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孔雀

山路两旁柳树杨树全都在春日正中抽了新芽郁郁葱葱,昨日刚下过一阵毛毛细雨,路上满是泥土的味道,时不时一阵雨后的凉风吹过,带着丝丝冷意。

然而正步履轻快的赶路的刘阿婆却觉得阳光明媚,今日刚刚说媒成功了两个大户人家,一户是当地有名的宦官世家,这户人家的新郎可谓是饱读诗书,相貌堂堂。一户是商家巨贾之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一想到良两家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亲家,刘阿婆笑起了满脸褶子。

“救命……”

山间小路上忽然传来女子的声音,听起来极其虚弱,若实若虚。

刘阿婆停下脚步,空无一人的山路上听见这种声音不可谓不瘆人。刘阿婆四处张望寻找声音来源。

“嗯…好疼……救命……”

随着她的靠近,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在一片倒塌的草丛中找到了一位满脸是血的年轻姑娘。

“哎呀!”刘阿婆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查看。“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然而姑娘只知道喊疼,不能回答她的话。刘阿婆避过血迹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这才发现她已经高烧到不省人事了。

刘阿婆急得团团转,她一个老婆子也没能力抱着一个年轻姑娘下山看大夫,只能给她重新掩好草丛:“姑娘,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叫人来救你啊!”

时隔不久,伊子堪桃安两人又一次踏入了屈家大门。

然而这次出来迎接的却是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老爷,笑着捋着不多的络腮胡。见到伊子堪连忙作揖。

“桃天师,久仰久仰,听贱内言您为我小儿除了祸害已久的狐妖,屈某实在是感激不尽。还未登门道谢,却又要麻烦您走一趟了。”

伊子堪将他扶起来:“屈老爷不必见外,我既算屈少爷的半个老师和朋友,就不会放任不管。”

屈老爷感叹:“我儿能有您这样的朋友,也是三生有幸。”说完又感慨道:“也不知我家里怎么犯风水,两个孩子接连出事,事情不解决我们全家都要一起去烧香拜佛了。”

伊子堪打趣道:“天师能解决的事,何必去劳烦佛祖他老人家。”

屈老爷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连欠身:“是屈某人愚笨了,天师莫要见怪。”

桃安站在身后,看这两个老古板头都要大了,谢来谢去有什么意思呢。不过屈老爷处事还是很周到的,伊子堪看起来才有二十多岁,屈老爷却完全不失礼数。虽然伊子堪这个老东西都八十多岁了。

伊子堪终于终止了话头:“屈老爷,咱们闲话少说,还是先带我们去看看令爱的聘礼吧。”

“是是是。”

几人刚要走,屈家却又来了一位客人。

“屈老爷。”一位体态丰腴的妇人远远的就呼喊。

屈老爷的脸色却不大好看,但还是招待了这位妇人,并且向伊子堪介绍了她:“桃天师,这位就是我的女儿和陶公子的媒人,刘阿婆。”

刘阿婆来到几人面前,见到伊子堪似乎很兴奋:“桃天师?您就是帮助屈少爷赶走了狐妖的桃天师!真是荣幸!”

刘阿婆性子泼辣,说起话来也张牙舞爪的,桃安被她一挥手给伊子堪作揖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却刚好撞在了一位女子身上。

“不好意思啊姑娘!没事吧?”桃安连忙扶住她,这才注意到刘阿婆还带了一位姑娘来,恐怕是她的女儿吧。不过……这位姑娘的脸上竟然有一块儿烧伤的伤疤,几乎覆盖了半张脸。

意识到盯着姑娘的脸看很不礼貌,更何况是这样有相貌缺陷的姑娘。桃安立马收回视线,不过这姑娘却似乎并不在意,并且一张焦急的脸紧紧的盯着伊子堪。

“姑娘,你在看什么,有什么事吗?”桃安直觉这位姑娘应该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而且……桃安吸了吸鼻子,这位姑娘身上有好重的妖气。

“不能…不能成亲……”姑娘牙缝里露出几个字。

桃安作为一只妖耳力极好:“什么?为什么不能成亲?”

然而这位姑娘似乎神志实在不清醒,反反复复就只会说不能成亲这几个字,旁的话再问不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新郎的崇拜者,见不得新郎成亲疯了呢。

刘阿婆寒暄完,丝毫没有察觉到屈老爷的异常。

“那我们就先走了,到时候来吃喜酒啊!”刘阿婆过来拽着年轻姑娘:“走吧。”然而纵使刘阿婆力气本就比寻常女子大,一下也没能拽动她。

“怎么了?”刘阿婆奇怪的看着她,而姑娘却死死地盯着伊子堪,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而她下一秒也就这样做了。一下子用力抓住了伊子堪的胳膊,眼神里尽是渴望与无助。

伊子堪早就发现异常,抬手挡住,冷眼盯着她的瞳孔:“大娘,这是您的女儿吗?”

