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沈知倦换好衣服出来， 就看到酆暮已经等在客厅里了。
沈知倦惊讶地发现，两人的衣服竟然是同个色系，站在一起特别像情侣装， 他不知怎么，心情变得有些愉快， 挽着他的手臂：“走吧，我们坐斯淮哥的车去。”
酆暮皱眉。
他本以为今天是沈知倦和他单独约会，怎么还有外人？
两人下了楼。
胡不斯从车窗探出头， 朝他们挥手：“在这！”
沈知倦正准备过去， 却忽然发现自己走不动了，他回过头，才发现酆暮停在原地。
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我们另外叫车吧。”酆暮顿了顿， “凡间不是有句俗语， 说打扰别人谈恋爱，走在路上会被猪踢。”
沈知倦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时又好气又好笑。
这木头， 该开窍的时候不开窍，却又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格外坚持。
不过男朋友的这点小心思还是要尊重一下的。
于是他示意冷斯淮他们先走， 又打开手机， 叫了一台车。
车很快就到了， 开车的师傅非常健谈， 见沈知倦手里拿着电影票， 便道：“你们是去看《春山吟》的吧？”
沈知倦好奇道：“师傅， 你也知道这部片子？”
师傅：“这几天我接了好多波客人了，只要去电影院的， 基本都是冲着这部片子去的。”
沈知倦：“这么火呢？”
“可不是！”师傅声音都提高了， “我闺女都看了三回了， 还说要跟同学去看第四回 ，我寻思，再好看的东西，翻来覆去看也没啥意思啊，结果她还跟我生气，真是……就跟中了邪似的。”
他最后那句嘀咕声音很小，可是那个字眼却一下就触动到了沈知倦敏感的神经。
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最近被辛楚楚这个案子影响了，搞得自己疑神疑鬼的。
一个电影好看，多看几遍很正常啊。
他最喜欢的那部电影，他前前后后都看了几十遍了。
师傅说完这话，就反应过来，脸色微微变化，连忙道：“我一个大老粗，没什么文化，不懂这些，说错了你们别放在心上……”
沈知倦心中好笑，这师傅求生欲也太强了。
接下来，师傅就谨慎地避开了这部电影的相关话题，开始跟沈知倦唠家常。
司机师傅说话风趣幽默，沈知倦和他聊着聊着，就忽略了一旁的酆暮。
酆暮郁闷：明明已经避开了电灯泡，怎么还不能两人世界，这个凡间还能不能好了？！
可他又插不进话，最后用行动强势彰显存在感。
他拧开一瓶水，递给沈知倦：“渴了吧，喝点水。”
师傅笑呵呵道：“你哥对你很好啊！”
他话音落下，就觉得车子里突然凉了几度，师傅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沈知倦看着酆暮臭着脸色，差点憋不住笑，但还是主动跟师傅说：“他不是我哥哥，是我男朋友。”
师傅：“男……男，哦，男朋友……”
师傅尴尬地笑了笑，却发现空气竟然回暖了。
酆暮表情淡淡，实则心里已经高兴得要冒泡了，他默默地往沈知倦那边坐了坐，暗暗宣誓男朋友的主权。
师傅看了眼后视镜，终于明白之前这小哥为什么一直臭着脸了。
他心里嘀咕，现在的小年轻，醋劲怎么这么大啊！
沈知倦二人下了车后，走进电影院后，差点被里面的人山人海吓一跳。
来之前，沈知倦就听李星然说过，《春山吟》很火，但也没想到能火成这个样子，一眼看过去，售
票处的显示屏上几乎都是《春山吟》，其他的电影被挤得只剩寥寥几场。
这得是什么样的神片才有这样的威力啊！
酆暮却是没有什么感觉，他想起出门前，谛听特意嘱咐他的看电影须知，去买了爆米花和饮料。
沈知倦看着他抱着的特大桶爆米花，都震惊了一下。
他都多少年看电影没吃过爆米花了。
不过既然是男朋友的好意，就当做是复古怀念一下吧。
两人随着人流进入放映厅。
沈知倦本想找找胡不斯他们，但他们位置不在一起，人又太多，只能作罢。
他们坐下来的时候，电影还没开场，沈知倦便趁机上网找了一下《春山吟》的简介。
他本以为，这么火爆的电影，一定有非常独到的一面，可看完简介后，这分明只是一部非常简单的神话爱情故事，世界观并不新颖，故事似乎也称不上多么优秀，甚至还有些老套。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匹配这种火爆场景的神片。
莫非，是拍摄风格很特别？
虽然沈知倦也不觉得特别的拍摄风格能拯救一个普通的剧本，但现在似乎也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他只能压下自己的疑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电影屏幕上。
