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且说, 薛老太太让下人们将郭姨娘和秀芳赶出薛府。

下人们根本没有给两人留多少整理衣物的时间,几乎是将秀芳连着床铺一起丢出了薛府。

府门外的老百姓看着薛家下人将一个昏迷的姑娘扔出来大门,身后还紧跟着一位有些狼狈的妇人。

薛府管事冲着在场看热闹的百姓解释道:“这两人手脚不干净,所以被主家赶了出去。从此与薛家再无关系。”

被主家赶走的下人不计其数, 可人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连人带床铺一块被扔出去的, 团团围上来看热闹。

郭姨娘还存着一点侥幸, 连滚带爬跪在薛府门前, 哭闹着希望祈求薛老太太原谅。

结果从正午一直跪到了下午, 眼里的泪水都哭干了, 也不见薛家大门再次打开。

郭姨娘颓唐地跪坐在地上,衣衫凌乱,满是灰尘, 苍老的面容褪去了生机。

这一刻, 她彻底放弃了任何幻想,开始打算起了未来的生活。

她与秀芳被薛老太太突然赶了出来,身边也没带任何银子。她家女儿更是几乎赤身裸丨体, 裹着被褥扫地出门。

就在这时,郭姨娘回忆起了女儿手腕上还有一枚薛老太太送的金手镯,立马快步蹿到秀芳身边,将镯子撸了下来。

手镯的成色不错, 就是款式老了些,送到典当行里尚且能换得几十大洋。

只是她家女儿如今性命垂危, 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医治。

郭姨娘看着气息奄奄的女儿, 咬咬牙, 心道:“也别怪娘心狠, 这点钱还不够你娘活着呢。你命硬, 就自个儿熬过来, 若是熬不过去,也是你的命。娘最多为你出笔棺材钱。”

她一手紧攥着金镯子,跑到典当行换了一笔银子,带着只剩半条命的秀芳灰溜溜地回了乡下。

——

年后便是开春,土地一解冻,老百姓便有了活干。

家里有田的,早早扛着锄头下地干活,没田的只好进城找活干。

陈老三在家排名最小,分家时爹娘将家中的薄田给了老大,银钱给了老二,轮到他时便只剩下一间老房子。

陈老三也不计较爹娘的偏心,他只心疼妻子儿女跟着他一块吃苦。

去年年底为了买棉被、棉衣,陈家花光了最后一点积蓄,家里的粮食也吃得所剩无几了。

他作为家中的顶梁柱,必须进城找个活干,最好能按日结工钱。

可别说还真被他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薛家要在郊外建设一个新厂房,建房子正缺人手,每天的工钱有一百文,还包一顿午饭。

领他上工的管事是一位高个儿汉子,人还挺好说话的。

陈老三多了个心眼,向管事询问了几句这薛家新办的厂房是用来干什么的。

管事瞅了他一眼,奇怪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家没田地,想找个厂子干活。”陈老三老实巴交地说道。

“这厂子是薛家与何家共同开的,是准备为何大少爷开的制药厂。”管事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接着说道:“到时候厂子若是招工,你就可以去试试。”

“诶。”陈老三点点头,扛着锄头接着去挖地基。

为了给何温言办制药厂,薛、何两家出了不少大洋。土地、厂房的花销都是小头,大头都在医药的生产设备上。

何老爷绕了好几层关系,才搭上售卖医药生产设备的英吉利公司。

那医药设备公司的负责人见买家是个黄皮肤的华夏人,当即翻脸要离开。

还是与何老爷做过几年生意的美利坚商人约克替他说了好话,又承诺了不少好处,才将人劝下。

那英吉利负责人态度傲慢,慢悠悠地喝着红茶,最后才在何老爷开出的高价下才点头同意。

看着英吉利负责人离去的背影,何老爷褪去了脸上的笑脸,表情格外难看。

迟早有一天,这些傲慢的洋人会反过来求着他们卖药的。

约克也看出了他的不悦,无奈地摊开双手劝道:“何,我的朋友。你也知道这些高傲的约翰牛们就是这样,看不起其他国家的人。”

就连他作为美利坚人照样被英国佬瞧不上。

“不过好在这单生意成功了。”约克的笑容非常真诚,何的生意成了,他也能从中获取牵线搭桥的介绍费。

“不过,我记得你并没有与西药相关的生意。”

约克看着他的老朋友,这位穿着打扮十分守旧的华夏商人,奇怪的问道。

“我有一个儿子,他研发出了一个新药物,这种药物绝对会让世界震惊。”何老爷压低了声音,严肃说道。

他的洋文有些别扭,个别地方的语法有些错误,但不影响约克理解。

约克微笑着耸了耸肩膀,他并不认为华夏人能够研发出什么有价值的药物,毕竟在西方看来中医的草药犹如女巫的汤药,这个落后的民族仍然在以巫术的方式进行治疗。

但何老爷毕竟是他合作多年的老朋友。当年若是没有何,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外国人也无法打开在华夏的贸易市场。

约克很清楚双方友谊背后的巨大利益,所以他很乐意维持与何老爷间的友好关系。

纵然,他对这所谓的新药物并不感冒,但还是礼貌地回了一句:“如果他有需要的话,我很乐意帮忙代理售卖。”

