，那个人是不会回来的。
“可能……是柳麒麟来过吧……”柳絮想打消心里的念头。
顾罗马：“柳麒麟这两天在北京打比赛。还有视频你要看吗？”顾罗马说着，要拿出手机给她找比赛的视频。
柳絮摇头：“别……不是柳麒麟，可能是我爸妈？”
顾罗马没说话，上挑的双眼，深沉的眸子，直直盯着她，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内心。
柳絮沮丧地叹了口气，破罐破摔地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可能是我爸妈，也不是柳麒麟。只能是那个人啦！”
“谁？”
柳絮狠狠瞪了他一眼：“明知故问！”她拍了拍茶几，“我前未婚夫！Formerfiance！Understand？”
顾罗马点头。
柳絮长长舒了口气，将整个人都摔进沙发里，抱过一个抱枕放在肚子上捶打：“只有他还有钥匙。我一直没换锁……”
“为什么不换？”顾罗马问。
柳絮横了他一眼，不高兴地答道：“一开始还不是有幻想，他会回来吗。结果跟你去了一趟马尔代夫，换锁的事情就给忘了。”
“还有幻想吗？”
柳絮一愣。没反应过来顾罗马突然问她这个问题。
有幻想吗？早没了，跟顾罗马的生活过的平淡又舒适，仿佛真正的夫妻就应该这样生活。如果尹航回来，她反倒会不自在。毕竟尹航当初走的又急又不留情面，两人见面，柳絮估计会揍他一顿。
但是念想……估计还是会有的。两年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只不过现在见到有人悄无声息地进了自己的领地扔了封信……真的很让人恐惧啊。
“没有什么幻想了。”柳絮摇摇头，“我现在就想把他负担的那点房贷以及装修的钱还给他，省的到时候分不清房子的归属问题。”
尹航家境其实不错，但是柳絮的家境更好，柳絮的父母又不是小气的人，因此当初商量下来，房子女方购置，写女方名字，车子和装修由男方负责。结果最后，车子还没买，男方就跑了。装修的钱，柳絮还垫了一大半。
顾罗马听得很满意，既然柳絮对她前任对象没有想法了，那么他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柳絮还在纠结：“我要不要打电话过去？想跟他摊牌把财产分清楚，可是觉得他留了号码我就拨过去，很没面子啊。”
柳絮长波浪头绑了个丸子头，此时此刻正被苦恼地挠散了。
顾罗马将她手上的字条拿过来，看着上面的手机号码半天，对柳絮提议道：“我打吧？”
柳絮眉头微皱，不太认同：“这好吗？太挑衅了？”
“他闯空门留下号码的时候，就应该做好被挑衅的觉悟。”顾罗马霸气地丢下这一句话，带着手机去了阳台。
柳絮探着脖子，坐立难安，又想跟上去旁听，又觉得很不想面对前任和“现任”的修罗场。她一直一手撑着沙发背，抻着脖子跟大鹅一样愣头愣脑地暗中观察。
阳台被顾罗马关上了落地窗。顾罗马打着电话，脸上仍是那副呆呆的波澜不惊的表情，柳絮见他根本没开口讲几句话，光在那头听对方说话。她听不到他们到底聊了什么，满心地猜测，好奇又揪心。
过了几分钟，顾罗马就挂了电话，然后推门进来了。
柳絮一下子从沙发上爬起来，又觉得自己显得太过激动了，坐了回去，故作淡定地问：“怎么样了？”
“他想单独找你聊。”顾罗马将字条还给柳絮。
柳絮一愣：“你跟他介绍你谁了吗？”
“嗯，介绍了。”
“那他还直接跟你说，要跟我聊啊？”
“嗯。”
柳絮满脸黑线：“那你怎么说的？”
顾罗马：“我说可以。”
“……你们，怎么想的？”
一个对着前未婚妻的丈夫，还心大地说出来我要见你妻子，跟她单独聊聊。另一个还呆头呆脑地答应了。
“我看你们俩都有病。”柳絮下了结论。
