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九尾现

外面是空无一人的寂静, 风吹起,斜斜带起檐角风铃,细碎的清响敲醒了浑浑噩噩的记忆, 恍若隔世。

少年原本迷茫的眼睛不再看向立于窗前的人,而是投入漫天星雨中,锦衣溅满血迹, 他不在意地轻拂。

“今日不见晚晚, 我便寻至此处。”仍然望着随风晃动的玉铃铛,扶崖神色平淡, “她身上有着和之前那只鸢灵共同的气息。”这个方才还令他痛不欲生的名字, 从他口中轻轻吐出来, 却已经冷得没有半分温度。

“是狐息。”

“既是如此, ”碧衣少女笑了起来, “小扶崖做的很棒呀。”

沈卿看着室内的锦袍少年, 还是与之前一样的装束和佩剑,然而眉眼间却是褪去几分少年恣意,往日飞扬的剑眉却是聚集了些许冷僻杀气,她甚至能在血迹斑斑的玉华剑冷光中看见飞舞环绕的凛冽杀意。

她难得的夸赞之语轻柔又欣然,落在扶崖耳中, 锦袍少年脸色却是渐渐地变得惨白, 他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他没说出全部。

狐息蔓延,九尾将现。

在身形交错的刹那间, 玉华剑刺入晚晚的后心,温热的鲜血四溅在他脸上,一下子眼前变得模糊不清。

她几近被狐息吞没神智的双眼在一瞬间恢复片刻清明, 柔柔地回头望着他时候, 眸中无半分责怪, 唯有解脱。

扶崖觉得眼前有些温热——在此刻,眼前这个人不再是方才那个魔气横生,制造出灭门惨案试图满足私欲的邪恶残忍的狐妖,仿佛又成了昔时攀绝壁踏千山也要救回他的柔弱小医女。

阴沉沉的天,十万山寂静无声,唯有山间冷风像刀般凛冽。瘦弱无力的少女伏在九重绝壁上,松海莽莽间,她用白纱裹着血痕交织的手,脸上被陡峭寒风擦出一道又一道血印子,却紧紧护着怀中少年的脸。

看见他醒来,少女柔柔的眉眼绽开,带着羞赧而欣喜的笑容:“你终于醒啦……”

一剑穿心,鲜血四溅。

狐息散去,晚晚的身子蓦地软了下去,她慢慢转过头,看着从背后一剑刺入她心脏的少年,嘴角无力扯出一抹轻柔笑意,“扶崖……”

他蓦然抽出贯穿她身体的玉华剑,不顾飞溅的血花,剑眉飞扬的少年敛了神色,定定地看着奄奄一息的眼前人,冷冷质问:“妖狐,所欲何为?”

垂死的人微笑起来,她的气息渐渐微弱下去,眼神也涣散开来,苍白的唇微微勾起解脱般的浅笑:

“谢……”

那双纤白抚医的手无力地垂下去。

却是再也无法回答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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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归于静默,三个人皆是没有开口。

锦袍少年仍然看着风拂铃动,清风吹过他鸦色长发,几缕发丝下,他深沉的眼眸不复明亮,依旧闪动着微光,却令人猜测不出其中隐含的想法——昨日那个肆意飞扬的少年郎已经再不复现了。

沈卿沉默片刻,她的目光梭巡过四周,忽地轻轻笑起来:“古书载曰‘青丘覆灭,九尾湮于广陵。’,诚不欺我。”

蓦地,一声轻笑空灵**起,刹那间打破了所有寂静。

“嘻嘻……”

玉宇,风铃,天阶,明月珠……一切明亮平静的所有,偌大的虚元洞整个宗门,顷刻间轰然坍塌。

繁华过往,一瞬烟云。

突然间便起了狂风,沈卿抬头看着空中迅速散去的无数星光,却又以更快的速度随着风的形状聚拢起来,凝在他们头顶。

平地吹起一片尘土,落进眼睛里,沈卿抬手轻揉,却看见谢折玉的鸦色长发在肆虐冷风中扬起。他仰起脸,冷冷的目光望着天镜之下阴云密布,黑影压城般愈来愈低,亟欲要吞噬掉所有。

那道若隐若无的尖笑声再度响起。

“东南。”漫天乌云下,谢折玉迅速掠起一道流光,直朝声源处而去。

扶崖拔剑而起,亦划出一道华光。

“唰!”忽然间,两道截然不同的灵意横空而起,贯穿阴云!

乌云下,东南方向。

数颗星辰从天际坠落,气势凛冽如冰——然而却不是用灵力凝聚出的幻象,而是纯粹的剑气!

同时,一道划破乌幕,乍破天光的枪影亦随之而出!

两道凌厉至极的剑意枪影直直削断了沉沉阴云,刺破空气发出嗡鸣之声,站在一旁的沈卿静静地看着两个人影在阴影中迅疾穿梭。

“嗤嗤”几声,剑光枪影之下,看不见的屏障被划破,乌云散尽,陡现天光。

蓦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少年陡然失声。

乱云飞渡,参天古树。

谢折玉微微蹙眉,望着虬扎盘生的古松,密密麻麻的根茎直入地心,在土里肆意蜿蜒,将此地尽数归于麾下。

此地四面环山,入目唯有千丈巨松,形如鬼魅般遮天蔽日,肆虐狂风刮入而不得出。

“头顶!”

