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14)

我辞去了杂志社的工作,陪你回家,处理你妈妈的后事。你妈妈葬在艾叶镇,那是她的老家。而你爸爸待在那里暂时没回来,曾经热热闹闹的家,如今只剩下你一个人。

你说你一个人孤单,跟我妈妈要求,要我住在你家陪陪你,妈妈没想太多就同意了。

你跟纪经人告了假,关掉了电话,不与外界联系。那些天我们天天都待在一起,认识这么多年,甚至谈恋爱那两年,我们也从未如此亲密。你的情绪很不稳定,偶尔冲我发火,发完火又道歉,反过来哄我。我给你做栗子蛋糕,可乐鸡翅。看你一点一点地吃掉它们,内心愉快。

上帝作证,我从没去想过我们的将来,我只知道这些天,是我陪着你,我要让你开心,让你忘掉失去亲人的伤痛,这些是我必须做的。

返京的前一天晚上,你试着问我:“我们回去,租哪里的房子你比较方便呢?”

“你方便吗?”我问。

你表情有些不自然:“可能,不能像这样天天陪你。”

“那你是要陪别的人么?”我直接问。

你摇摇头,说:“工作会很忙,如果真的要陪,也是工作的缘故。”

工作工作,工作到底是你的借口还是真正的理由?

你到底爱我吗?这个问题从十七岁起便纠结着我,至今为止我依然不知道答案应该是什么。

你把我搂进怀里,叹息。

“尚弼,你不快乐,是吗?”我仰起头问你。

你竟然不敢看我的眼睛,只是轻吻我的额头,但答案已经一清二楚。

我握着你的手,弱弱地说:“退出娱乐圈好吗,我想,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会很幸福,我马上就毕业了,能找到好工作。”

你笑着叹息,摸摸我的头说:“小天真。”

我继续犯傻:“我不是天真,我是认真的呢。”

“别说傻话了,我的新专辑就要出了,还有我十月份的个人演唱会。”你说,“等着我去做的事情太多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加油!所以,小秒针,你应该鼓励我才对的啊。”

“好吧。”我失望地说。

“等我,好不好?”你伸出一根手指,轻抚过我的脸颊,低声说,“我要给你一辈子的幸福才行啊。”

我笑着点头,却心如刀割。

尚弼,了解你的人莫若我,我知道你是不会放弃的,在理想和爱情面前,后者永远都不会在你心中排到第一去。

而我的选择,依然还是无条件地成全你。

(16)

十月十号,你的演唱会。

在这之前,我们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联系。

只是我该不该告诉你,那天晚上,我去现场了呢。

这些天,我换了手机号,换了实习单位,换了房子,换了发型,换了心情。我并不是要逃避,我只是想让自己恍若新生。我的确想换一种生活,做这一切,只想对我这份永远剪不断理还乱的初恋做一次彻底的洗礼,和告别。

但是这场演唱会,我当然不会忘记。

我买的不是最好的票,离你很远很远。但没关系。你的样子你的轮廓,早就烂熟于我心,而且,我还看到了方蹭蹭和范小九,他们坐在贵宾席上,我从大荧幕里看到镜头对准着方蹭蹭,她的脸上恢复了神采,双颊饱满而红润,不知道是因为擦了胭脂还是兴奋。她兴高采烈地舞动着一条红色的围巾,为你尖叫,范小九护着她的肩膀,站在她身边傻笑。没人知道他们曾经的过去,那些不愉快或者连他们自己都已经忘掉。至少现在看上去,他们是那么相亲相爱的一对,令人羡慕。

你唱的最后一首歌,是你新专辑里的主打,叫《唱情歌》。

“秒针滴滴答答,记录爱的每个镜头,清晨起床做早餐,黄昏陪你去散步,只要你愿意,为你天天唱情歌。为你练习五线谱,为你练习不发火,为你练习洗衣服,为你吃苦不算苦……”

悠扬的旋律,朗朗上口的歌词,很快全场就能陪你一起唱,我在环形体育场的小角落里,也无声地为你挥舞荧光棒。

很大的摄像机从这头扫到那头,这首温暖动人的情歌,让所有的观众都站了起来,跟着音乐,轻轻摇摆,陶醉其中。

我的前面站着一道人墙,我踮起脚也看不见你的脸,索性闭起眼睛,眼前浮现的是多年前和你头靠头躺在床上听同一首歌时的情景,那时,只有我一个人陪在你身边。

现在,当全世界都陪你的时候,你是否有过一个瞬间,记起我闭着眼陶醉在那旧乐队的旧歌曲时的傻傻笑脸呢?

“这是今晚最后一首歌,”你在间奏响起时说,“我用了十二万分的用心来演唱。你在哪里?你听见了吗?”

台下的尖叫声撕心裂肺,站在我前面的女生甚至激动地失声痛哭。“我在这里!这里!”好多声音同时在我耳边响起,此刻的你被崇拜,被拥戴,你只需把手放在耳后,便有人更加奋力地把呼唤和爱意传递给你。

而你的那句话,究竟是说给你的万千歌迷,还是说给我一个人呢?

不管你说给谁听。此刻我心里的呼喊和依恋,穿越万千站在我前面的人们,穿越丛丛斑驳的光影,穿越横隔在我们之间的一切阻碍,也要不顾一切地赠给你。

这是你的首场个人演唱会,舞台华丽,歌迷疯狂。你奋斗了这么多年,终于实现了你的梦想,尚弼,我好为你高兴,真的。

你颔首谢幕,我想象你看见了我。

刘采采上台为你献花,你们当众拥抱,她巧笑嫣然,你深情款款。这是世人最愿意看到的一幕,王子公主,情投意合,爱情穿上最华美的外袍。我明白,当你满足大家的欲望,更高的拥戴和支持,更多的鲜花和掌声,便会像潮水一般涌来。

尚弼,那一刻,我不嫉妒,真的。我心里干干净净,一点醋意也没有。因为我始终相信,那首歌,是你唱给我的,唱给我们曾经有过的年少时光,唱给那些不能忘却的爱的纪念,唱给你岁月钟盘上最柔软最纯洁最脆弱的那根小秒针。

这样,就很好哦。

如果哪天某电台播放这首歌,我一定和你一起轻轻唱。

就仿佛,我们再次相见了一样。