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何解释

长门别赋

张太医话音刚落,坐在刘彻身侧的赵妮儿便已经泣不成声:“陛下……陛下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臣妾……”

“你放心,朕一定将那恶人揪出来。”刘彻拍拍赵妮儿的背,安慰着,一面冷声问道:“究竟是怎么个人为法?”

在刘彻凌厉的视线下,张太医艰难的咽了口口水,然后说道:“据臣和吴太医、王太医的诊断,一致认为赵纾捷之所以会小产,是因为闻多了麝香的味道,所以才会……”接下去的话张太医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刘彻虽然不懂医术,但是麝香有什么用他还是知道的。更何况是后宫中那些已经成了精又或者是将要成精的嫔妃。

“怎么会有麝香的?本宫不是嘱咐过赵纾捷的房间内是不准熏香的吗?!”卫子夫脸上那经久不变的笑容终于消失,刘彻对她的嘱咐是让她好好地照顾赵妮儿,可是在她的照看之下,却让人如此轻而易举的谋去了她的孩子,这让她这个正宫皇后的脸面往哪里放!

“回皇后娘娘的话,并不是因为熏香的原因,经臣等检查过之后发现,赵纾捷的寝宫之内的确是没有熏香,只是,空气中却有淡淡的麝香的香味,因此臣等猜测,定是有人身上佩戴了含有麝香的香囊,这才让赵纾捷闻到了麝香的味道,进而导致小产。”

“把甘泉宫所有的宫女太监都集中起来搜一遍!”卫子夫闻言直接下了命令,另,“让御林军去甘泉宫也搜一遍,看是否有人房中藏有麝香。”

“是。”一应宫人侍卫领命下去执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陆续有人回来复命了。

“回皇后娘娘,甘泉宫内并没有发现任何含有麝香的东西。”

“回皇后娘娘,甘泉宫中伺候的太监身上也没有发现含有麝香的香囊等配饰。”

“……”一个个否定的回答,似乎让案件陷入了僵着状态,直到,有一个嬷嬷面露喜色,手中拿着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上前复命:“回皇后娘娘的话,这个香囊是在赵纾捷的贴身宫女身上发现的,且经太医证实,的确含有麝香的成分。”

“哦,将那名宫女带上来!”卫子夫瞥了那香囊一眼,的确是精致的很。只是这缎子,似乎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不多时,一个宫女被拖了上来,阿娇抬眼望去,见那人正是先前被压上来问话的冬儿。

“冬儿,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卫子夫厉声问道。

“娘娘,奴婢冤枉啊,奴婢从不曾想过要害赵纾捷!”卫子夫话音刚落冬儿便一个劲儿的磕着头,头碰到地面,发出砰砰的响声,看的阿娇不忍极了。她想,若是换了她,即便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为了求得一个生的机会,但是她也做不到这样吧。

“冤枉?”卫子夫不屑的笑道,“这香囊可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

“正是。”冬儿点点头,众目睽睽之下,她也没那个胆子去否认。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可冤枉的!经太医验证,证实这香囊中含有麝香的成分。这是你贴身佩戴的东西,若不是你心存恶念,有这么会有这样一个香囊!?”卫子夫言辞犀利,让冬儿几乎没有半点反驳的力气。

但是她却不能就此承认了。她知道,若是不开口反驳的话,那自己就必死无疑了,谋害皇嗣,那可是死罪啊!冬儿的脑子快速的运转着,想着还有什么是可以救自己一命的。就在卫子夫快要下定断的时候,她终于想起来了,有了,她有了可以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了!

“皇后,奴婢确实是冤枉的,这个香囊……不是奴婢的。”冬儿面带喜色的说道。

“冬儿,你将本宫和陛下当做了什么,方才你还亲口承认了这是你的东西,现在却又口口声声的说这不是你的?你可知道你这是罪上加罪!”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冬儿连连摆手道,“这个香囊虽然现在是奴婢的,但是之前却并不是奴婢的。”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妮儿听到这里也忍不住了,天知道她才不过刚刚怀孕几月而已,本以为荣华如归自此始,可是怎么料得到,只不过是旦夕之间,她便失去了她的孩子!