天师在齐朝比为官者地位还要高,刘阿婆很害怕得罪他,连忙赔礼:“她是我前些天在山上捡到的,高烧烧坏了脑子,大人您别介意。”说完用尽力气半拖半拽的拽着那姑娘走,那姑娘中邪一般被拉在身后拖着也不动一下。

桃安走到伊子堪身边,眼神示意他那姑娘恐怕不对。伊子堪回了他一个眼神,告诉他不用担心。

闹了一个小插曲,但不妨碍屈老爷将二人带到了放聘礼的库房前。

不愧是大户人家婚嫁,聘礼竟然整整装了两个库房,也足以看出新郎家对这门婚事以及屈晓月的重视。这一点屈老爷也是极为满意的,因此旁边就是他给自己女儿准备的,略逊于陶家聘礼价值的嫁妆。

其实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出聘礼的两倍价值的嫁妆,只是骨子里的谦卑让他照顾了新郎家里的颜面。

“看出什么问题了吗?”伊子堪在门口驻足,没进去看聘礼就向桃安发问。

问完也不打算难住桃安,自己回答道:“如今婚嫁,聘礼的金银珠宝必不可少,像陶家这种数量的聘礼,这两间屋子该是珠光宝气冲天才是,可我并没有看到财气。”

桃安点点头:“那这说明了什么呢?”屈老爷同样十分关注。

“原因无非有两点,一是坏事做多了,和他扯上关系的任何东西都被消磨了福气,再就是这些金银珠宝都是非正常手段得来的,本不是他的东西,自然不愿意为他所用。”伊子堪回头看看屈老爷为自己女儿准备的嫁妆,那才是一个财气冲天。

桃安用手挡住阳光看向屋顶,虽然他没有看财气的能力,不过对于他一个财迷来说,这里的确没有令他心动的感觉。

“嗯,你说的对!”

两人一唱一和却吓坏了屈老爷,冷汗“唰”的就下来了:“这、这……可是两家都订婚了,我的女儿被骗了?这可该怎么办啊!”

桃安也皱起眉头,伊子堪说过不是妖患他就不会管,难道就任由屈小姐往火坑里跳吗?不过他还是试探性的问伊子堪:“这里可有妖气?”

出乎意料的,伊子堪点了点头。

“这里的妖气微乎其微,寻常天师也不一定能察觉到。陶公子身边,有大妖。”不过有大妖这句话从伊子堪嘴里说出来,消息坏的程度犹如和桃安说今天中午没有鸡腿一样遗憾,实在很难令人信服啊。

然而他不当回事,有人却谈妖色变。屈老爷在凉爽的春风中已经汗流浃背,冲到伊子堪面前来:“天师大人,您可一定要救救孩子啊!”

伊子堪给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见他愿意继续管这件事,屈少爷自然是唯命是从,命人打开了库房的锁。

伊子堪环视一圈在地上摆的整整齐齐的珠宝,挑了挑眉:“屈老爷,听闻新郎官家里只是一个县丞,怎么给的起这么多聘礼?”

屈老爷擦擦额上即将坠落的汗珠:“您有所不知,陶家虽然只是个芝麻小官,但陶家独子陶志城却年轻有为,不仅年纪轻轻就连中两元,在商铺资本方面也颇有建树,城中有不少商铺都在他名下,因此也赚了不少钱。”

桃安看着屈老爷苦不堪言的眉头,想也知道正是因为陶志城的经商头脑被屈老爷看中,才觉得两家意外的门当户对,一直以来都很满意这门亲事,若没有屈少爷挚友的提醒,恐怕还沉浸在操办喜事的喜悦当中。

“年纪轻轻就在读书有成的情况下颇有经商头脑吗?我并不相信这样的鬼话。”桃安斩钉截铁的说。

伊子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来你还是有点聪明的。”

桃安看向别处,懒得理他的日常挖苦。

伊子堪也不觉得无趣,心情很不错:“屈老爷,婚期订在何时?”

“下月初十。”

“哦。”伊子堪煞有介事的问桃安:“为什么总有不开眼的妖要往天师的刀口上撞呢?”

桃安看着他耷拉下眼皮,眼中流露出晦暗不明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