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京市军区医院。

一间只有高级军官才能住的单独病房里, 一个脑袋上、手臂和胸口上缠绕着纱布的军人悠悠转醒,估计是沉睡的时间太长了,人还是晕乎的,虚弱的打量周围的环境, 虽然手脚不能动弹, 还是把自己处防备状态,随时准备攻击。

通过对周围环境的判断, 还有身上缠绕一圈又一圈的纱布, 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是在医院,这才慢慢卸下防备,刚才精神紧绷, 隔绝疼痛感,乍一放松下来,伤口的疼痛风涌云集般袭来, 疼得他四肢百骸都快失去知觉了。

一张口, 只能发出‘呵呵!’的嘶哑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负责照看他的护士轻手轻脚推门进来看点滴走到哪儿了,正好和苏醒过来的人对上眼,激动地语无伦次:“沈旅长, 你活啦...呸呸, 你醒啦?”自己喊还不算完, 还跑到走廊喊去了,“周师长,沈旅长醒啦, 沈旅长醒啦!”

没错, 这个人就是失联一年的沈穆, 他刚从战场上负伤下来, 他的所在的部队一切行动保密,舒语联系不上他也不奇怪。

不一会,沈穆病房里围满了人。

周师长还有受伤比较轻的严厉都来了,大家屏声静气等待医生的检查结果。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命硬,阎王不收你。醒过来就好了,目前来看情况算是稳定下来了,这一次伤得重,不能像以前一样儿戏,必须要在医院修养好,等我消息,我说什么时候出院就什么时候出院,听到没有,翻墙很厉害的沈旅长。”

最后几个字被郑医生加重音调。

郑医生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有几分怨念在里面,沈穆在他这里的黑历史说都说不完,表面挺正经挺乖的一个人,实则一肚子坏水,不听医生话,特别是不听郑医生的话,不让出院就翻墙出去,真以为身体是铁打的。

郑医生又是一个严谨又较真的小老头,碰上沈穆这个刺头一天头要疼三回,整天气哼哼的,拿沈穆一点办法也没有。

周师长拍着胸脯保证沈穆一定会乖乖住院,“郑医生有什么要求你直接提,我就是绑也要把他绑在病**。我已经让人联系他媳妇了,我弟妹过两天就到了,不听话就让弟妹来收拾他,保管把他治得妥妥当当。”

“不行,不...能!”

沈穆现在勉强能发声了,说话断断续续的。

听到周师长已经把情况通知他媳妇了,连连摇头拒绝,不能告诉他媳妇,要说也应该是他自己说,要不然他媳妇要找他闹的,媳妇发起火来他真的招架不住。

他的意思周师长岂会不明白,假装没听见没看见,恐吓他:“你最好配合医生好好治疗,不然等弟妹过来看到你这个衰样,小心她不要你。”

沈穆翻白眼,滚,老子是媳妇的小心肝,一直排第一位,她才不会嫌弃自己。

沈家村。

沈老三抽空回村里收购东西。

他现在和周壮壮一起共事,沈老三学的是建筑学,正好和周壮壮搭伙儿,今天闲着没事,被周然打发回来拉东西。

车还没有停稳,大队长身影出现在对面,还伴随着叫喊声:“沈老三快通知你二嫂,你二哥出事了。”

一语惊起千层浪,大队长的话在沈家村传开了,明面上大家没说什么,私底下都在议论纷纷。

“唉,你们说沈家老二出什么事了,会不会......”

“别瞎说,万一不是,你这不是咒人家吗?”

“我瞎说什么,你听大队长的语气你会往好处想?”

“要是沈老二没有了,你说舒家那个带着三个孩子该怎么过活!”

一副很为舒语担心的模样,可是语气里的幸灾乐祸遮都遮不住。

边上的人推搡了她一下,警告道:“你还瞎说,你忘记上一次舒家那个敲锣打鼓到你家的事了,还有你们。要是今天你们在这里嚼舌根的事情被那个人知道,她可是记仇的人,你们猜她会不会饶过你们?”

不管是真担心还会假担心的,都沉默了,舒语带着表演队敲锣打鼓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因为她的骚操作,村里嚼舌根的人都少了好多,就怕发生同样的事情,要被人嘲笑一辈子的。

“再说了,人家是大学生,能力强又会赚钱,要你们在这里虚情假意说同情,管好你们自己的生活,人家再差也过得比你们好,你们跟她比不上。”

“你......”