“娘娘,这个香囊是奴婢捡的,并不是自己做的!”为了摆脱罪责,冬儿竭力否认着。

“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让本宫如何相信?”

“娘娘,奴婢所言都是真的,奴婢与赵纾捷无冤无仇,怎么会故意去害她呢?”

是啊,赵妮儿来自民间,与后宫中的任何人都没有瓜葛,她一个宫女又怎么可能冒生命危险去害她呢?

可是冬儿的话,却依旧无法取信于卫子夫:“也许你是跟赵纾捷无冤无仇,但是你的主子就不一定了。”轻轻地一句话,让整个宫殿霎时陷入了沉寂。是啊,所有人忽然醒悟,这个冬儿,她的背后,定有人指使着这一切。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她们当中的一个。这样想着,所有人看向别人的眼光便变得有些怪异了。

“没有!”冬儿闻言连声否认,“奴婢之前一直在储秀宫做事,这次被分到甘泉宫去伺候赵纾捷,赵纾捷便是奴婢的主子,奴婢怎么可能谋害自己的主子!”说到这里,冬儿忽然想起了什么,旋即说道,“这个香囊真的是奴婢捡来的。当初因为看这个香囊做工精致,而且布料极佳,奴婢这才会私自昧下这个香囊的。”

“你说的可是真的?”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句谎言。”说着,冬儿又对着卫子夫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刘彻倒是遵循着自己先前说的话,在卫子夫审案的过程中,还真的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他那阴沉的脸色,让人不用多看便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一定是极差的。所以冬儿自然是不敢跟刘彻求情的,她只怕他会一个生气马上就下旨给自己定了死罪。相对而言,她还是比较亲近那个一向都是温婉和顺的皇后娘娘。

卫子夫听冬儿说的如此言之凿凿,再加上她方才一瞥之下也觉得这香囊有些奇怪,便让雅云下去将那香囊拿过来给自己看看。

接过雅云递过来的香囊,只一眼,卫子夫便愣在了当场:这,这怎么可能?

赵妮儿虽然来自山村,但是自小便聪慧极了。这会儿她看见卫子夫忽然变了脸色,便也猜到那香囊定有什么问题,忙问道:“皇后,可是那香囊有什么不妥?皇后可是看出了什么?”

“这个……”卫子夫犹豫了一会儿,斜眼看了阿娇一眼,看的阿娇莫名其妙,然后才将视线移向刘彻,轻声说道:“陛下,这个案子,臣妾无能,恐怕是审不下去了。”

“为何?”刘彻闻言微微皱眉,显然的,方才卫子夫下意识的动作,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卫子夫见刘彻发问,踌躇了一下,然后才双手将手中的香囊递向刘彻:“陛下看过了自会明白。”

刘彻若有所思的接过香囊,细细的翻看了一下,并没有什么问题啊。只是,还不等刘彻开口,突然之间,他发现了那个让卫子夫忽然变得犹疑不决的不妥之处:这个香囊的料子……

“阿娇!”紧攥着香囊,刘彻忽然冷声喝道。

阿娇闻声抬头,疑惑的看向刘彻,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叫自己的名字。只是潜意识里,阿娇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而且,那不好的事情,是针对她而来的。而事实证明,阿娇的第六感极其的准确。因为还不等她从方才的恍惚中清醒过来,耳边又传来了刘彻的怒喝:“跪下!”

这是刘彻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厉声呵斥阿娇,也是他第一次,开口让她下跪。

虽然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阿娇知道,现在的她,最好按照刘彻说的去做。于是,信任自己的感觉,阿娇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在众人的目光中移步走到殿前。刘彻身上的愤怒,卫子夫眉间的不解,王昭华嘴边的得意,以及,李娃眼中的隐忧,阿娇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中,然后慢慢俯下身子跪了下去,声音清泠:“臣妾遵命。”他以帝王之尊让她跪下,她不得不遵。

看着跪在下方的阿娇,刘彻并没有立刻问话,他只是长时间的打量着她,仿佛这样就可以看到她的心底一样。终于,在阿娇的面不改色下,他还是开口了,语气却是恁的悲痛:“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她会与这件事扯上关系?

