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湖心亭

神意门位处玄天仙山中央地带, 绵延数万里,气势恢宏。

山林莽莽间,一架浮空舟穿破晚霞而来, 其上流光四溢,舟身镌刻着龙虬有力的“神意”二字,内里金芒涌动, 俨然有磅礴恢弘的规则之力暗暗隐藏在其中。

巍峨古老的宗门上方, 一弯上弦月静静悬于空寂,勾起漫天流莹, 冷如水的月光寂寥地挥洒在无垠大地。

浮空舟首最先一人, 青衫覆雪, 眉眼平和, 看起来已是中年模样。他抬头遥遥望着古城内的明耀灯火, 晚风吹起了他满是风尘的衣角, 男人的眼神依旧温和平静,却隐隐带了些微的疲惫之意。

数月前北冥传信,镇守冥域的结界俨然有破裂之相,异域死灵也察觉到了镇守之力的薄弱,纷纷疯狂暴动。

苍斗道君天师寒率神意门众弟子远赴北冥镇守三月, 神意精锐出手, 界域稳固,死灵溃散。

如此已是数日回城奔波, 入暮时分才将将来到宗门地界,大家面上都有了些许的倦意。

虽已至暮色,然而对于神意门来说, 却仍是热闹至极。

听着古城内熙熙攘攘的鼎沸人声, 每个人的心头都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浮空舟行至宗门上空,却在看到空无一人的长阶,空落落地一眼望不到尽头,所有人目光都微微一滞——偌大的神意门,竟无一人来迎?

镇北冥,驱邪灵,在玄天仙山本就是极为值得尊崇一事,一行人返程途中,路经大小宗门,可谓是皆夹道相迎。

而今,自己宗门却门可罗雀,众人难免心下生了几分寂寥之意。

青袍男子遥遥看向古城盘山之处的一角,飞檐尽数掩在黄昏暗色中,寂静无声,看不清形状。

他微微一扬手,本已停滞的浮空舟再度开启。

“据灵碟传信,扶崖前些时日早已回宗。”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忍不住出声,愤然道,“身为掌座首徒,下一任继位者,怎能如此懈怠惫懒?”

立于首座的中年男人并没有出声,只是平静地看了那位出言不忿的长老一眼。

如山般的气势落在他身上,顿时噤声。

“北冥之行,诸位皆有疲累,先行回宗休憩吧。”天师寒不易觉察地轻轻叹息了一声,静静说道。

此行归来的众多长老弟子皆不约而同地不再出声,纷纷唤出本命飞剑化作流光消失在古城夜影中。

然而,远去光影飒踏,每个人心里却是盈满了同一个说不出口的疑虑——扶崖乃掌座亲自教导至今,向来是克己复礼,纵有少年意气,却总是先宗门大事为先,鲜少有今日这般出格举动!

然而,一贯稳重沉静的苍斗道君,温和的眼睛里此刻却没有半分亮光,反而似是预料到了什么,古井无波的脸上隐隐有着几分黯然。

“恭迎掌座!”

千月居寂静如水的庭前虚空泛起一阵清浅涟漪,却是一青袍中年人踏碎虚空而来,门前端着解清露的神意门小弟子脱口惊讶地唤道,急忙忙俯身行礼,面上却带着几分惊慌之色,“掌座……弟子这边去通知大师兄!”

然而天师寒平静地挥挥手,淡淡看了那小弟子手中的解清露,“不必,本座自去寻他……”

说话间,青衣泛影,人已经进了院中,只留下那名年纪尚且不大的小弟子无措地立于原地。

甫进千月居,天师寒便知为何扶崖适才不现身,以及为何要用到解清露的缘由。

神意门秘法所酿的解清露,号称可忘尽尘事,了却三千愁思。

紧闭数日的门忽地打开,扑面而来的便是浓重厚郁的酒气,入目一片狼藉,饶是一贯不显声色的天师寒,看着趴在满桌空****酒瓶中已然醉得一塌糊涂的少年,也不由得蹙起了眉。

