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苏溺睡得迷迷糊糊,感到床边有微风一阵,身侧床垫塌陷。

“先把药吃了。”季沉手掌虚虚覆在她眼皮上,开了床头灯。

苏溺下意识往他怀里拱,闭着眼睛吃药喝水,嘟囔着:“吃饱了。”

季沉轻笑一声将她慢慢放回枕头上,掖了掖被子,“睡吧。”

“想吃冰淇淋……好苦……”她迷迷瞪瞪的缩成一团。

“黑灯瞎火的你少吃。”季沉不悦。

“有灯……啊。”说完又睡了过去。

……

季沉静坐在床边看着苏溺沉睡的面容,描摹她脸上每一寸。

人前他是年轻有为的季上校,十大家族之首的独子,安防部未来掌权人。

高高在上,前途一片光明。

10年来,他尝试了无数办法,却连最爱的人的性命都无法挽救,只能送往遥远又陌生的星球。

人生这道题,怎么选都会有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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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层阳区由于建得极高,紫外线越强。

这段时间来,苏溺终于睡了个好觉,她惬意地睁开眼,在刺眼的阳光中,映入眼帘的就是床边的椅子,椅背上搭了一件黑色外套,那是季沉昨天穿的。

昨天晚上来的时候是深夜,她困得眼皮子打架所以没有好好看过这个房子,这是她第一次来。

卧房陈设很简单,一架床,一个床头柜,上面除了一个小台灯,还有张纸条。

她一动不动地将实视线拉远,几米开外是一个磨砂玻璃的超大浴室。

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架子上两瓶洗浴用品,苏溺扫了一圈,发现没人,闻着枕头上那股熟悉的味道,从被子里伸出手摸纸条。

刚伸出手发现不对劲。

手肘像是被什么固定住了,无法弯曲,也无法伸直,手指头也有些不灵活。

她一度以为是自己睡觉的时候不小心压麻了。

想要坐起来拿床头柜上的纸条,却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

心头咯噔一下。

再尝试其他动作也是如此。

房门关着,外面什么动静没有。

苏溺看着刺眼明媚的阳光,突然感到无比恐惧。

变异过程越来越快,不是这个冬天撑不过去,好像……一个月都撑不下去了……

心头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无法喘息。

她艰难地在**挪动,一小截距离,足足花了几分钟。

最终,她满头大汗,僵着手臂拿起纸条。

——醒了就起床,我在做饭。

是季沉写的。

起床是多么简单又平常的事,只需要起身、穿鞋、走出去就好了,可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动作已经办不到了。

更羞耻的是,她很想上洗手间。

苏溺挣扎着,用背脊力量支撑自己强迫坐起,这时房门外传来一阵清浅的脚步声。

她赶紧装出一副神色自若的样子,眨着眼睛到处看。

房门从外轻轻被打开,季沉站在门口,“醒了?”

苏溺笑了笑,“是的。”

季沉走过来仔细察看了她脸色,又摸了摸额头。

——体温正常。

“醒了还赖床,起来吃饭。”

苏溺眨眨眼睛,好奇问道。

“吃什么呀?”

季沉故作高深地看了她两眼,“冰淇淋。”接着又补了一句,“还有蛋糕,还有外婆做的菜。”

苏溺被他这冷幽默搞得猝不及防,扑哧笑出声,“你怎么知道我想吃冰淇淋的?!”

“吃不吃?”

苏溺扬嘴角,“那你先出去我洗漱后马上出来。”

季沉深深看了她一眼,走出几步又回头,问。

“是不是不舒服?”

苏溺摇头,转移话题:“怎么会,午饭我就吃冰淇淋和蛋糕了行不行?”

“不可能。”随后,季沉走出去。

随着房门缓缓关闭,苏溺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她大口呼吸着,哀切地看着手中字条。

片刻后,她撑着床头慢慢站起,未了防止拖鞋随着自己僵硬的脚步在地面上踩踏出怪异的声响,她选择赤脚,当双脚艰难地踩上地面时,一阵剧烈的眩晕猛地袭来。

眼前发黑,头晕脑胀。

她缓了好久,才继续撑着墙壁一点点朝洗手间挪。

在满头大汗中还在庆幸,幸好卧室里没有其他物件,要不然很难走到洗手间。

期间还生怕季沉突然进来。

不过还好,十几分钟就过去了,敲门声没有响起。

苏溺终于挪到洗手间,发现洗手池台面上放着崭新的毛巾、挤好牙膏的牙刷和一个杯子。

看着眼前这一切,她心中大怮。

刹那,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好像白头偕老近在咫尺、又好像远在天边。

迟缓地上完洗手间后,苏溺几次想要尝试着拿起牙刷,可无论多么努力,手指始终无法握紧,置物架上还有一瓶漱口水,她简单洗漱了一下,确认自己眼睛不红,然后一步一步挪到门口。

并且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

——如何转动房门把手。

突然,房门打开了。

季沉站在门口,平静地看着她。

“是不是不饿?”