扶崖微颤的声音打破了此处诡异的沉默。

沈卿亦随着扶崖目光所至的方向仰头看去,便看见极其诡异的一幕——

风声鹤唳,幽如鬼哭。

那千丈古松位于中心,树冠高入青空,而阴云散去,露出此地全貌。

远处围绕巨松的四周,赫然屹立着九株同样巍峨的松树!

它们与中心那棵相接,在地下数不清的树根织成网状,将虚元山整个串联起来。

而在周围九株古松顶部的树冠上,各自有一条漆黑细长的青索如蛇般,盘踞在天空中。

九头黑蛇的中间,青索汇聚,像是抬着一个长且宽的黑影,沉沉地漂浮在正中心的千丈巨松顶。

沈卿在看到那道黑影的刹那,骤然间心脏猛然收紧,她不自觉地蹙起眉——

一股古老、庞大的死意自那黑影上蔓延而出,顺着九条蛇索,缓缓地化作寒意笼罩住整个虚元山。

而一旁的扶崖反应更甚,被这跗骨随形的寒意笼罩,刹那间少年枪尖已然燃起业火,如临大敌般望着那道黑影。

谢折玉沉眸挥剑,携无数星辰的剑光恍如繁星坠落,倒卷而下,在三人身周带起一片流光。

光幕下,暗色尽数消散,一切也显得清晰。

周围群松树顶的青链如蛇般凭空蜿蜒向最中心,紧连着一个通体墨色的铁棺,棺身时刻萦绕着一层薄如烟云的青雾,透着说不尽的诡异与死气。

此时青索相连的另一端,看似在树冠之顶,其实隐隐蜿蜒至无尽青空,末端尽数没在流光粼粼的天之镜中。

缠绕在铁索上的缕缕青焰,正散发着与之前的鸢灵同样的气息。而九松盘地而扎的树根下,正轻轻传来有节奏的声响,宛如心脏跳动。

“是狐息!”

扶崖陡然出声。

看到这样的场景,谢折玉才隐约抓住几分头绪。

为何化为活尸的虚元洞弟子尽数献祭给天镜,而又强迫他们抓捕鸢兽。

其中并非如那死去的掌座所说,只是为了骗弟子们而已。

相反,采集鸢兽之力入天镜,可能才是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

巨大无匹又压抑的黑棺之上隐隐有青芒溢出,棺身却悬浮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青光之下,九条蛇索似乎在链内流动着阵阵尖声鸣笑——

正是引他们三人来此的那道声音!

“啊——!”

诡异的是,那笑声中却是含着歇斯底里的绝望与不甘,陡然间黑棺上青色大盛,而那笑声愈发尖锐。

忽然,九条青索上突然浮现出数条挣扎不已的长尾,正拼命地扭动着,试图摆脱青索的束缚。

然而,似有什么无形的禁制强行禁锢着它,不管怎么挣扎,都在不由自主地朝最中心滑去。

如此看来,那尖笑声反倒是故意引他们来此,从而发现这里。

“九尾?!”

扶崖一声惊呼。

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切,沈卿眼中冷芒一闪。

好大的手笔,以虚元洞整宗弟子为媒,锁上古九尾残魂于阵。

她倒要看看,这黑棺之内,到底是何人!

“不——!”

九条长尾如坠深渊般逐渐靠近最中心,继而,在它不甘的凄厉呐喊中,黑棺犹如张着巨口的魔影,尽数将其吸入。

这一幕看得谢折玉与扶崖尽数蹙眉,紧盯着虚空之上,生怕有何异动。

随着九条狐尾尽数被吞噬,四周九株古松树根下的隐约心跳声也愈来愈响,渐渐地,与中心的黑棺周身缠绕的青色雾气混成一致。

“九星连珠。”

沈卿看着头顶之上的变幻,低声喃喃,原来如此。

而就在她沉吟瞬间,巨松之顶,再生异变。

萦绕在悬棺四周的青雾涌动间,逐渐将环在四周的九道青索吞没进去,随之发出“嘎吱嘎吱”地嚼动声响。

这声音落在人心间,只觉得毛骨悚然。

而随着犹如献祭般的进食结束后,九蛇消散,而那黑棺周身的青雾却诡异地散去,露出隐在其中的棺身。

现在的它,却是毫无任何束缚般,悬浮在高空之中,棺身上印刻的青色秘纹遥遥与天之镜相呼应着。

“呵——”

一声低沉绵长的叹息,幽幽自黑棺内响起。

那一瞬间,蓦然有异常熟悉的感觉在碧衣少女的心间泛起,沈卿霍然抬头。

位为三界之首的蘅玉道君在刹那间罕见得苍白了脸,她琉璃般的眼眸恍惚了片刻,转瞬间,法则之眼开启,左眸瞳孔变为冰冷无情的冷灰色,直直地透过沉如墨色的黑棺,似要看进最深处的人。

“怎会是你。”

少女瞬间气势大变,冷眉扬起,一黑一白的眼瞳冷冷地望着浮空悬棺。

如九天神女,不带一丝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