“什么怎么回事?”阿娇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似乎,还没有搞清楚事情发展到了什么阶段。

这一次回答她的,不再是刘彻冰冷的话语。而是一个香囊,确切的说,是被刘彻狠狠的甩到她面上的香囊。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阿娇还是伸手去捡起了那个香囊,然后,抬起她茫然的有些无措的双眼,看向刘彻。

“你好好看看,这个香囊,你应该不会陌生吧?”刘彻恶声喝道。

阿娇闻言仔细的打量着手中的香囊,慢慢的,她的脸色开始变得扭曲起来。何止是不陌生而已,这样的端子,这样的绣工,她实在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阿娇缓缓地抬起头,声音中带了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的!”

“不可能?那你倒是跟朕解释解释,这个香囊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句话一问出来,就算有人之前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此刻,刘彻恶声恶气的喝问,已经让大家都明了了事情发展的动态。所有人看向阿娇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幸灾乐祸了:终于,在那样的隆宠之后,要跌入谷底了吗?

纵然阿娇已经被刘彻冷落了一段时间,但是众人心中都清楚,指不定什么时候人家就复起了呢。也所以,才没有人趁着这段时间去找她耀武扬威。但是这一刻,一旦事情被确认下来,她们可以相信,那个曾经隆宠一时的女子,将再没有可以翻身的机会。

卫子夫见阿娇在这个时候还不肯承认,微微摇了摇头,失望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才说道:“如妃,这香囊缝制的布料是去年北边狄夷进宫的上等织锦,整个大汉也就只有这么一匹而已。而当初,陛下将这匹织锦,全都给了你,不是吗?”

“……”阿娇张了张口,却半点都没办法否认卫子夫的话。她说的没错,整个后宫,乃至整个大汉,就只有她一个人有这样的极品云锦。可是:“这云锦的确是臣妾所有,可是,这个香囊却并不是臣妾做的。臣妾有云锦,却并不代表是臣妾做了这香囊去还赵纾捷啊!”

“那么这个香囊、你又要作何解释?”刘彻冷声问道,毕竟被害死的是他的孩子啊,让他如何不愤怒。

“我……”阿娇紧紧的咬住嘴唇,隐去了自己心中的疑虑,有些事,并不适合当场说出来。或许,等回寝宫的时候,她该好好地问问月儿,虽然,她并不相信月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是眼下,她该担心的,却是如何让刘彻相信自己的清白。

“怎么不说了?!”

“陛下,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臣妾真的有些要害赵纾捷,又怎么会用那匹极品云锦做了这个香囊呢?这岂不是不打自招吗?”这样浅显的道理,阿娇不明白,为何刘彻竟看不明白,竟然会,疑她至此!还是,她在他的心中本就是这样一个残忍恶毒的女子?

阿娇的话让刘彻慢慢的冷静了下来。也是,若真的是她的话,又怎么会傻得用这样独一无二的极品云锦做这个香囊呢。她应该用那种在宫里随处可见的布料才对啊。

“或许,如妃娘娘只是一时起意,便随手将自己身边用着的香囊丢在了路上呢?”从开始至今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王昭华忽然出声了,“若是那样的话,不就可以解释了吗?”

“怎么,在王昭华的眼中,本宫就是那么愚笨粗心的人么?”偷吃都不会擦嘴?

“谁知道呢,也许就是百密一疏呢?”王昭华得意的笑着,仿佛此时的阿娇,已经从云端上狠狠跌下,再无法爬起来。

“够了!”底下的争吵让刘彻听得头大,不由得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如妃她,她……”赵妮儿听到现在,早已经按耐不住,只见她一手指着阿娇,脸上布满了哀戚之色望向刘彻,那模样,娇弱的让人恨不能将她揽进怀中好好地疼爱。

“真的不是本宫!”阿娇飞快的反驳着,“赵纾捷,若是你是本宫,你会用一样足以代表你的身份的东西去害人吗?”如此浅白的道理,为何她们还要一口认定是她做的。

“或者你就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反其道而行之呢?”突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冰冷的,几乎让阿娇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的转过身去看,明亮的阳光洒下,她看见有人影绰绰从外面走来。近了,近了,她这才看得清楚,那为首之人,竟然是鲜少踏足未央宫的王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