“饿死啦,可是刚刚上厕所好像脚麻了,你能不能抱我。”苏溺语气软软的。

季沉打横抱起她,“娇气。”

餐桌上摆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以及最重要的——一碟子切好的蛋糕和一小盒冰淇淋。

天知道自从感染以来,苏溺有多久没有碰过这些甜品了。

“我要先吃冰淇淋!”她坐在椅子上,眼睛亮晶晶。

季沉二话不说,十分罕见地没有要求她先吃饭,再吃这些他看一眼就会皱眉的东西。

他拿过勺子,舀起一小坨树莓冰淇淋,手把手喂到苏溺嘴边。

酸酸甜甜的冰淇淋刹那间像丝绸一样融化在口腔,纯正有厚度,消失时有很甜美轻盈。

“好吃,”苏溺眉眼弯弯,“被人投喂的感觉好爽啊,”她故意往前倾了倾,“你好像从来都没喂过我吃饭诶。”

季沉垂眸,换了一柄干净的勺子舀起饭菜,漫不经心的说,“喂你吃那就多吃一点,这一碗能吃完么?”

碗中饭菜并不算多,差不多就是一个7、8岁孩童的量。

但对于生病的苏溺来说,这已经是极限了。

不过为了掩饰身体越来越僵硬,她微微点头,“好啊,先说好,吃不完可不许黑脸。”

苏溺尽量表现地孩子气一些,好让自己看起来是在故意撒娇。

饭菜一勺一勺地喂在嘴里,她一口口慢慢吃着,有些难以下咽。

味觉很微弱。

只有生冷或者味道较刺激的,比如酸甜的冰淇淋、甜腻的蛋糕稍微能够感觉到一些。

她脸上笑嘻嘻的,其实胃里和喉咙难受得紧。

倏地,季沉放下碗筷,“不吃了。”

“怎么了……我还能……”

“吃多了午觉睡不着。”

苏溺一愣,怎么感觉怪怪的。

“好吧。”

接着季沉又把她抱回**,在手环上轻点几下,遮光窗帘自动关闭。

“午饭前想着你差不多该醒了,所以调整了窗帘。”他没由头地解释着。

苏溺在昏暗的光线里辨认他的神情,好奇地问,“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还给我解释这个,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什么坏事所以心虚了?”

季沉什么都没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睡吧,我陪着你。”

苏溺:“……真的有人刚醒就又能睡午觉的吗?”

季沉:“睡不睡?”

“嗯嗯嗯嗯嗯。”苏溺敷衍了事。

“不睡就起来做我想做的事。”

苏溺小脸一红,“别对病号耍流氓。”

“行,都听你的。”

“喂,你真不对劲。”苏溺眨着越来越迟缓的眼皮,“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

季沉轻轻瞥了她一眼,云淡风轻的说。

“因为我爱你。”

表白来得猝不及防,苏溺顿时瞪大眼睛,又觉得有点好笑,不过脑海中那份倦怠越来越明显,她迷迷糊糊断断续续回应,“我也……爱……你。”

然后彻底昏睡了过去。

直到床边人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季沉看着床边从未挪动过位置的女士拖鞋,悄无声息地走到浴室,牙刷洗脸巾原封不动地放在原处。

他再将视线移到那瓶新开封的漱口水上,只见瓶盖歪歪扭扭虚盖在瓶身上。

最不愿意确认的事情得到证实。

浴室里,他缓缓将双臂撑在台面,头颅埋底,肩线垮塌,无声的水滴砸在上面,迸溅出颗颗斑驳。

他太了解苏溺了,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熟记于心,第一次叫起床的时候,自己并没有离开,站在门后默默听着一切。

人与人间,再亲密的关系也是需要自尊和私密空间的。

人都有七情六欲,原则可以被打破,可是,承受力却是有极限的。

苏溺再次醒来时,窗帘已经被打开,黄昏的霞光从窗户里洒进,窗外橘红霞光铺满天际,天空好似快烧起来。

她翁张着眼皮,看着逆光坐在床边椅子上熟悉的模糊人影,呢喃道。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都晚上了……”

“我们明天就去地球。”季沉突然抱住她,额头抵着额头,彼此温热的呼吸互相交缠。

“我自己去,你去那我就不去了。”苏溺感觉意识又快深陷,倔强地说着。

阖上眼最后一秒,她听到一个字。

——好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来晚了,我以为自己放了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