浮月当空,古城岑寂。

天师寒静静立在案几前,手中还握起一方空空如也的酒盏细细端详着,灯台上的蜡烛早已灭了不知多久,唯有烛芯摇摇晃晃在冷冽月光中腾起一抹青烟。

案几上铺满了数不清的空瓶,即便是在玄天仙山也称得上价值千金的琼浆玉液流淌了一地,而那个向来恣意飞扬的锦衣少年就这般整个人趴在脏乱不堪的案几上沉沉睡了过去,丝毫未察觉师尊已然近至眼前。

“扶崖师兄!”那名小弟子终究还是随着掌座的脚步一起进来,看着沉着脸色静静站在端详着酒瓶的掌座,他惨白着脸,哆哆嗦嗦地使劲儿推了推已然酩酊大醉的少年,附在他耳边低语,“快醒醒啊……!掌座……掌座来了!”

然而,即便如此,沉睡不知归处的少年依旧软如一滩烂泥般倒在案几旁,苍白修长的手斜斜搭在案几边缘。

天师寒顺着他垂落的指尖看去,入目便是跌落在地,盈满一弯月光的剑。

剑身依旧泛着如珠似玉的朦胧光华,剑柄上镶嵌的明月珠犹在盈盈照着一方昏暗天地。

正是昔年他亲手为扶崖炼制的玉华剑。

剑已蒙尘,枪犹坠地。

枪尖红缨似血般殷红,泛着幽幽的色泽。

剑与枪,皆被毫不在意的拂落在地。扶崖……你究竟是怎么了?

万宗之首的神意门掌座几不可闻地微微叹息一声,他俯身捡起了那柄少年曾经视若生命的银枪。

“你先出去吧。”一瞬间,平静无波的中年人好似苍老了些许,他淡淡说道。

那名小弟子退出去后,天师寒伸手拂去案几一旁白玉椅上凌乱不堪的酒瓶玉盏,静静地坐了下来,宛如寻常人家般,自顾自地揽过一瓶半空的酒,对月自酌起来。

温润如玉的玉华剑与冷寂如冰的红缨枪安静地躺在他手边,如泣如诉。

他慢慢饮下一杯酒,苦酒入喉,烈如火,慢慢低头看着犹在沉睡之中的锦衣少年。

尚在北冥之时便已接到师妹沈卿来信,直言扶崖遇变,心性恐一时间难以平静,或生心魔。

然而,是什么样的变故?

能彻底击垮一个人?

他是他亲手教导长大,天资聪颖堪称整个玄天仙山前列,然而,竟然醉得连师尊到了身前都毫无所觉。

平日里最是注重仪容的小公子此刻束发的玉冠也歪歪扭扭地散落在一旁,黑如墨色的长发随意倾泻了满桌,毫不在意地浸没在案几中漫淌的酒液中。

少年苍白的脸满是颓色,飞扬的剑眉紧紧蹙着,毫无平日里的少年意气。

“晚……”好似梦见了什么,昏沉过去的少年嘴里喃喃低声道,“晚晚……”

-

“扶崖,你看这朵凌霄花好看吗?”

一道轻柔如水的声音缓缓萦绕在扶崖耳畔。

扶崖睁开眼睛。

眼前朦胧的一切逐渐随着意识的归拢变得清晰,入目是一层窗棂下,广陵郡繁华热闹的长阶尽数落入眼中,月夜疏桐,沙沙声伴着长街熙攘。

寂静室内,一个柔弱少女静静坐在窗下,听到榻上动静,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簇凌霄花,正欲捣入药。

她纤如玉的手中捧着的花束,层层叠叠,正是花期。

扶崖收回眸光,视线落在少女脸上。

清丽温婉,眉眼间却有着几分坚韧,这样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扶崖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支配不了身体,只能听得梦中的自己轻佻地笑道,“这等寻常野草有甚好看。”

“听闻虚元洞十万山有数不尽的鸢尾,此等盛景,小爷改日带你去见识一番。”