“好了,别说了,散了吧!”

沈老三慌张的接起电话,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说他二哥病危,电话差点拿不稳,嘴巴都在颤抖,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强行稳定情绪,现在不是他害怕的时候,要打电话给二嫂。

二嫂就在京市上学,一定能及时赶过去的,一定可以!

沈老三颤抖着按下电话按键。

还好舒语考虑到周然他们以后有事要找她,留了那边的通讯地址,赵姨的招待所。

目前电话稀缺,很少有地方安装电话,碰巧赵姨那里就有安装,舒语和赵姨关系处的好,住得也近,通信地址也留了那里的。

赵姨接到电话以后赶紧去找舒语,把沈穆受伤的消息告诉了她。

好家伙,要不就没消息,要来就来个大!

舒语接到消息的时候吓蒙了,说什么沈穆病危了,要她即刻赶到医院去。

此刻她无比感谢书本逼她来京市给女主打脸,要不是书本逼着她走,她可能就咸鱼开始躺平了,住得地方离军区医院不算远,怕吓到老太太他们,她把消息压下来只说自己学校有事,要在学校待几天不回家。

.

周师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又问了一遍:“你说谁在外面?”

门卫:“门外有一个女士,她说她叫舒语,是沈穆沈旅长的爱人,过来照顾他的。”

“消息属实?”

“应该是真的。”

“小赵,你去接她进来。”

没人胆子大到在军区门口放肆,应该真是老沈媳妇过来了。

不是,老沈媳妇会飞啊?

早上才叫人打的电话,下午就过来了,飞机都没有这么快吧!

他记得老沈家离京市几千公里来着?

沈穆受伤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周师长不敢打电话给沈穆家人,沈穆昏迷前也不让他送消息回去,他就一个人煎熬着,直到早上人醒了,情况稳定下来这种煎熬才算结束。

几分钟之后,小赵的身影出现在走廊里,后面跟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她的头发因为赶路显得有点凌乱,到周师长面前的时候气息特别不稳:“您好,我是沈穆的妻子,我叫舒语,请问他人在哪里?”

周师长板着脸,很吓人。

其实心里早就骂开了,好你个老沈,在家里藏了一个漂亮的小娇妻一点动静都不让我们知道,难怪文工团和小护士追他也不动心,原来是家里藏着一个更好的。

格老子的,沈穆那种糙汉子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媳妇,糟蹋了!

“我是他的老大,你喊我周大哥就行,他在我后面的病房,你进去吧!”

“谢谢。”

说完就匆匆跑进病房。

周师长掉头对小赵说:“老沈这个人表面看着正经,其实心里闷骚又小气,作得很,现在媳妇来了,他要开始作了,不信你待会进去看。”

病房里,趁着没人,沈穆努力起身把自己的脸往窗上的玻璃那边凑。

舒语进来见到的画面是这样的,一个太阳穴上面一圈、手臂还有腰身都缠着绷带的人努力往窗边挣扎,半天起不来,就像......一个扭曲的丧尸。

听到门口的动静,沈穆僵硬的扭过头,声音沙哑:“我不是说过不准进来吗?”

看清楚来人,沈穆呆了,气焰被一盆冷水浇熄了,结结巴巴的:“媳妇,你...你来了?”

舒语面无表情:“你在作法?”

沈穆焉了吧唧的躺回**,不小心扯到伤口,‘嘶~’

见状,舒语赶紧上前扶他躺下,担忧道:“你躺着,我去喊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沈穆拉住她要离开的手,面目扭曲了一会儿,“没事,就是扯到伤口了,缓一缓就好了。”

舒语拧眉盯着他的脸,直到他脸上的皱纹逐渐消散,才打消了要去找医生的念头。

来的路上她设想过无数可能,就是不愿意想这个人已经出事了,还好,他还在。

赵姨给她传的话是他病危了,刚听到的时候她两眼发蒙、脑袋一片空白,腿软得走不了路,从家里到医院全靠她个人的意念在支撑,看他还能动还能说话,她不知道有多庆幸,心里已经把认识的菩萨全感谢了一个遍。

人既然没事,该算的账也应该算清楚了。

“你刚才是在干什么,手和脚都不想要了,受伤了还不老实,安分一点行不行。”

沈穆自知理亏,抿着嘴不敢说话。

“你应该不是今天受伤的吧,我说没说过,受伤住院了一定要通知我,不准瞒我,这一次又是别人给我送的消息,你知不知道电话里说得不清不楚的,我差点以为你......”