顾罗马似乎很清楚自己跟柳絮之前的关系，毫无芥蒂：“周六上午十点半，在万达广场东门见面，他说请你吃饭。”
“……”都能聊得这么仔细了，柳絮觉得这两人真的脑袋都有坑。
“你觉得我应该去？”柳絮问。
顾罗马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你不是要还钱吗？”
柳絮被他的话一噎，无法接茬。
顾罗马这种毫不介意的行为，让柳絮心里暗自不爽。怎么说她都是顾罗马名义上的妻子，现在妻子的前任摆明了是想吃回头草，顾罗马还一点都没在意。
就算两人是假结婚也……
很不舒服。
柳絮抿着唇，知道自己这种不舒服的情绪不应该出现，但是却挥之不去，完全无法发泄。
“我知道了。”柳絮闷声闷气地回答他，“我会去的。”
顾罗马低头看着柳絮有些闹别扭的表情，突然叫柳絮名字。
柳絮抬头看他：“怎么？”
“我相信你。”顾罗马认认真真地说道，说罢，扭头就走。
柳絮一头雾水，歪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你什么意思啊？诶？怎么就走了？”任凭柳絮怎么呼唤，顾罗马就是不回头，径自进了自己的卧室就锁上了门。
顾罗马的态度让柳絮不能理解。
两人各自怀揣着小心思，按部就班地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着。
时间推移到两天后，周六一大早，六点不到，柳絮就醒了。
她从昨晚上开始就睡得不好，一直在想今天跟尹航见面，应该用什么样的打扮，怎么样的表情和语气，才能让他有愧疚。
虽然当初的委屈和伤心，都被顾罗马奇迹般的抚慰治愈了。治愈具体是因为顾罗马沉默的陪伴还是他高超的厨艺，那就说不清楚了。
七点半，柳絮听见顾罗马的房间传来声音，门被打开了，大概是顾罗马起床了。
不一会儿，厨房就传来了做早餐的声音，柳絮翻了个身，也不好意思再躺下去了，从**爬起来，洗漱了一下，挠了挠头发坐到了餐桌旁等投喂。
顾罗马准备早餐的速度很快，十分钟，一套欧式早茶就准备齐全。
柳絮余光偷偷摸摸地打量着顾罗马的表情，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不愉快的情绪，但是很遗憾，并没有任何变化。
柳絮心情更加郁卒。
她放下刀叉，抹了抹嘴巴，问：“过会你送我过去吗？”
顾罗马抬头看她：“嗯？”
“你驾照拿到了吗？”
顾罗马点点头。
柳絮斜了他一眼，重新拿起刀叉：“那你过会送我去赴约。”
顾罗马点点头。
她主动提起要跟前任约会的事情，顾罗马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柳絮心里生着闷气，但是她又藏不住情绪。
她忍不住问：“你……觉得我要不要看看跟他还有没有可能性？”
顾罗马手上的动作一顿，放下了刀叉，脸上终于带着不一样的表情了。
他微皱起眉，紧抿着唇，蓝灰色的双眸颜色渐沉。
“你不是放下了吗？”顾罗马问。
柳絮撇撇嘴：“毕竟我们在一起两年了……”
“他逃婚。”顾罗马打断她的话。
“……话是这么说没错……”柳絮挠挠脸。
“买房子也不出钱。”顾罗马又提了件尹航的罪状之一。
“……是这样……”
“装修钱只出一半。”其实一半都没有
“……”
“进别人家门还穿主人的拖鞋。”顾罗马终于提到了最令他耿耿于怀的事情。
他一直都很介意，上次尹航不请自来，闯空门，还穿了他的拖鞋进来。
柳絮“噗嗤”一声笑出来，摆着手：“好啦，我大概真的眼光很糟糕吧。这不是门锁已经换了吗？”
尹航来过一次，就提醒了柳絮要换门锁这件重要的事情，第二天他们就将门锁换掉了。