扶崖疯了似地大喊,求你,别带她去……求求你……

却看得窗下少女弯弯了一双秋水眸,柔柔地笑了。

她伏在案几上,静静地捣药,从月初升到入中天,扶崖在如此清晰又渴望的梦中,贪婪地看着她瘦弱的背影,也从月升看到月落。感觉她起身的动作,少年立马紧紧闭了眼睛,虽然明知在梦中,他控制不了过往的自己。

少女拉开木椅,听着她轻柔的脚步声,慢慢至了榻前,她小心翼翼地将药罐打开。

“你忙活一晚上,就是为了磨这些药?”梦中的扶崖皱了眉头,“小爷伤已大好,无须你再如此忙碌。”

少女坐在榻前盈满一双秋水看着他,“待你伤势彻底好了,带晚晚去看看那传说中的鸢尾花海可好?”

病榻上的少年别扭地低声嗯了一下,却是别过去了头,发丝下耳根已然泛红。

扶崖看着昨日如旧的梦境,呆了一呆,他闭上眼睛,泪意汹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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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意门,千月居。

“还能握剑吗?”

扶崖睁开眼睛,便听见身边有人冷冷问道。

这声音,他仿佛被狠狠刺中一般,猛地抬头,“师尊……”

案几一旁静静坐着的人,正是他的师尊苍斗道君。

他陡然想起今日正是,师尊平定北冥归来之日,而他却一场酩酊大醉下,尽数抛作脑后。

少年抿紧了唇,伸手试图去握起横于案几上的玉华剑,然而在甫一接触它的一瞬间,他的手如电般忽地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却是再也无法握剑了。

又是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仇报了么?”神意门掌座面色平静,再度问道。

苍白颓丧的少年面色陡然一凝,他的手颤颤巍巍地,几度滑落,几度无力,最终,轻轻地抚上了玉华剑柄。

他要如何报仇……

虚元山已沉入万丈深湖,十万山的漫天鸢尾花海也随之尽数湮灭在九尾残魂的消逝中。

报仇……

剑向何人而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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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一宗到处可见的桃花树盛开着,落英纷扬了漫天。

沈卿坐在榻边,侧头倾听者飞花落英飘扬而下的窸窣声音,感觉到手下的人似乎在微微动了动。

“她……醒了?”一旁的林雅皱着眉头,低低说道。

“尚未,”沈卿淡淡扫过榻上的少女,微微摇摇头,“金针封穴此等巧妙绝伦的手法,怎是一两日便能解得了的。”

香炉燃烟尽了,林雅起身,往那兽耳金炉添了几注,醍醐香再度萦绕在室内。然而一向以沉静温和著称的归一宗掌事长老林雅却是身形顿了顿,背对着榻边的少女,静默伫立着。

远处有群山连绵不绝,山雾渐起,随处可见的桃林隐约似琼花玉树。良久,林雅艰涩出声:“小师叔……你见到……”

“你见到他了吧”这轻飘飘的六个字宛如魔咒般生生卡在他喉咙口,最终却还是紧咬着唇,声音放得轻轻的,“那日虚元再现世间,我隐约感受到了。”

那种熟悉的,好似印刻在骨血之中的气息。

穿堂风吹过榻边少女的裙角,沈卿缓身站起,拂起长幔走进晨光,亦走近刻意背对她的少年面前。

他迷茫却又含着无尽悲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少女今日艳丽如火的榴色衣裙,然而陡然盈满的色彩不过顷刻间湮没,他的神情黯淡无光。

沈卿漫不经心地目光扫过窗外灼华遍野,云蒸霞蔚,一片好风光。

“林雅,他早已不是那个人。”

他脸上出现茫然却又痛楚的表情,小师叔鲜少直唤他全名,“不是?”但不过是茫然片刻,很快就恢复了清明,“师尊早已死在九重雷劫下,小雅再清楚不过了……”