说着说着鼻子就开始酸了,好想哭。

“对不起,媳妇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下次,你已经说过几个下次了,你骗我几回了,骗人成瘾了吧,你自己说,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现在不说,等我自己发现,我把你的皮都给拔了,一辈子睡书房。”

“......”

拔我的皮没关系,一辈子睡书房就有点过分了。

沈穆脑子转得飞快,回忆自己还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媳妇,他媳妇可是说到做到的人,真被她发现还有隐瞒,只怕他以后的归宿真的在书房。

舒语骂了一个痛快,在此期间,沈穆一直低头一副虚心认错的模样,不反驳不还口,打定主意要让她把这口气出了。

估计差不多了,沈穆小心翼翼问道:“媳妇,你为什么来得这么快?难不成我们有心灵感应,你感应到我受伤了?”

“我感应个鬼,我人在京市当然来得快了。”

沈穆震惊道:“你来京市干嘛?”

“上学啊!”舒语瞥了他一眼,“合着我给你打的电话、发的电报还有写的信你一样没有收到?”

他当然没收到。

这一年他一直在外面,根本没时间回军区去,那些所谓的信还有电报电话都是通讯联的人代领,他要找个时间回军区把东西拿回来。

“对不起,这一年我都在出任务。”

“我知道,所以我原谅你了。”

沈穆感动道:“媳妇你真好,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值得炫耀的事情。”

“别贫嘴,别以为你说一些我不想听的好话我就会放过你,你受伤了我不跟你计较,有什么事等你伤好了我们再解决。”

沈穆:“......”

媳妇太聪明了,忽悠不住怎么办?

接着舒语把这一年他错过的时光给他补上,说到她考上京大且目前正在上学的时候,沈穆眼里闪过惊讶,但更多的是骄傲,他媳妇就是那么厉害。

“你先休息,我找医生问问情况。”

沈穆不乐意了,“不用问,没事,你和我说说话吧,我伤口疼了,你帮我呼呼!”

舒语大骂道:“我呼你个大头鬼,你三岁的闺女都不会说这么幼稚的话了,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他哼哼唧唧,“男人致死是少年,我很幼稚,一点也不成熟,要你哄。”

小赵:“!?”

准备推门进来的小赵尬在门口,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总是尴尬得很。

他这双手啊,你敲一下门怎么了,费多大的事,让你懒,现在好了,听到不该听的,小赵危已!

周师长就没有听人悄悄话的自觉了,推开小赵大刺刺走进病房,如入无人之境,比病房里的舒语和沈穆还轻松自在,说话也很不客气,“小赵你害羞个鸟,‘不成熟的老男人’都不害羞,你这个货真价实的少年你害羞什么,是不是,老沈?”

舒语:“......”

沈穆:“......”

我真的栓球,我怎么就认识了你?

货真价实少年·小赵:“是,首长,我不害羞!”

舒语的脸霎时间红了,差不多要抠出一栋别墅了,明明不是她说的话,当事人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倒是觉得好羞耻。

“你们聊,我先出去。”

抱头逃窜。

沈穆白了一眼床边碍眼的人,闭眼扭头不看他们。

周师长调侃道:“怎么,老沈你是嫌弃我长得没弟妹好看还是咋地,前几天我给你......”

“对不起,我错了。”

沈穆一个激灵,不让他把话说完,他真的要脸,没多少面子可以丢了。

“唉,这就对了嘛,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沈穆脸色臭烘烘的,活像谁欠了他一个亿,好意思说这句话,你连半截线都没给我留,别栽我手上,不然要你好看。

舒语循着小赵的指示找到郑医生的办公室,询问一下沉穆的情况,顺便问问看他有没有什么忌口的,煲汤养生搞起来,势必要把他这一年缺失的营养补回来。

‘咚咚!’

“进!”

听到回应,舒语推开郑医生办公室的门,“郑医生您好,我是沈穆的爱人,我来找您问问沈穆的具体情况怎么样,后续有没有什么问题。”

“你就是周师长他们口中的母老虎,看着不像啊,进来坐。”

舒语:冷漠jgp.

