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英雄——马思进

战斗英雄

——马思进

要把敌人打下去，就要比敌人要顽强。

——马思进

马思进（1923~1948），安徽太和县马家桥人。1947年1月在鲁南战役中解放入伍，同年5月入党，历任副班长、班长等职。1947年5月在孟良崮战役中因功勋卓著，荣立大功，所在战斗小组被命名为“马思进先锋小组”。1948年在豫东战役邱屯战斗中光荣牺牲，被华东野战军追认为“华东一级人民英雄”，并追记特等功。

弃暗投明

1946年的中国大地上风起云涌，正当全国人民还沉浸在民族抗战胜利的喜悦中时，蒋介石已经撕毁了《停战协议》，悍然向解放区发动了全面进攻。一时间，山河破碎，兵戈相击，鲜血染红了大地。这其中，又造就了多少时势英雄，又落幕了几多悲欢离合？

1947年初，中国人民解放军山东解放军和华中解放军，在山东省南部地区对国民党发动了鲁南战役。鲁南战役历时18天，解放军全歼国民党两个整编师和一个快速纵队，共53000余人，开创了解放战争以来，一次作战歼敌两个整师的记录。

此时，瘦小的马思进走在俘虏的行列里，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怎么样。马思进记得，“国军”的长官们不止一次地说过共产党抓住俘虏是要活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马思进越想心里越害怕，不由得悲从心来：要是自己死了，家里的弟弟妹妹怎么活下去呢？

马思进出生在安徽省太和县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在地主保长的压迫下，全家人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在马思进的记忆里，有糠窝窝和山芋吃就算很不错了，大多数时候家里是揭不开锅的。最难熬的就是冬天，四面透风的房子，就像是睡在旷野里一般，让人瑟瑟发抖。全家仅有的一床破棉被要让给年幼的弟弟妹妹，一家老小挤在一张床上靠体温取暖。

不久，马思进的父亲因为给地主种地累死了。穷人家没钱买棺材，只有含泪用一领破竹席把父亲葬在了乱坟堆上，连坟茔都找不到。父亲去世后，马思进家中的日子更难了。为了活下去，马思进很小就跟着母亲四处逃荒、要饭、给有钱人家做苦活。童年的不幸经历导致马思进严重营养不良，长成了一个面黄肌瘦的矮个子。

没几年，母亲也在饥寒交加中含恨离开了人世。马思进顾不得悲伤，照顾弟妹的重担早早地落到了他的肩上。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天夜里，抓壮丁的国民党士兵摸上门来，不由分说将马思进五花大绑送到了征兵所。随后，马思进被送到了徐州师管区，不久又补充到“快速纵队80旅”。

马思进在国民党军队里当了4个月的“奴隶兵”，受尽了欺凌。由于国民党军官担心这些抓来的“刁民”开小差，逼迫他们晚上睡觉时要把衣服脱光上交到连部。这还不算完，平时还要将他们每个人的胳膊用麻绳捆到一起，就连上厕所都得集体行动。这种非人的生活直到正式补充进部队才告一段落。

可是马思进发现，进入部队后的生活更苦了。挨打是常有的事，平时不仅要伺候军官，就连那些老兵也是变着法地欺负他们。一次，马思进被命令在寒风中练托枪瞄准，手被冻得像馒头一样肿了起来。实在撑不住的马思进刚刚放低枪口，就被暗中监视的班长发现了。一顿劈头盖脸的谩骂和拳打脚踢后，马思进还被要求在雪地里跪了一下午，整整一天没有吃上饭……

正因为是这样，在这场鲁南战役中，心怀恨意的马思进一枪未放，就举手当了俘虏。马思进一边在心里回想着辛酸的过去，一边暗暗地观察周围的环境。马思进害怕自己以“俘虏”的身份加入解放军的话，会被利用去当“炮灰”。他决定趁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悄悄溜走算了。

太阳完全落下去了，暮色笼罩在皑皑的雪地上。四周静得出奇，只有部队行军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嚓、嚓”声，单调而不知厌烦地不断回响着。马思进很不适应这样沉寂的黑暗，急速的行军更让他气都喘不上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一收一缩。“扑通”，马思进一个踉跄，跌倒在雪地上。