晨光浮动,花影徘徊,少女眼角蓦地浮起一抹娇如桃花的笑意,“是,也不是。”

“再一次地,本座敛了他的头颅。”

突兀地,风吹过窗棂带起一阵响,一贯温和沉静的林雅在一瞬间苍白了脸,他的面容逐渐一点点灰败下去,眼中出现痛苦却又心疼之色。

少年的手紧紧拂在窗棂上,用力得仿佛要将乌木质的窗棂掰断了般,指节泛出惨白。

“想必小师叔,也不愿这般。”

他转头惨然一笑,强行抑住喉头亟欲汹涌而出的鲜血,硬生生地温和笑起来——

仿佛口中的那个人不是他至亲至敬的师尊般。

林雅自幼孤身一人,是玄衣将他收入门下,倾尽全部心血。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只是静静地弯下腰去,极其缓慢地一片片将洒落室内的一地落英捡起来,捡着捡着,有滴晶莹自他眼角滑落,少年低头看着手中大把淡色落英,逐渐哽咽,“你又是何必……”

良久,他艰难地直起身,转头看着平静无波的少女,模糊的眼中攒出一抹淡淡却温和的笑意,“小师叔也不必过多心伤,一切皆是咎由自取罢了。”

晨风愈来愈大,花树被吹得沙沙作响。

她微微偏了头,带了疑惑神色瞧着他,似是不明白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良久,少女微仰着头,明澈如琉璃的眼眸望进他强忍悲痛的眼睛,“小雅,节哀。”

恰好窗外凉风送来一团花簇,林雅犹在强撑的笑意僵在了嘴角,继而缓缓地,他侧身将一手落英放在案几上,长长的发丝投下一片暗影,掩去了眸中神色。

是了。

蘅玉道君沈卿无心无情,他又何须多次一举,恐她心伤。

彼此间沉默了一会儿,林雅淡淡出声,“听闻神意门扶崖心境不稳,恐要生心魔。”

——一般来说,修士渡心魔劫后,鲜少再会有。

林雅的言下之意是,扶崖心境破碎,俨然有堕魔之危。

“苍斗道君已然携其闭关,但有传闻,效果微乎其微。”

沈卿略抬了抬眼皮看他,却是转身回了榻前,专心致志地看沉睡的少女了。

“她头顶还有一枚金针,我要就此拔除。”

醍醐香的效果逐渐开始生效,原本手指微动的少女再度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意春风准确无误的化作流光刺入她的十二处穴位,即便是沉睡之中,穴位被刺入的疼痛依旧让病榻上的少女蹙紧了眉头。

迅疾如电,刹那间,沈卿俯下身去,一双纤细修长的手极其迅速地拂过少女脑后。

忽然间,榻上的少女呼吸蓦地急促,她忽然间大声叫起来,“快跑!别过来!”

那一瞬间,暗色血液从她的脑后蜿蜒如同小蛇般细细地直流而下。

“唰——”意春风陡然间尽数没入她的后脑伤处,沈卿小心翼翼地把那枚沾血的金针放在案几上。

“金针已经拔除,”她直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转头对着犹在发呆的林雅说道,“姑且先在小雅这里安置着她吧。”

林雅看向榻上沉睡过去眉目苍白的陆浮秋,不自觉地蹙眉,顿了顿,“待她醒来,怕是要知晓虚元洞……”

沈卿讶然:“知晓又如何?”

林雅忽地笑了一声,“确实,生离死别,于修者而言,也不过尔尔罢了。”

少女行至房门,门槛处却又顿住,沉吟了一会,“小雅,”

“天地不仁,大道无光,唯本心而至上。”

一向被称赞继归一宗双秀之后又一天才的林雅此刻却是凭栏远望,神情似懂非懂,而那少女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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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疏枝,花落无声。

霏雨芳尽的山风袭袭,沈卿懒洋洋地坐在窗棂上,依靠着乌木制成的柱子,手中执了把鲜少离身的桃花玉骨扇,天生好似不识爱恨的眉眼此刻敛得柔和娇妍。

山中月影被摇曳的花树扯得斑驳,良久,少女身形一闪,眨眼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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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一宗,玉衡阁。