听到约克的回复,何老爷这才满意地点头。

何温言的制药厂四月份就完工了, 随后工厂开始的招工。

制药厂的工资极高,待遇也好,但对外招聘的岗位并不多,又有严格的条件要求。

即使这样,依旧有许多人对这份工作趋之若鹜。

“什么,需要签署保密协议?”陈老三好不容易通过了层层筛选,进入了面试环节,却被告知需要签署保密条约。

制药厂的管事认真回答道:“制药厂的工作可能会涉及到药品的制作配方,我们需要确保所有员工都能保守秘密。”

看着眼前薪资丰厚的工作,陈老三没有半点犹豫,提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大名,按下了手印。

签署保密协议后,制药厂也没轻易让员工直接上岗,先是请老师傅对于工人进行培训,教授工人设备的使用方式。

制药厂在员工培训期间也没闲着,派人前往员工的家附近进行背景调查,了解员工人品。

还真有不少工人因为个人原因,还没上岗就被刷下岗位。

赵四便是被刷下岗位的一员,眼瞧着就要正式上岗领工钱了,却被管事通知明日不用来了。

赵四一开始还不明就里,等回了家后听邻居说起才知道制药厂派人询问了他的情况,得知他早年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后,才决定将他辞退。

赵四知晓实情后越想越生气,想着自己好歹在制药厂培训了小半个月,如今钱没拿到,工作也丢了。

他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寻来了其他同样因个人原因被辞退的员工,聚集在制药厂附近闹事。

大清早,一群人拿着木棍堵在制药厂门口,吓得制药厂的员工根本不敢上班。

薛老板接到制药厂管事的汇报后,皱起了眉头,他也是第一次遇见敢在他地盘上闹事的人。

薛霖当即让王老二带着十来个兄弟前去解决问题。

领头的赵四原本以为这帮商人会选择和气生财,出一笔钱将他们这些人打发了事。

他都想好怎么与制药厂老板谈判多捞一笔钱,却没预料到薛老板本是土匪发家,纵然如今金盆洗手,改行从商,也改不去他骨子中的匪气。

一帮五大三粗的汉子腰间别着配枪,将这些闹事的人团团围住。

闹事的人一看这架势立即腿软三分,连叫嚣的声音也弱了不少。一些被赵四怂恿来的。见到来人携带的手丨枪,甚至连声求饶想要退出。

“各位大爷,小的错了,小的不敢闹事了。都是赵四那小子怂恿我们来的。”

原先还算团结的闹事队伍,一旦有一人撕开了口子开始退缩,便会带动其他人选择放弃。

赵四见有些人开始背叛,心底又气又虚,扯高了嗓子扬言道:“你们这帮商人明摆着是在欺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说什么培训后就上岗,结果浪费了我们十来天的时间,就把我们赶走了。”

“现在,大家伙来讨个公道,你们还拿着枪威胁我们!”

“还说薛大善人呢!我看就是一个大奸商!”

赵四越骂越来劲儿,凭空多了几分底气,他朝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指着这群大汉骂道:“今天你们敢动我们一根指头,我就让全金宁的人都知道,你们薛家大老板是怎么欺负我们这些可怜人的。”

汉子们见这人以薛霖的名声作为威胁,一时束手束脚的。

反倒是带头的王老二是个倔脾气,抽出腰间的配枪,朝天就是一枪。

“让你看看,我们到底敢不敢?”

震耳的枪声响起,惊得胆小的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脑袋,大喊饶命。

被包围的闹事群体顿时乱了阵脚。

就在这时,何老爷手下的管事坐着马车到达制药厂。

这管事下马车后,先同王老二打了声招呼:“何老爷知道制药厂这里出了点状况,让我来帮薛老板一块解决。”

说罢,他便让手下人取出一袋大洋来,瞅了眼这些闹事的人,接着对王力低声说道:“老爷说,这帮人无非是想要些钱罢了,那就出点小钱将这些人赶走就是。免得事情闹太大,不好收场。”

“您唱完了白脸,也该到我唱红脸了。”

于是,管事拿着一袋大洋对在场众人说道:“薛老板与何老爷也知道咱们大家伙找了活干不容易,大家也在制药厂里学了半个月的时间。老爷们便做主给各位每人五块大洋,也算是这半个月的工钱了。”

听着袋子中叮当作响的银元声,一些人服软地排起了队伍领工钱。

但仍有人惦记着每个月三十多大洋的制药工作岗位,想要硬撑到底,可视线扫过一旁拿着手丨枪的壮汉们,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排队。

事后,薛老板亲自去请教何老爷。

只见何老爷笑脸盈盈地看着眼前年轻气盛的儿婿,认真教导道:“一些小喽啰不值得咱们大费周章,能用钱解决的,那都不算事。”

薛霖皱着眉,对于何老爷的这番话不太认可。

“我知道你气不过,可人有时候总要忍一忍。”

“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

何老爷低头品着茶,他这儿婿的脾气直,还要慢慢教才是。

作者有话说:

何少爷的制药厂就要开业了,很快就要和国际接轨。(不敢写太多,怕涉及时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