走在队尾的班长马上跑了过来，指挥队伍行军的速度减慢下来。“完了，一顿拳打脚踢肯定是逃不掉了！”马思进忍着疼想赶紧爬起来，可雪地光滑得让他越急越乱，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没摔伤吧，马思进？”班长走过来，伸手扶起了马思进。“看起来你身体很差啊，我帮你背着枪吧。”说完，班长拿起马思进的枪，扛起来就走。

马思进愣愣地站在原地。这是怎么回事？不打不骂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怎么还帮一个刚入伍的“俘虏”扛枪呢？想着，一股暖流缓缓注入了马思进僵硬的四肢，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大步向班长追了过去。

这一夜走了100多里路，马思进很惊讶自己居然能坚持下来。天快亮时部队到了宿营地，马思进又一次受到了震撼。在他的印象里，哪一次“国军”的宿营不是搞得当地鸡飞狗跳，老百姓避之不及。可是现在，附近的老乡们不仅不跑，还纷纷过来帮助战士们烧水做饭，拎来了一篮一篮的花生和红枣，亲切得像一家人一样。

马思进愕然了，就像一线阳光冲破了黑暗，温暖了他渐渐冰冻的心。这才是咱们穷人自己的队伍啊！这一刻，马思进终于下定决心留在队伍中，要像班长一样帮助到更多的人，为天下的穷人出一口气。

卸掉了枷锁的马思进露出了笑容。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脱掉了破旧外壳的蝴蝶，破茧重生。

血战“王牌军”

马思进参军几个月后，由于解放军在战场上的连连胜利，蒋介石不甘心其有生力量被解放军一点点消灭，转而对山东和陕北解放区实施了重点进攻。蒋介石调集了24个整编师、60个旅，共约45万人，组成3个兵团，由顾祝同任总司令坐镇指挥，采取加强纵深、密集靠拢、稳扎稳打、步步推进的战法，气势汹汹地向山东根据地扑来。

其中，最嚣张也是实力最为强悍的部队，是国民党五大王牌军之一的整编七十四师。这支部队原为国民党军七十四军。该师全系美械装备，为甲种装备师，虽然号称为师，但它却是一个军的编制，全师3万余人，是国民党五大主力中的主力。七十四师官兵无论是单兵或是整体战斗力都极为强悍，而且军纪森严，士气高昂，有极强的集体荣誉感。官兵普遍文化素质较高，曾在抗日战争中屡立奇功，被誉为“抗日铁军”、“御林军”之称，是蒋介石指定的典范部队。

尤其是拥有中将军衔的师长张灵甫毕业于黄埔军校第4期，在陆军大学甲级将官班受过培训，抗日战争时期，曾被誉为模范军人，在湘西会战中，又因战功卓著而荣获自由勋章。他仗着蒋介石的器重，骄横异常，进攻前更是口出狂言：“此战定将陈毅赶进东海喂鱼！”

马思进所在的部队参与了围歼这支王牌军的战斗。早在3天前，华东解放军就利用张灵甫的骄横诱其深入，将七十四师围困在了孟良崮主峰600高地及其附近的几个山头上。

在通往孟良崮主峰的通道上，有一处520高地，是孟良崮的最后一道屏障。如果占领了此处，就有了向七十四师发动总攻的立足点。否则，进攻的解放军就要遭到敌人的火力封锁。如此一来，这块本来籍籍无名的高地，一下子成了战争双方最主要的关注点。马思进带领的战斗小组的任务，就是要抢在敌人前面拿下这块高地。

清晨，太阳刚刚从蒙山背后升起，还没来得及展开笑脸就被腾起的硝烟遮蔽了光芒。铺天盖地的炮弹呼啸着在空中划过，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撼动群山。

枪炮声就是冲锋的信号，马思进带领着战斗小组跃出战壕，顶着敌人密集的枪弹左冲右突，如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插向高地。

山头就在眼前了，马思进心头一阵欣喜。突然，他看见了山头上露出了敌人的头盔。原来高地上还有国民党士兵躲过了炮击，负隅顽抗。眼疾手快的马思进顺手扔出了几枚手榴弹，顿时将敌人炸了个人仰马翻。战斗小组趁机一阵猛冲，占领了山头阵地。

马思进的战斗小组如同楔入七十四师心脏的一根钉子，牢牢插在了520高地上。然而，敌人不可能允许这样的战略要地落入解放军之手，他们很快组织起力量发起了反冲锋，切断了准备增援马思进的后续部队。现在，山上只有马思进的战斗小组来独自承受敌人的疯狂反扑，形势万分危急。