周边是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谢折玉静静地盘腿坐在冰雪覆盖的湖面,整个人沉浸在识海的无边黑暗与空无之中,良久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虚元洞之行最终结束之时。

“此物本座留着无用,便赐予你罢。”

少女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瞧着一袭黑衣仍旧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搀扶着扶崖的少年,冷不丁地将一枚鸢青色的宝珠丢到了他怀里:“你既为万年难遇的奇才,便当知,但凡阵法,皆有基石。”

“这诸天十方阵虽诡谲,且为天地不容,但其基石却是三界至宝。”

沈卿慢悠悠地说道,“本座观其,还炼化了一缕九尾残魂。你待回宗融合此珠,想必破境不远了。”

彼时,他接住那枚看起来极其珍贵的宝珠,些许怔在了原地,“我不用。”

“让你收你就收着,”少女眉眼间隐约有些不耐烦,“什么时候本座赐徒弟宝物,也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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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中的景象一闪而过,谢折玉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这颗宝珠,心知若是放到玄天仙山,只怕是人们要纷纷争抢得头破血流的存在。

他静默了半晌,终是将其收入怀中。

“本座听闻人间有诗妙言,”蓦地,岑寂平静的玉衡阁突然响起一道娇娇女声。

谢折玉循声望去,却见少女踏月而来,衣袂飘然好似落仙。

“晚来天欲雪,”她抬手微扬,数坛老酒在半空划了一道随意的弧线,继而尽数整整齐齐地落在他面前。

“能饮一杯无?”

他定定地望着,看到娇艳的桃花瓣从天而降,飘飘洒洒着没有止休,似一场盛大葳蕤的花雨。而这般绮梦绚丽的花雨中,那个一袭白衣的身影正翩然而来,她皎洁如玉的腕间银铃随着脚步声轻灵灵地响,细长姣好的眉,明澈如烟云的眸子,绯红的唇。

地上飘洒的落英转眼铺了一地冰雪,她转瞬便来到身边。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那束发玉冠的少年临死前所说的话语:

“你昔日匿了名姓,堕入红尘滚滚,是为何?”

于是,鬼使神差地,在玉衡阁终年不止的风雪中,冷湖竹亭里,亭外大雪纷飞簌簌飘落,亭内红泥小火炉暖洋洋地烧腾着,正热着一壶琉璃色的酒,酒香四溢。

湖畔晚风飞雪,月色暖竹楼。

“这可是沈意当年偷偷埋下来的‘万古消’,”沈卿侧头笑了笑,先倒了一杯出来,她举着几近透明的杯盏,眸光不经意地落在其上良久,继而举杯朝谢折玉随手一扬,“他鸡贼得很,还以为藏得地方我不知道。”

少女脖子一仰,举杯饮尽,嘴里犹在嘟囔着什么,“藏来藏去,还不是被我发现了……”

谢折玉沉默不语,也为自己面前琉璃盏前斟满一杯,继而,一饮而尽。

两个人就这样分别倚坐在飞雪下湖心亭中的两架紫藤椅上,你一杯我一杯,无声地好似较劲着。

地上的“万古消”空了一坛又一坛。

“没想到你的酒量还可以呀。”面色酡红的少女低声夸赞道。

“师尊也不遑多让。”他轻咳了一声,沉郁苍白的眉眼沾染了几分酒气,微微上挑的眼尾此刻泅出淡淡的红。

“那是自然,”沈卿自顾自又饮了一杯,“你们凡间不是有古人云‘一醉解千愁么’?”

“确实。”他被酒意消散了几分的冷冽眉眼一瞬间如浓雾般再度汇聚沉郁,谢折玉平静地望着湖面飞雪,似是无意,“弟子竟是不知,师尊还去过人间?”

“不然怎会如此了解?”

作者有话说:

小肥章,补上昨天和前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