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灾星白芊芊

我叫白芊芊,出生的时候恰好赶上了百年难得一遇的灾难,洪涝,洪涝之后村子里的牛羊几乎都死光了,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都赶上了多好。

九六年是丙子年,我出生在正月初七中午十二点,对于那一天很多人都印象深刻,刻在脑子里一样抹都都不掉,明明是正午,整片天都黑了,跟戳了一个洞一样可劲往下漏水。

我妈躺在床上也是可劲的叫,村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我愣是卡着头不出来,从天刚亮就开始折腾。

奶奶在催接生的张婆婆,探头往低下瞧,直着急,“这头顶都能瞧见了,这娃娃咋还不出来呢,真是要命了要命了。”

张婆婆接生了三十多年,这种难产的情况也见多去了,那时候没条件上医院生娃,就只能在自己家里接生。

轰隆——

天上闷了一声雷,张婆婆对着一脸汗的我妈说,“春申他媳妇儿,再使点劲儿,孩子都冒头了,再使点劲儿就能出来了,用力啊。”

她掰着我妈的膝盖使劲按,就差想替她用力了。

“啊——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我妈又是一声惨叫,奶奶在边上干着急,“孩子妈孩子妈,使劲使劲,哎哟——”

她叫唤了一声,眼见着外面黑沉沉的压满了乌云,一场大雨就要下来了。

“出来了,出来了。”

“妈,妈,妈,”我妈大喊了几声,眼珠子往上一翻,背过气去,张婆婆眼疾手快的把我拾掇出来,伸手在我屁股上就是一下,我卯足劲大哭一声,“哇——”

刺啦——

一道闪电生生的把暗沉沉的天劈成两半,那瞬亮如白昼。

“晓梦啊,晓梦啊,晓梦啊——”

“春申媳妇儿,春申媳妇儿,春申——”

张婆婆使劲儿按我妈胸口,她年轻的时候在医院干过几天护士,可是眼见着我妈背过气儿在她胸口按了很久都没有见她缓过来,一脑门子的汗都顾不上擦。

奶奶抱着我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一跺脚,我就哭得越来劲儿。

最后我妈还是没了,当然,这些事情是我奶给我说的,对于当时的记忆,我自然是啥也不知道的,农村的生活简单而无聊,一直到我——十九岁。

七月份毕业,我把高考志愿填到了外省,出门的前一天隔壁家的老太太没了,家里人忙着办白事,觉得我自己那么大一个人了,乘火车也是不会丢的,就没管我。

当然,我也乐意。

隔壁家老太太是我奶的亲姐,平时我也喊一声奶奶,走之前在她棺材前磕了好几个响头,但眼泪是没掉的,平日里不怎么亲。

晚上睡觉,外头一直叮叮叮的敲不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奶推门进来,在我床头坐下,颤悠悠的说:“芊芊,出外头念书了要好好读书,外头没人管你,你自己多注意。”

“哦。”我眼皮都没掀。

“白芊芊!”她有些气急败坏,屈指戳我脑门:“你这小白眼狼,我和你说话呢,我怎么教你的,这是你和我说话的态度么……”

我‘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脸上转笑:“奶,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一定谨记季家家训的……我发誓。”

说着,我举手,四指朝天拇指下压。

我奶这才满意的收回自己的手指,讲真,别看我奶瘦瘦小小的,罩在衣服里都能空出来一大截,头顶也白了,但是头发从来都是梳得规规矩矩的,一点都不含糊,尤其是她那眼神,利得很。

祖孙俩默了半晌,我奶才开口说:“芊芊,奶奶不在你身边,你凡事多留心眼。”

“哦。”

“我知道你报的志愿是你姥家,但是你自己记住自己的身份就行,你是我季家的孩子,堂堂正正别给我季家丢人。”我奶伸手又戳我一下,嘿,还戳上瘾了不是。

我抿住嘴唇含糊不清的应:“嗯嗯嗯嗯嗯……”

“你姥看不上我们家,我李英娥还看不上她们呢,哼……”我奶蔑了一眼,起来往外头,连出门了都不忘记吆喝:“白芊芊,赶紧把你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明儿别慌慌张张找东西,落下的可没人给你送。”

我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脸,闷闷的不做声。

第二天我起得早,外头下了雨,冷得很,我拢了一件冲锋衣在背心外头,从村子到公车站也就几里路,还要坐四十分钟公车到火车站。

今天雾大,我一个人拉着皮箱走在路上,路两边是竹林杂草,还有看一层叠一层的山,用十万大山这种词来形容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走了二十来分钟,隐隐看到马路边的站牌,拢在浓雾里也看不大清楚。

马路上车少人少,偶尔有几辆车子路过,我坐在皮箱上等车,等了很久也没见来,坐久了屁股咯得疼,才一站起来,身边唰的停了一辆车。

车窗一降,露出来一张男人的脸,三十多岁的样子,脖子上还挂了一条大金链,张嘴露出一口大黄牙:“小妹,走不走?”

我礼貌的笑了一下,摇摇头说:“不了,公车马上就来了。”

可是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往我身后看了一眼,说:“小姑娘你是不知道十三路最近不过这边么,江边在修路,车子不走这边啦,我看你像赶着去火车站啊。”

他一说完,我眉头就先皱起来,之前在村子里好像是听谁说过的,我给忘了。

见我犹豫,男人往前指了一指,说:“小妹,我就是进城买个材料,我是跑工地的,见你一个人在这等着估计是没人给你说,就问问,顺便捎带捎带,又不是什么麻烦事。”

“真是谢谢大哥了。”我脸上挂笑,极快的瞥了他的车子一眼,车轱辘和底盘上的确沾了不少泥巴,倒像是经常在泥地上跑车的。

“来,别客气,我帮你。”拉门,下车,几乎是一气呵成,我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和我个子差不多的男人,往后退了一步,眼中警觉:“谢谢你,我不急。”

男人嘿嘿一笑,一只手拉住我的行李箱就往后备箱拖,边说:“小姑娘,我又不是什么坏人,你以为马路伢子上随随便便就能碰上什么人贩子啊……”

我可没空和他瞎掰扯,一步上前拉住自己的行李箱,还没来得及嚷嚷呢,嘴巴就被人从后面给捂住,一股刺鼻味儿直窜脑门。

居然是迷药,我呛了几口,身子忽然像是失去力气一样,软绵绵的,迷糊中只听见两个男人在说话。

“这个小姑娘不错,挺正点的,发育的不错,估计还是个雏。”

“哈哈,小村子里的女大学生,又纯又正,能卖个好价钱。”

“要不……”话到这里顿了一顿,随即两个人都发出一阵笑来,药效一上来我的意识就慢慢的散去,直到最后完全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