这时，酆暮将爆米花桶递过来，沈知倦拈了一颗吃了，意外的甜腻，感觉跟吃了口糖浆差不多，然后他就看见酆暮也吃了一颗，眉心微微一蹙。
他轻笑道：“不能吃甜就别吃了。”
酆暮却想起谛听说的，情侣共吃一桶爆米花，两人同时拿爆米花，手不小心碰到一起，然后羞涩地握在一起。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不小心碰到才握在一起。
但谛听说，那是凡人的情趣，给爱情增加一些新鲜感。
酆暮半信半疑，但想想，试试也没坏处，就买了爆米花了，可他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这么甜，这玩意儿拿到地府去，鬼都不会吃吧！
他本想问问沈知倦好不好吃，恰好电影开始，灯光暗下来，沈知倦给他比了个“嘘”，便将目光重新转回了电影屏幕上，丝毫没有要吃爆米花的意思。
酆暮盯了一会那大桶的爆米花，果断拿到一边，然后握住了沈知倦的手。
玩什么情趣，玩什么新鲜感，就不能直接想牵男朋友的手吗？
沈知倦原本担心人这么多，观影体验会不会不太好，但他没想到，放映之后，电影院竟然非常安静，大家都在认认真真地看电影。
他也受到这种氛围的影响，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观影中。
只是，大概是他抱的期望值太高，不过开场十分钟，他也没觉察出这部电影有多优秀，甚至导演那种诡异的拍摄方式，和这部电影简单的爱情主题非常不搭，让他非常难受。
正在这时，酆暮握住了他的手。
微凉的感觉仿佛瞬间就赶走了他心里不舒服的感觉。
沈知倦长出了一口气，摸了摸额头，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彻底摆脱了那种奇怪的感觉后，他更能客观地看待这部电影，然而越看就越觉得奇怪。
在他看来，这部电影不仅称不上优秀，甚至连及格都算不上。
然而在场的大部分人却都看得十分认真，他旁边的一对情侣甚至看哭了，哽咽着说“太感人了”。
沈知倦：地铁老爷爷手机.jpg
刚刚那一段不是空镜吗？这甚至不是实景，只是一段CG动画，到底哪里感人了？！
他自认不是个苛刻的观众，之前看一些被吐槽得很厉害的电视剧，他看下来也觉得还好。
但这场电影，却让
他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尤其在一堆格外动情和真挚的观众之中，他和酆暮两个冷静得格格不入。
好不容易熬到电影结束。
沈知倦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放映厅，一秒都不想多待。
只是前面人很多，他也只能跟着慢慢挪动。
这时，他听见一个女生纳闷地说道：“这部电影，我觉得很一般啊。”
沈知倦没想到还能找到和自己有相同看法的人，惊喜地看过去。
这是两个女孩子，两人都穿着校服，背着一样的书包，书包上还挂着一模一样的小玩偶，看样子是闺蜜。
说话的那个是个子比较高的女孩，她一边说还一边分析电影里的BUG，情节上的漏洞。
沈知倦听得连连点头。
然而她那位闺蜜却勃然色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把你当成好朋友，才带你来看我最喜欢的电影，结果你却这样，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把我当好朋友？”
高个女孩懵了：“不是啊，我们不是在讨论这部电影吗？怎么扯到我没有把你当好朋友上了？”
闺蜜：“你要是把我当好朋友，你就不会这么侮辱我喜欢的东西！”
高个女孩：“我没有侮辱啊，我只是……”
闺蜜：“只是什么，你明明就是看不起我，既然这样，就绝交吧，我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好朋友。”
她说完，就抛下她，挤开人群跑走了。
只剩下高个女孩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大概她也没想到，看了一场电影，就失去了好朋友。
沈知倦也被这变故惊了一下，现在的孩子气性这么大的吗？这么点小事就绝交了？
他看着高个女孩委屈的表情，心中也不由得同情她。
不等他多想，就被人群裹挟着走出了放映厅，胡不斯和冷斯淮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们了。