很好,沈穆你完了。

难怪周师长刚才看到她的时候眼神怪怪的,原来根源在这里。

她真的一点也不母老虎好吧,很讲道理的,当然,那是在沈穆不作的情况下。

郑医生:“不用担心,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剩下的就是好好休养。”说起修养问题,话题就开始歪了,郑医生开始抱怨自己在沈穆这里受到的委屈,“你不知道,沈穆超级难管,我说什么他都不听,我是医生啊,我会害他吗?我说要住院修养他就翻墙逃了,死活不住院,我真的要被他气死了。”

“你说说,不住院不治疗,病怎么好,身体恢复不好,现在看着是没什么,以后是要遭罪的。”

郑医生是军医,医术是军区医院数一数二的,谁见了不尊敬的喊一声‘郑医生’,直到他遇到了沈穆,沈穆这个人脾气犟,只要不是断胳膊短腿,永远不会老老实实呆在医院慢慢治疗,每一回都把郑医生气得吹鼻子瞪眼,好不容易见到能制住沈穆的人,可不竭尽全力告状。

郑医生真的是全身都在努力告状,强烈要求舒语给他做主。

舒语给他保证,“您放心郑医生,只要有我在一天,只要您不同意,他就不敢踏出医院半步,踏出去我就收拾他给你出气。”

这下子郑医生高兴了,他要想想把哪边的墙削掉一截,方便沈穆跳墙,或者搞个轮椅把沈穆推出去?

(沈穆:听我说谢谢你!)

门外又有病人在等了,舒语想了解的问题都问完了,“郑医生您忙,我先出去了。”

“去吧!”

走到楼梯口,舒语忽然觉得前面走过去的背影有点熟悉,抬头看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上面的标识牌上写着‘妇产科’三个大字,她真是忙昏头了,她认识的人里面可没有怀孕或者即将怀孕的人。

回到病房门口,为了避免经历小赵的尴尬,舒语准备敲门,提醒里面的人自己回来了。

里边,周师长抱怨的声音响起,“我说你差不多行了,我都说你的脸没事,我特地帮你问过了,好了不会留疤的。”

严厉:“老周你不知道,老沈就是靠他这张脸勾住媳妇的,他脾气臭又冷,要是没有这张脸,他拿什么勾住弟妹。”

周师长:“是不是哟,不行,不能留疤,我们队不能再多一个老光棍了,我丢不起那个人。”

严厉在一边拱火,“让小赵去供销社买一瓶雪花膏来给他擦一擦,听说效果好的很,一擦就好了。”

周师长不赞同道:“老沈怎么会......”

沈穆坚定道:“买两瓶。”

周师长:“......用老娘们的东西。”

从头听到尾的舒语:“......”

原来第一次进去他在那边不是在模仿丧尸,是在照窗上的玻璃,看自己破相没有?

她不想再听下去了,不知道这群老男人还会作出什么事来。

‘咚咚!’

“是我。”

病房里的几人对视一眼,周师长赶紧把镜子藏进怀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藏,沈穆斜靠在墙上的身体立刻乖乖躺平,严厉端端正正坐回轮椅,不敢张牙舞爪了。

推开门一看,几人摆出认真谈事的模样,还挺严肃,舒语心里狂翻白眼,我信你们个鬼,要是没在外面听到他们不算悄悄的悄悄话,她还真以为几人在里面谈什么国家大事。

尼龙口袋都没你们能装!

舒语随意往周师长那边瞄了一眼,真的只是很平常的动作,但是架不住周师长心虚,他不自在的拢紧外套,不尴不尬的来了一句,“刮风了,有点冷!”

其他人:“......”

但凡你这句话在其他地方说我就信了。

四面都是墙,在只有一个窗户的病房里,而且窗口都没对着你的吹,你告诉我刮风了你冷,你傻还是我们蠢?

舒语:“你在医院好好呆着,我回家给你弄点吃的,别瞎折腾也别作,等我回来。”说完不给沈穆回嘴的机会,“周师长,麻烦你们帮我看着一下,我晚点过来。”

周师长爽快道:“弟妹你去忙,他交给我你放心。”

严厉也帮腔道:“对对,弟妹你去吧,我们肯定帮你们守着。”

“麻烦你们了,晚饭我帮你们一起带,别去外卖打了。”

“好咧,我们等着尝弟妹的手艺。”

然后......舒语在沈穆怨念的目光中狠心的离开了。

另一边的妇产科室,柏莲华从进来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宁,眼里全是惊慌。

周修泽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莲儿你怎么了,没事吧?”

柏莲华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没事,我就是有点紧张。”

“什么都别担心,我会一直在。”

柏莲华感动的回握他:“还好有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