高地上硝烟弥漫，敌人的轻重武器不断向这里倾泻着弹药，横飞的子弹打在岩石上溅起一串串的火星。马思进毫不畏惧地看着向山上冲来的敌人，指挥战士们占领有利地形，依托岩石、工事向敌人射击。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下，马思进保持着难得冷静的头脑。他命令战士们沉着应战，直到敌人邻近山顶，才给以猛烈地还击，手榴弹、冲锋枪，打得敌人鬼哭狼嚎，抱头鼠窜，最后扔下一地尸体狼狈退下山去。

敌人的正面进攻受挫后，又从侧翼迂回攻了上来。马思进也发了狠，他对战士们说：“报仇立功就在今天了，山头决不能丢掉，剩一个人也要坚决守住！”他命令大家把弹药集中到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50米、40米、30米……马思进一声令下，成捆的手榴弹被扔了出去，在敌人的头顶炸开，顿时血肉横飞。敌人再一次丢盔弃甲地逃下去了，可是马思进等人的弹药也打光了，该怎么抵挡接下来的冲击呢？

不甘罢休的敌人又开始了第三次冲锋，可是增援的部队还是没有冲上来。马思进揉了揉被硝烟熏得又涩又辣的眼睛，大吼一声：“上刺刀，谁想要夺得阵地，就让他问问我们的刺刀答不答应！”雪亮的刺刀在初夏的阳光下散射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寒光，一团压抑着的暴烈之火在高地上缓缓燃起。战士们端起刺刀在马思进的身边站成一排，昂然不屈，他们的身影仿佛一道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令冲过来的敌人望而却步。

正在一场白刃战不可避免的时候，解放军的增援部队终于突破了敌人的封锁，冲上了高地，与马思进的战斗小组汇合到一起，打垮了敌人的第三次冲锋。

太阳落下又升起，黎明来了又换黄昏。渐渐地，周围的炮火变得稀疏了，嘹亮的冲锋号声突然响彻群山。“冲啊！”马思进擦掉满脸的血污，一下子跃出了工事，随着漫山遍野的解放军部队向孟良崮主峰上冲去。一天一夜水米未进的马思进，领着战斗小组冲在部队的最前面，胜利的喜悦给筋疲力尽的身体注入了新的活力。在追击中，马思进又俘敌2名，缴获机枪一挺。

当太阳再一次升起的时候，灿烂的朝霞慷慨地给整座大山都镀上了一层金。国民党整编七十四师全军覆灭了，红极一时的“御林军”终于没逃过解放军的围歼。威震中外的孟良崮战役也落下了帷幕。

此役，入伍不久的马思进首次参战就立了大功。很快，马思进所在的战斗小组被华东野战军授予了

“马思进先锋小组”的光荣称号，马思进本人也被批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烽火留英名

1948年5月下旬，在黄河北岸集训的华东解放军外线兵团再度出击，继在中原、华东战场上取得连克洛阳、潍坊及宛西战役的胜利后，又南渡黄河，控制了鲁西南。慌了手脚的国民党军队，唯恐解放军迅速渡江南下，急调重兵云集鲁南。谁知解放军又一支劲旅突然由西向东兵临中原军事重镇——河南开封，发起了豫东战役。被调动起来的国民党军队仓皇拼凑了十几个旅的兵力调头西援，以解开封之围。

6月20日，马思进所在的华野一纵队就地与来援之敌展开了运动防御战。此战的对手可不是一般的部队，乃是与整编七十四师一样，被称为“五大王牌军”之一的新五军，是蒋介石赖以进行反革命内战的骨干。

又一个不眠之夜过去了，马思进带领着战士们紧张地构筑了一夜的工事，此时才得空借着暗淡的天光观察起周围的地形。

这里是位于曹县义集西南的刘楼一线，是新五军的必经之路。马思进也是经过急行军昨夜才到达这里的。借着东方已经泛起的鱼肚白，马思进看见周围田野中茂盛的庄稼，挺拔的苞谷叶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像是串在线上的玻璃珠不断地颤动。

这个大战爆发前的黎明，寂静的土地上一片生机勃勃。马思进的心里忽然涌现出了一丝感动，为生命的执着和即将消逝而产生的感动。他又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那里被国民党烧毁的村庄还没有散尽浓烟，马思进攥紧了拳头，暗下决心，就算是为了保护这一片安静美丽的土地，也决不能放过去新五军的一兵一卒。