沈知倦看到胡不斯眼角有点红，像是哭过一般，心里顿时就是一个咯噔。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
胡不斯眨了眨眼睛：“好看啊！”
沈知倦心中不祥的预感更重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可是我觉得这部电影不好看。”
然而胡不斯却非常无所谓地回道：“你觉得不好看就不好看呗。”
沈知倦松了口气，随即又看向冷斯淮：“斯淮哥，你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
冷斯淮似乎在走神，听见他问才回过神：“还可以吧。”
沈知倦：“那你觉得哪个部分比较好看？”
冷斯淮没想到他居然还追问，怔了一下，才迟疑地回答：“打戏……还不错。”
沈知倦：“？？？”
这一个爱情片，哪里来的打戏？！！
他狐疑地扫过两人脸上的表情：“你们真的看了这部电影吗？”
两人：“……”
然后冷斯淮就借口公司有事，拉着胡不斯优雅地逃跑。
沈知倦看着他们的背影，皱眉道：“斯淮哥去公司，带着胡不斯干什么？给全公司做情感讲座吗？”
他想到两人最近的一些蛛丝马迹，以及刚刚两人那不自在的表情，斩钉截铁地对酆暮说道：“他们俩肯定有情况！”
但他转念又想到，或许正因为如此，他们没有看这部电影，反倒是好事。
想到这里，他才发现自己忘了问酆暮，虽然觉得就算这部电影有问题，应该对酆暮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但万一呢？
母胎solo二十多年才找到的男朋友，可不能因为一部电影就崩了。
听到他的问话，酆暮眼神飘忽：“我忘了。”
沈知倦：“？？？”
好家伙，合着你们仨没有一个看了这部电影的，这种苦只有我一个人从头受到了尾。
-
和酆暮吃完饭，沈知倦回到家。
周遭安静下来，他却不自觉地想到了那对绝交的闺蜜。
虽然这个年纪的孩子的确是比较冲动，会因为一点点小事争吵绝交又和好，但今天那一幕却充斥着一种让他不舒服的感觉。
他在搜索框中输入《春山吟》，发现全网竟然都是夸赞。
虽然也有营销式的复制，但更多的，都是大众真情实感发出来的。
有零星的几个博主，委婉地表示，《春山吟》并没有想象中的好看。很快，他的评论底下便会涌入一大|波人，从各种角度给他证明《春山吟》有多好看，还有不少给他发私信辱骂他，说他是《春山吟》的黑子。
大部分博主很快就撑不住，删掉了评论，甚至关闭了社交网络。
然而沈知倦却看得触目惊心。
不仅如此，他还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熟悉。
他想到了什么，点开秋秋，这是他为了混进辛楚楚的粉丝群而特意买的，试图从这里面找到一些线索。
只不过辛楚楚的粉丝群审核意外严苛，沈知倦费了不少功夫，做了无数任务，才只能勉强进入外围群。
他为了不至于被戳穿身份，每天不仅要上超话签到，还在群里扮演一个最近才爱上辛楚楚的狂热男粉，每天都要花不少时间在水群上。
讲道理，他对自己的微博和粉丝群都没这么上心过。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成果的，比如，他现在就对群里的那些话术了解得一清二楚。
【我朋友竟然不喜欢楚楚，还说楚楚的坏话，我跟她绝交了！】
【我爸妈一点都不爱我，他们要是爱我，就会和我一样喜欢楚楚，去支持她】
【我就是为了楚楚活着的，楚楚不回来，我觉得活着都没意思了……】
……
一开始，沈知倦只以为是狂热脑残粉的基本操作。
沈知倦看过一些相关的分析，在这种环境中，被不断洗脑、不断PUA，付出了无数时间、金钱和精力，这样高的沉没成本，这样高的精神寄托。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摆脱的。
所以，哪怕偶像塌房证据确凿，也还是有不少粉丝不愿相信，自欺欺人地抱着幻想，等待偶像回来。
但这种情况一般出现在那些出道多年，本就有强大的粉丝基础的偶像身上。
可是，辛楚楚才出道几年啊，《春山吟》又才上映多少天啊？
那一瞬间，他脑中又回想起司机师傅那句无心的“中邪”，可不像是中邪吗？
难怪司机师傅当时会那么紧张，说不定他之前就有过这样“说错话”的时候，跟乘客发生了争吵，所以才会如此有求生欲地贬低自己。
沈知倦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在群里说：【楚楚刚刚降临二群了，好羡慕他们啊！可以跟楚楚说话！】
整个群顿时**起来。
有的羡慕二群，有的问管理，可不可以让楚楚来他们群玩玩。
一时间整个群里的消息都在刷屏，管理回得焦头烂额。