“他不适合你。”顾罗马下了结论，“你们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柳絮似笑非笑，双眼里带着试探：“那你觉得我跟谁在一起会幸福？”
顾罗马将碗筷一收，转移话题：“吃饱了，我先洗碗，你吃完了我再洗你的。”
“喂！我问你话呢！”柳絮气极。
顾罗马逃避话题的能力真是一流，每次都让她拳头打进棉花里，无处发力。
顾罗马不回答，柳絮也不好一直追问着，显得自己很在意这个问题。
虽然她的确是很在意。但是在意了又有什么用呢？她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他们俩之间，本来就是雇佣关系，早晚得离婚。她也摸不清自己对顾罗马是什么感情，更不知道顾罗马对自己是什么想法。
她不敢先进一步，生怕又跟会掉进坑里，再也爬不出来。
柳絮气鼓鼓地去换了件漂亮的小裙子，化了个美美的妆容，然后故作兴奋地问顾罗马：“好看吗？”
顾罗马刚收拾完碗筷，在给阳台的花草浇水，回头看了眼站在落地窗前搔首弄姿的柳絮，无声地点点头。
柳絮趁机追问：“足够让尹航着迷吧？”
顾罗马浇水的动作一停，将洒水壶放到一旁，直起身问她：“我不是他，不知道他会不会着迷。”
柳絮放下抓着裙摆摇晃的手，一脸不高兴：“真是，说句让人开心的假话都不会。”
顾罗马顺从地答应：“嗯，会着迷的。”
柳絮看着他一点都不走心的回答，气闷地回了房间。
做完准备工作，顾罗马送柳絮去赴约，一路上柳絮一直在生闷气，顾罗马又是个不喜欢讲话的人，车里气氛沉闷尴尬。
等到了约定地点，柳絮下了车，狠狠瞪了眼顾罗马，将车门重重关上，扭头就走，连句道别和道谢的话都懒得说。
顾罗马看着她高傲的背影，心里疑惑不已。柳絮是怎么了，这么生气？
尹航是个文青。柳絮当初看上的也是他身上文质彬彬，饱含诗和远方气质的一面。尹航很舍得说情话，热恋的时候对柳絮是真的好，各种嘘寒问暖，掏心掏肺。
但是他一旦变了想法，做起事情来也很绝。
按照尹航的话来说，不是他不爱柳絮了，也不是他变心，而是跟柳絮结婚就是败给了生活。他想要自由，想要去过拥有诗和远方的美好生活，而不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柳絮记得当初很冷静地让他滚越远越好来着。
在看到咖啡店门口站着的清瘦男子，柳絮眼前还是止不住浮现出三年前还在学校时候的尹航。
白衣少年最是诗。三年前，柳絮刚升上大四，对未来还处在迷茫且没有规划的阶段。尹航是长她两届的学长，已经念研二。毕业论文的导师就是尹航的导师，柳絮经常去找导师商量，一来二去就认识的尹航。
那时候的尹航，也是现在这样，清瘦，清秀，身上总有种干净文气的气质，喜欢穿浅色简洁的衬衫。在追她的时候，尹航总是会带着相机，借口采风，拉着柳絮当模特，照片拍的很不错。他最后做了一本柳絮的影集送给柳絮。
然后他们俩就在一起了。
想想是挺浪漫的。现在柳絮回忆起来，总在想，有个不是男朋友的异性朋友给自己拍照，有时候自己蓬头垢面的，并不想被拍下来。这真的不是侵犯肖像权吗？
果然一旦对对方没有好感了之后，有关他的一切都变得令人生厌。
尹航看见柳絮朝自己走过来，急忙站直了身子，对柳絮招了招手，露出一个微笑。
尹航瘦了一些，也黑了不少，看起来居然成熟了很多。
然而一听到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柳絮就想翻白眼。
“柳絮，好久不见，你都黑了。”
柳絮强忍住吐槽的欲望，回了他一句：“你比我黑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