已经用不着战前动员了，战士们士气高昂。一个个咬牙切齿地看着前方断壁残垣组成的村落，发着狠地把枪支擦了又擦。马思进细心地又仔细察看了一回修好的工事，忽然觉得夹杂在绿油油田野中的一堆堆黄土分外引人注目。既然要迷惑敌人，给敌人造成出其不意的打击，就应该隐蔽得彻底。马思进命令战士们在阵地前方插上了浓密的树枝，远远看去仿佛是新栽的苗木。这下终于没有问题了，就等着新5军这条大鱼自投罗网了。

中午刚过，国民党的轰炸机就鸣叫着飞到了阵地上空，炸弹如雨点般落下，刚搭起的伪装工事，被炸得土石横飞。紧接着，密密麻麻的敌人就出现在了战士们的视野里。

面对着超过己方数十倍的敌人，马思进毫无惧色。他机智灵活地带领战士们勇敢迎战，虚虚实实打得敌人晕头转向，一连打退了敌人的三次进攻。直至傍晚时分，休整好的敌军壮着胆子号叫着冲上阵地的时候，才发现阵地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原来，顺利完成阻击任务的马思进已经奉命转移了。此战，马思进以一班之力阻敌4小时而无一伤亡，再次受到上级嘉奖。

数天后，在惠济河北岸，马思进又接受了突击邱屯的主攻任务。

华东野战军在取得开封大捷后，迅速完成了对蒋介石所属区寿年兵团的围困作战。邱屯则是区寿年兵团司令部外围的防御重点，有守敌一个团。经过连续3天的抢修工事，这个只有30多间房屋的小村庄已经构筑了明碉暗堡80多个，构成了八九个火力支撑点。密密麻麻的鹿砦和铁丝网，多如繁星的地堡将这个小村庄打造得铜墙铁壁一般。迎接着马思进的又是一场艰苦的战斗，也将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场战斗。

手腕上的表是上次的战利品，此时它的指针指向了晚9时30分。按照惯例，交战双方开始了互相炮击。呼啸着的炮弹不时掠过，在阵地上绽放出一朵朵绚丽夺目的烟花。马思进今天显得格外精神，浑身上下收拾得利落整齐。武装带斜斜地背在肩上，腰带上紧束着十几枚手榴弹，汤姆枪斜挎在左腋下。他在等待，他知道炮击停下后，步兵才会是战场的主宰。

终于，嘹亮的冲锋号紧随着停歇的炮声响彻夜空。马思进就像一支离弦的利箭飞射了出去。战场上的空气热得发烫，不时有子弹贴着脸颊发际掠过，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突然，一发炮弹落在了奔跑中的马思进不远处，一阵强大的气浪如狂潮涌了过来，马思进一下被震晕了过去。

不久，马思进就被震耳欲聋的枪炮声惊醒了。他晃着晕晕沉沉的脑袋勉强站了起来，四周血与火的交织让他一阵目眩。一转身，倒在地上牺牲的战士让马思进记起了自己的使命，前方碉堡群内的机枪正拼命地向外喷着火舌，仿佛狞笑的死神挥舞着镰刀大片大片地收割着生命。

“必须炸掉它，不然不知会有多少同志倒在战场上”，马思进强忍着头脑中传来的眩晕感，重新捡起散落的手榴弹，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碉堡群冲去。地堡内的敌人惊恐万状，集中火力向马思进扫射。就在他冲至距离地堡一步之遥时，一颗罪恶的子弹击中了勇士的头部，鲜血很快掩住了马思进的视线，他带着胜利的笑容倒下了。烈士手中紧握着的手榴弹滚落了下来，引线已经被拉开了。

“轰隆”一声巨响，地堡被炸毁了，漫天迸射的火光仿佛在庆祝英雄的成功，也是在缅怀逝去的英灵。

晨曦中，胜利的红旗在邱屯的上空猎猎飘扬。为了表彰马思进的英勇事迹，华东野战军决定追认马思进为“华东一级人民英雄”，追记特等功，并命名英雄生前所在班为“马思进班”。

杀敌先锋马思进的事迹在军队中代代相传，就是因为有这种血性英雄的存在，我们的红旗才愈发鲜艳，愿先锋不朽，英名永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