沈知倦心念一动，点开管理的私聊对话框，照例不过脑子吹了一顿辛楚楚的彩虹屁，并表达了对二群的羡慕。
他这样的粉丝管理见多了，正打算用话术敷衍过去。
没想到沈知倦话锋一转，非常体贴地表示，他知道辛楚楚在养病，没有精力来这么多群里，所以他问管理，可不可以他们给辛楚楚准备礼物，如果实物不方便，就做一些视频、电子信之类的，让她能看
到粉丝对她的爱，或许会高兴一些，病能更快好。
全篇都展示出了一个卑微小粉丝对偶像的爱与关怀。
管理都被打动了，说要去跟大管理商量一下，问问楚楚本人。
但沈知倦知道，辛楚楚会同意的。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些永远都不会背叛她的粉丝，已经成为她的信心来源了。
她需要一切，让粉丝能表达爱她的方式。
当然，她现在躲藏着，害怕别人借着送东西的机会，找到她的地址，所以实物肯定是不行的。
但是电子信之类的东西，她肯定就不会有那么强的戒心。
而沈知倦刚刚从小何警官那里知道，国家有一种技术，可以通过电子信或者视频的方式，定位对方的位置。
只要有了确切位置，就能用玄学的方法做很多事情了，保管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沈知倦不禁感慨：真是科技改变玄学啊！
-
翡翠国。
辛楚楚靠在病**，手里拿着手机，看着粉丝们真切的喜爱和关心，觉得自己今早照镜子的恐惧和自厌又下去了几分。
可是不够，还不够！
她还需要更多、更多！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天而降，将手机从她手里拿走。
辛颂不悦地说道：“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还在玩手机？”
辛楚楚想要抢回手机，辛颂却直接将手机捏碎，碎裂的屏幕和外壳将他的手划出一道道伤口，但很快又一一愈合。
辛楚楚死死地盯着他愈合的伤口，眼底情绪晦涩不明。
辛颂却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抢走了手机，跟自己发脾气，于是放软了声音，安抚道：“你现在被华国那边的人密切关注着，虽然我们的人给你的地址做了多重加密，但也不保险，你……”
没想到辛楚楚却突然生气起来，用力地在纸上写着自己的抱怨。
她写到一半，脸上的伤口又开始疼痛，她捂着脸，在**嚎叫着打滚。
辛颂面色一变，连忙抓住她的手，不许她去碰伤口，随后又叫医生过来给她打止痛针。
打完止痛针后，辛楚楚这才慢慢平静下来，但她浑身被冷汗湿透，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而且她吃痛的时候，一直紧紧地抓着辛颂的胳膊，尖锐的指甲将他的手臂划出一道道伤口。
辛颂将她放回**，手臂上的伤口也渐渐在愈合。
辛楚楚吃力地背过身，不想看他。
看着妹妹的背影，辛颂心里也格外难受：“楚楚，你再忍忍，等手术做完就好了。”
辛楚楚眼底划过一丝讥讽，但很快又被脆弱遮盖，她吃力地拿起笔，一笔一划地写着——哥，我真的好疼，我不想做手术了。
辛颂紧紧地握着拳头：“哥哥真的想替你承受这些疼痛。”
辛楚楚缓缓地摇摇头，继续写——哥哥，让我融合吧，让我变成和你一样的人，这样不管我受多重的伤都会自动愈合，也就不用疼，不用做手术了。
辛颂表情越发痛苦，却依旧毫不留情地拒绝：“不行。”
他这两个字瞬间点燃了辛楚楚的怒火，她拿起手边所有的东西，疯狂地朝辛颂砸过去。
辛颂怕影响她的情绪，只能先离开病房。
没多久，他身上被辛楚楚砸出来的伤就渐渐愈合了，可他的神情却没有半分变化。
负责照顾辛楚楚的医生和护士，小心畏惧地从他身边绕过去。
辛颂也毫无反应。
直到过了许久，他才又缓缓地游走。
他一路来到最深处的祭坛。
这里是整个教派的禁地 ，除了他，没人能过来。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祭坛的地下。
谁都想不到，在祭坛下面竟然还有这么大一处空间。
在最中央有个巨大的池子，池子里翻腾着灰黑色的怨气，其中还带着一丝丝不太明显的血色，浓稠得如水一般。
然而，就在池子的最中央，却生长着一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洁白莲花。
幼嫩的莲瓣还未完全盛开，颤颤巍巍的，格外可爱。
然而辛颂看到这株莲花，神情却在不断变化，一会痛苦，一会狰狞，一会怜悯，一会又嘲讽……
最后化成一句轻不可闻的：“这世上最污浊肮脏的地方，却生长着最圣洁的宝物，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